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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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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阴风呼啸。
山窟上方的天空堆满了浓云,阴沉沉地像是要压下来。人的骨节在冷冽刺骨的环境下不时发出脆响。阴冷可怖的地方,一如它的名字,叫作阴坛。
沈剑他们并不知道阴坛的确切方向,然而,他很快就发现月水红故意从莲山脚下就留下的沿途记号。
分别不久,他竟然已经回过莲山,并再赶往阴坛。恐怕他很早前已经料想到了沈剑他们会有找寻阴坛的一天。树木上,石块上,泥土上,甚至是一片小小树叶上所盛放的莲花,很快,帮助沈剑他们找到阴坛所在。沈剑越发觉得月水红的深不可测。隐密绝险的阴坛,地势错踪复杂。若说水月阆苑是人间仙境,那么阴坛坛址便是鬼王炼狱。月水红是怎么会知道如此偏僻隐蔽所在的?实在让人费解。
一路上阴坛,虽然有月水红留下的指引,苦头却没少吃。阴坛的洞窟虽没有水月阆苑那样重重机关阻隔,然而高不可攀,处在入云的高峰上。有一条必经的山路,无水无粮,武功不够高的,还没到达阴坛,就已渴死饿死在了半路上。沈剑他们来得匆忙,干粮也带得少。就连步云她们也已经撑得挺辛苦,更别说梦绵和江云。沈剑有些后悔决定得草率。眼下行又行不能,回又回不得,真是件棘手的事。
十八圈的山路,十八层的地狱。当他们走到第三圈时,都不知道,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已经落入了他人眼中。
是夜无星。
夏天已接近了尾声。一行人沿路找了棵巨树休憩。沈剑无法入眠,他辗转了几次之后终于还是起身,独自选择了一片离梦绵他们远的地方。闭上双眼,表情有一瞬间的脆弱。
忽然,一双柔软的手搭上他的肩膀。
“深夜不睡,明天可就没精神了。”步云说着,拉沈剑原地坐了下来,“现在我们走一步是一步,我们的主心骨可不能先倒下啊。”沈剑点了点头,他注意到步云拉着自己的手一直没有松开。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沈剑说:“师父也不知道如何了?单凭我们几个人的力量,要上山救出他们,还是有点难。”抬头看了一眼那根本无法看到尽头的山顶,埋没在夜色中,回荡在空气中的除了寒冷,再也没有别的。
“教主神功盖世,什么人能够伤得了他?现在没有他的消息,可能是教主还在查探敌情,你就宽心吧。”步云对沈剑笑着说,她握住他的手又加了几分力。
“我就怕,那个独孤斩邪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师父可能会遭暗算……”
忽然,沈剑不说了,他霍地站起身就往梦绵他们睡着的地方跑,步云不知所以也急忙跟上。两人一前一后赶到不过是短短数秒的时间,可原先人还好端端睡着的大树下,现在半个人影也见不着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人呢?!”步云四处看了一圈,不甘心地喊,“梦绵!江云!采薇师妹!你们在哪里?回答我啊!!”可她的喊声在凄凉的风中回绕了几圈后又无声无迹地消失了,没有任何人回答她,一切都是死掉的,是没有人息的,除了她和沈剑,周围竟然连半点生的迹象都没有。
“啊……”她不自觉地靠向沈剑,“没想到,遭了独孤暗算的反而是我们……如今……我们可该如何是好?”沈剑也没有主意,他恼恨自己的疏于防范,不仅自责起来:“是我的错,要是刚才我没有离开他们,他们就不会出事。”“你在说什么傻话!我不准你这样怪自己!”
步云气恼沈剑的自怨自艾,她伸出手掌,还没打上沈剑的脸让他好好清醒清醒,一阵清洌的男音忽然刺破寂静喝止了步云的掌势——
“要打他,还轮不到你来。”
“教主……?!”步云的手停在半空中甚至还不及收回去,她吃惊地望着那个来去如风近在咫尺的水红身影,不敢置信自己的双眼。月水红淡然地抿嘴而笑,他走近两人。
“还不收手?”犹如当头棒喝,步云这才匆匆收掌,免不了一阵心惊。月水红转向从一开始震惊地盯着他的沈剑,不禁又笑道:“你怎么了?为师未被独孤暗算你难道不高兴?”
“……师父……”沈剑突然“嗵”地跪到地上,“师父!弟子求你,救救他们!”
“他们?你可知道,独孤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是……什么?”月水红笑得更甚。
“他要的,是我。如果要救他们,你就要失去我。懂吗?”
