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诗新编》四昭

4、秋夕

　　皇宫，内苑，秋夜。

　　一个早已过了妙龄的宫女，一座清冷的宫殿。

　　惨白的月光下，二者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然而拉得再长，也够不到另一个影子。

　　从及笄之年入宫开始，早已经历了无数个这样的夜。一开始，盼望着升上的宠幸，知道了原来并不像街坊所说的“进了宫就能当娘娘，从此吃好喝好。”；后来，盼望着娘娘能够善待自己，然后又知道了不是每个妃嫔都能体恤宫女，随手打赏的；而今，只盼望着能够早日出宫，与亲人团聚。不知……会不会有变数。

　　“咯咯咯嘻嘻……”一阵刺耳的笑声传来，在这山河共寂的夜，如此令人生厌。

　　“来者何人？此等无礼！”宫女询问来人。

　　“啊，原来是姑姑在这！阿水正值夜呢，闲来无事，捉萤火虫玩呢，望姑姑不要见外。”说着还调皮地吐了下舌头。

　　哪里来的乡下野丫头，不行礼不说，当值还在玩，嫌自己命太长是不是！

　　“收起来，收起来，收起来，成何体统！都入秋了，还执夏扇。你过来！”这位姑姑显然气得不轻。

　　“哦……”阿水宫女见状，终于察觉出自己好像犯了什么错，内心有些忐忑，将团扇背到身后，脚步慢慢移去。

　　屋内的烛光抖了一下，似乎也在惊诧今夜的不寻常。

　　姑姑见阿水惴惴不安地立于自己身侧，手指绞得都快打结了。“知道害怕了？知道害怕就好，你这么胡言乱语、行为乖张，我怕不出三日我就见不到你了知道吗？你看你！”

　　“啊呀姑姑，姐妹们都说你人可好啦，从不乱罚人，娘娘要训人，还会帮衬着。……”阿水宫女叨叨叨叨叨叨地讲了一大串，姑姑头上的高帽子眼看着就要戳到天花板了！

　　“好好好，停停停！”姑姑受不了阿水的聒噪，终于出言打断，“你这般吵闹，圣上可不喜欢。”

　　阿水宫女向天翻了个白眼，“阿水才不要圣上喜欢呢，阿水想有机会就出宫去，再也不回来。”
　　又是一句够遭死罪的话。被瞪了一眼的阿水宫女连忙捂嘴。

　　“那阿水为什么要入宫呢？”姑姑出言问道。

　　“阿水娘亲病了，需要很多银两，爹爹和哥哥白天晚上不停地打渔也筹不够。恰好圣上选秀女，王员外不想让他女儿进宫来，于是就给了我家很多银两，让阿水代替王姐姐进宫。”阿水叙说着家常般告诉了姑姑。

　　得得得，这回又是句够灭两家满门的话。姑姑惊讶于阿水的坦诚，久久未回过神来。

　　“姑姑，姑姑，你可不要告诉别人呀。”

　　“那你还随随便便就说给我听，不要命了！今后此事谁也不准告诉！明白吗！”姑姑不禁语气严厉起来。

　　“知道知道啦姑姑，姑姑是个大——好人！”

　　姑姑气噎，随了句：“你出宫的年纪一到便可以回家乡了？如此也挺好。”

　　“不不，我不回去，约莫半年前我往家里寄奉银便寄不到了，可能爹爹他们也觉得此事凶险，避人耳目搬走了吧。也是，都是一个村的，乡亲们整日里不见我，总会露出马脚的。我出宫第一件事便是要好好地游一遍长安城！可是帝都呢！在长安这么多年，却从未好好逛过，那怎么可以，对吧姑姑。”

　　“嗯……对……”姑姑已经不知再能说些什么了。

　　“阿嚏！”阿水突然打了个喷嚏，秋夜怎能不凉呢？

　　姑姑连忙起身为阿水拿来衣裳披上。见阿水正拿着桌上一纸素笺，面露疑色。

　　原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内容，只是首最近酒肆瓦舍间传唱得很火的小诗。那日出宫采纳，偶然听得，觉得很衬心境，便写了下来。“怎么？此诗不妥？”

　　“没没没，阿水不认字，只认得自己的名字，看到了‘水’就好奇看看。姑姑不要生气，阿水不是随随便便看人东西的人。”

　　阿水在宫里，也没那么没心没肺嘛，还是会害怕别人写到自己的名字的。

　　“姑姑念给你听：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夜色凉如水，坐看牵牛织女星。”
　　“好诗！真好！写到我心窝窝里去了。”阿水拍手夸赞道。

　　“哦？不认字的阿水也能听出诗的好来？还真不能小看你，跟姑姑说说，这诗好在哪里？”

　　“好在嗯……把我们这种值夜的宫女半夜肚子饿的心情写得有模有样的！”

　　“半夜肚子饿？？？”姑姑难以置信。

　　“对啊！”这厢的阿水很确定。

　　“你把这诗再说一遍。”