沈剑从来都以为,他没有真正懂过月水红。
可是这时,他好象懂了他一些。
月水红是要他在他和弟子间作选择。那时的月水红虽然笑着,眼底却尽是悲伤。
其实我早已知道你的决定了,在你还在犹豫不决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了你将要出口的答案,你信不信,沈剑?
他月水红的一生就注定是个输家。按兵不动依然会满盘皆输。九年的赌局,一开始,就是命。
深夜难寐。
沈剑不仅在心烦七名弟子和采薇的安危,更为月水红刚才的那番话不知所措。他没有想到独孤竟有这样的目的。在不知他实力深浅的情况下,沈剑仍怀有一丝侥幸,认为阴坛不一定就能与莲教匹敌,到时双方针锋相对谁都得不了便宜。可刚才月水红告诉他,他与独孤已经交过手。本来独孤的招式是没什么特别,且他只攻不守,才在上次月水红封点他穴道的时候被制。但,有了防备的独孤斩邪精通巫蛊秘术,加之他的众手下各个神出鬼没踪迹飘忽,正所谓敌暗我明,无论是正面交手或出其不意都是相当吃亏的。连天下第一的月水红都这么说,沈剑终于相信,独孤是深藏不露。
决定不是难事,难的却是舍得。
沈剑长叹了一声。他觉得自己在这短短数日中仿佛苍老了好几岁,就连却步的权力也被剥夺了。他想月水红或许言重了。天下谁的武艺比得上他,独孤不像个笨人,应该懂得知难而退。
与世无争,无欲无求,说到底都是奢念。
是夜,沈剑在不安中就着那棵大树合眼。他浅眠,所以当一丝微凉的触感从他的颈项处传来时,沈剑就醒了。他没有睁眼,依然纹丝不动。
他知道自己脖子上勒着的是一门独特的暗器。对于这个暗器,沈剑比任何人都要来得熟悉。
当年名剑庄上下一百七十七条性命,都是在这“百炼断魂丝”下命葬一瞬。 十年的心结,如今系铃人就在眼前。他要沈剑像那一百七十七条人命一样,在自己手里葬送。
这个“百炼断魂丝”,是沈剑的“百年断肠思”。他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断魂丝的主人似乎还在犹豫。收住沈剑的暗器只消巧指一动便可瞬时让人毙命。但他就是没有动手,那微凉的触感,也一直萦绕在沈剑颈边没有离开。
沈剑的唇角不置可否地微微勾起。随后,那双深夜般漆黑的眼眸霍然睁了开来。那人没有料及,退后了几步。
月色下,沈剑隐约看见步云毫无表情的半张脸,只有眼中显出错谔。他冷笑了一声,手迅速地探上步云的脸。对方回过神,终究没有杀了沈剑,而是急急地收回断魂丝转身就逃。
慌乱中,除了沈剑手上多了一张步云的人皮面具外,周围已是空无一人。
“怎么会……”沈剑蹙紧了剑眉盯着手中的那张面具,摩挲了两下,质感粗糙,是仿造的人皮。他四下看了看。没有步云的影子,也不见月水红。
“师父!步云!”他喊了两声,没有得到回应。他茫然地在宽不见边的山道上走着,忽然,隐约的水声传入耳中。沈剑循声而去,却见月水红正背他站在一个小池塘边,十指轻扬,所散发的气流引着池塘里的水在空中舞动成绚烂晶莹的水线。他好像是在描绘一幅图画,双手却滴水未沾,实在是功力已到了极致的境界。
他好像在专心致志地想着什么,以致于连沈剑的靠近都浑然未觉。
“……师父。”沈剑开口喊他。月水红眼底划过一道惊讶,灵活操纵着水线的手指一顿,水便”哗啦啦”地从半空中倾泻而下,月水红竟不躲不避地让水给淋了一身。他细长的眼角滑过沈剑微蹙的眉头,然后不太自然地,转开了视线。
沈剑缓缓地走向月水红,在两人相隔咫尺的地方停了下来。
“……师父,步云师姐不见了。”他语气平静地说道。他敏锐地发现月水红神色有片刻的动容。
“她……莫非也被……”
“我想不出第二个人了。独孤的下一个逼迫师父就范的目标,或许就是我了,师父。”沈剑抬起头,令月水红看仔细他脖颈上细细的勒痕。
他听见月水红轻轻抽了一口气。
“这么深?!”他冰凉的手指轻触上沈剑的伤口,正好稍稍平息伤口热辣辣的疼痛。
“不深又怎么杀得死我呢?”
沈剑抬起头望向空荡荡的夜空,自嘲地说。其实那人要杀他实在容易,只可惜一个好的杀手,是不应当在杀人时抱有犹豫的。
忽然,那一双冰凉的手轻轻地往上移动,捧住了他的脸。沈剑垂首,正好望进月水红微带湿润,忧伤美丽的凤眼。
“有我在,你不会死。”
不知道当初娘为了爹而死,是否也是这样的眼神?沈剑这样想着,微微地笑了。
月光化作一条长长的河流,与空气中残余的潮湿一起,软绵绵地,将人融化在了里面。好像是徜徉在无尽的银河中,腾云驾雾,一切都是美丽而梦幻的。
月水红手指是冰凉的,但他的唇是温热的。
淡淡的荷香,也在沈剑口中融化开来。
人和人之间,有一种奇妙的缘份将他们相互牵引着,相信我的生命中会走进你,你也会进入到我的生命里。然后我们就彼此拥有对方,同时也属于对方。十指相扣,心灵相系,而在一起。
第二天清晨,两人再次动身上山。
沈剑一路上回想着昨晚月水红轻轻推开他后,问他一个问题:“现在,你生命中最重要的是什么?”他回答了什么?沈剑忽然觉得有些头疼。
因为他记得当时自己说的一个字——“你。”当时月水红的笑容,比他以往见过的任何一次都要美。
前路并非一帆风顺,很快,麻烦就来了。
两人的武功都是登峰造极的,用不着一个时辰就到了高耸入云的阴坛所在。早就习惯了水月阆苑布置的重重机关,加上月水红也吃曾有过夜探阴坛的经验,这两人不怎么费力地就过了入口十层的机关。只是在最后一关时沈剑一个疏忽右臂被支羽箭擦破皮,深褐色皮肤留下一道浅而细的血痕。阴坛的人不可能善良,更别指望阴坛的箭会放人一马。沈剑即刻知道了箭上有毒,虽然只是道小小的伤口,也让他的右臂麻痹得完全无法动弹,根本使不出力提动天绝。
沈剑察觉了自身的情况,但他没有告诉身边的月水红,硬撑着又走了一小段路。直到额角不断渗出细密的汗珠被月水红看见两人才都收住脚步。
“中毒了怎么都不说?!”月水红两道细长的柳眉拧在了一块儿。他甚至不等沈剑辩解,就凑近伤口为他吮出毒血。因为伤口很小,流出的毒血也很少,这会增加残余毒血逗留在沈剑体内的时间。月水红和沈剑对望一眼,几乎狠下决心似地,他执起沈剑手中所握的天绝剑快而准地在伤口处再抹了一刀。随着肌肤撕裂的声音,血液不断地从被人为割裂开的伤口流出。
“很疼,你忍着。”月水红再度为沈剑吸了毒血。右手的麻痹渐渐消失,随之而来是一阵阵的刺痛。没过多久,月水红抬起头,迅速扯下了他水红纱衣的一角,裹在沈剑的伤口上。
沈剑凝望着月水红唇角边的血,在他白皙的脸上显得太过刺目。 他轻轻地用食指,抹去月水红唇边的血迹。
气氛忽然变得有些暧昧。
“瞧瞧我都看见了什么?哈哈……”凌空而降的婉转女音,来者没有带动半点气流,就这么突至在两人的眼前。女子笑盈盈地看着他两人,清丽的容颜上满是讥讽。
“可惜月教主这样的绝色,竟和那不解风情的牛搅在一块儿,实在是要伤透我们主公的一片心了……”她坐在尖石之上却完全不受伤,只顾着漫不经心地拂弄她足有两丈长的秀发,不亦乐乎。
沈剑和月水红互看一眼。月水红朝女子身后的某个阴暗角落里丢了一个眼色。循之看去,沈剑才发现被全身捆绑昏迷在角落的锦州。
“姑娘你是何方神圣?想要怎样?”沈剑问。
“哈,倒是一头懂礼数的牛,”女子打了一个哈欠,微微笑道,“本姑娘呢,只是阴坛一名无足轻重的小小门将,大家都管我叫‘宁西’。宁西虽然武功不高,但主公既然放心将那小子交给我管,又嘱托我务必扣下月教主……那宁西即使明知自不量力,也不能放你们过去了。”沈剑的眼光锁在锦州身上,月水红知道他的心思,又悄悄把天绝剑再次塞进了他的手心里。女子也不知有没有发现,只讪笑着。
突然,她的脸色说变就变,长发变得像两丈长的厉剑,朝两人直指而去。
“小心!”月水红在背后给沈剑推了一把助力,让沈剑就势跃到了锦州那边,他则留心对负宁西。
宁西武功不差,但怎么是月水红的对手?不过三招,她经不住月水红的掌风摔在一块尖石上,毫无避体之力地生生让石头刺进了她的胸口。
沈剑背着昏迷不醒的锦州回来,睇了一眼宁西,对月水红道:“师父,我们走吧。”月水红查看了锦州的伤势后,点点头。
“想……走?没那么……容易……”
闻声两人顿住了脚步,才一回头,空气中一股奇异的味道就让他们呛得连咳了几声。
“不是告……诉你们要’凝息’了吗?哈哈……哈哈哈……怎样?我的‘毒龙砂’滋味如何?”宁西捂着胸口的伤,用剩余不多的力气朗笑,“哈哈哈……”
“你……”沈剑双眉深锁,步子有点踉跄。
“果然还没有到家。”月水红不知在对谁说。掌风凌乱,像两道迅雷疾霹而来。眨眼功夫,拍断了宁西身上的所有经脉。
“你……你中了我的‘毒龙砂’……”宁西死不瞑目。
“莲教教主和副教主,最卓绝的武功是闭气,根本用不着‘凝息’。”说着,意未深长地看了看沈剑——拜我为师,教你最绝妙的闭气法,让你做天下第一。
“原来如……此……”宁西也不像真的明白了,她颓然地倒在地上,奄奄一息中喃喃自语起来,“你……水……清……”就再也没有下句。
阴坛深不可测,沈剑也是后来才知道,月水红根本不曾到达总坛。这里和水月阆苑一样,是个奇特的迷宫,若非长期生活于此,还真要花上十天半个月才能琢磨出门道。走了整整一天,期间没见到半个人,锦州也终于在一天之后醒了过来。
当时一道黑影从他们身后闪过,沈剑与月水红兵分两路追了上去,可待沈剑空手而归回到洞中,月水红却还没回来。
这个时候,锦州醒了。
他见沈剑正看着他,有些错谔。”师父?”
“你终于醒了?灵觉他们呢?”沈剑问道。锦州从最初的惊讶中恍过神,这才说:“你总算来救我们了!其实我也不知道他们在哪儿,当时记得自己被砍了一记,就昏迷不省人事了……师父,你怎么啦?”
他发现沈剑看他的眼神忽然变得有些奇怪。
“你……刚才吸入了宁西的‘毒龙砂’现在却一点事都没有?对于我那个笨徒弟锦州而言,还真是一个大奇迹啊……”说着,一手朝他的脸探去,“虽然不肯定是不是同一个人,但同样的招数用多了,还是会惹人烦的。”果然不出所料,“锦州”见势不妙,索性就和沈剑大打出手。
“你究竟是谁?你不是想杀我吗?为什么要玩这么多花样?”沈剑与这人在并不宽敞的洞穴里打斗起来,他连续问的几个问题都得不到对方的回应。沈剑知道,这个人是有所保留,看似出手毒辣招招致命,但始终没有一招是真正伤到沈剑的。“你这么手下留情?那我是否也该礼尚往来呢?”沈剑讪笑了两声,执剑的手忽然改变方向,剑锋直朝那人脸上的面具指去。形势急转直下,“锦州”终于抽出了他的暗器——百炼断魂丝。
看到这个,沈剑的眼睛都红了。仇家三番两次寻上门,偏偏凭他今时今日的造诣,竟还无法敌过他!一口灼热烫痛了他的咽喉,还不及压下这股冲动,腥味随之而来,一口浓血不受控制地被沈剑喷了出来。
“你……”对方有些吃惊沈剑吐完血后的沉默,他似乎也有犹豫,不知道是否该趁此机会杀了沈剑。
“无论……你是男,是女……是善是恶……我都不会放过你!!!”沈剑眸中突至了一股强烈的杀气,他又倏然握紧了手中剑,快得无法预计直指对方心脏。
那人是个绝顶的高手,却在沈剑忽如其来的暴发之前,连续被逼退了好几步。
“你会走火入魔的!!……快住手!你体内血气逆行,控制不当就有危险……”
“你还是担心你自己为妙。如今,让你死在这柄曾经的‘幽冥剑’下,也不算玷污了!!”
三尺天绝宛若银河蛟龙,游走灵活,朝那人继续逼去。
“幽冥……”仿佛受了蛊惑似的,此人一边应着沈剑的杀招,一边变得有些恍惚。
“当心看招!”最后一击,沈剑使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不可!!!”那人大叫一声,眼看躲不过,立即背过身,沈剑一剑刺下去,他生生就这么挨了。
沈剑再也没有一丝力气,他倒了下去。那个人的背影,直到他闭上眼之前还一直在那里。既没有转身面对他,也没有离开。
空谷有幽兰 傲然独芳妍
究其地冥中 溯水爱追寻
清风笑沈醉 落乔木犹新
千年无尽时 神仙青山巅
从此收锋刃 鸳鸯瑜美眷
“幽冥沈尽锋,独爱木青瑜……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沈剑朦胧中似乎听见谁在念着一首诗,听不清究竟是谁的声音,沈剑只知那人念完诗后狂笑不止,但,笑声里一点快乐也没有。
又昏睡了许久。沈剑迷迷乎乎地听到周围的动静。等他再次醒过来时,月水红正坐在他的身边。他对沈剑微笑,无法看出太多情绪。
“你醒了?头还疼不疼?”说着,他冰凉的手心搁上沈剑的额头,“都昏迷两天了,存心要人着急。”沈剑闭了闭眼,但他又不放心地多看了月水红几眼。
“……师父?”
“怎么……你别动,躺下。”
沈剑觉得自己还是昏沉沉的,也不知中了什么邪。
他说:“师父,让我摸一摸……你的脸……”是不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关系?现在的沈剑变得格外小心翼翼。
他还没发现他提了一个在他人眼中很奇怪的要求。但月水红什么也没说,只是拉着沈剑的手放到自己的脸颊上。
“是真的……”沈剑喃喃地作着确认。
时间就这样静止了,不分地点,不分场合,不计较身份。这一段剪不断理还乱的感情,究竟何时开始的,会不会有结束的一天?是缘?是孽?大概都已经不重要了。 月水红就势轻轻地搂着沈剑,微笑着看他。
至少双唇相触,还是温暖的。沈剑这么想着,回应这种温暖。
“师父?师祖教主?你们这是在干什么?”气氛被破坏。锦州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紧盯着倒在地上的两个人,手里的野果洒了一地。
月水红泰然自若地站起来,不作表示。倒是沈剑很紧张,他坐起身,一时也想不了怎么锦州会突然出现了,只顾解释道:“我刚才有些头晕了,师父……给我渡气……”
“哈!哈!”锦州的眼神告诉沈剑鬼才会信他说的话。
“你怎么在这儿?!”暗恼了一会儿,沈剑这才发现不对劲。他沉下声音,”过来,让我摸一摸你的脸……”
“不准。”月水红淡然地代锦州驳回他的要求。
“就是,我的脸上脏得很。”锦州说。
“你不是还被阴坛关着?他们怎么会放了你?”沈剑还是有些不相信,当然,另一方面也是缓解刚才的尴尬。
“哦……我也不知道。直到前两天师祖教主发现我为止,我都一直在睡觉。特别是不久前有一个莫名其妙的女孩子用团怪线把我捆了一个晚上后我好像就什么都不记得了……”锦州抓抓脑袋,果真是他那一贯的语气。“没错,那天我追的黑衣人像有目的似地故意带我在阴坛绕圈。等他停下来时我就看到锦州被绑在地上。”月水红解释给沈剑听。
“那我又是……”沈剑默然了一会儿。
正当月水红和锦州都暗觉奇怪时,沈剑抬起头憔悴地笑了笑:“既然我们都没事了,就赶快去找灵觉他们吧。锦州,你知不知道他们大概会被关在什么地方?”
“这个我就不了解了。当时一群黑衣人把我们冲散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们了。”锦州也是一脸懊丧的表情。
如此……沈剑有些失望,唯一的线索也断了。
他站起身,脚步不太稳地撞到了月水红身上。“啊!师父,你没事吧?”锦州连忙上前扶住沈剑。
“……没事……师父,你怎么样?”沈剑看着月水红苍白的脸色,问道。月水红摇头,他看了沈剑一眼,神色有些复杂。
“没事。我们走吧。离总坛还远着呢。”他避过沈剑关切伸去的手,笑着说,“我可是要保护你的,怎可能如此脆弱?”他不再说“为师”,而直接自称。
沈剑点点头。
“哼!两个毛头小子,一个受了伤元气大损的莲教教主,还妄想进总坛?无稽之谈!”
是娘的声音?!
沈剑奇怪地四处看,却没发现有任何异样。
那个声音又再度响起:“月水红,被剑刺痛的滋味如何?当初我的禊儿,他也是这么死的……”这回沈剑总算听出来了,那声音不是他娘,而是阴坛鬼母。因为那声音里,实在少了太多温柔与感情。
他问月水红:“师父,你被剑刺伤了,是不是?”
心,有点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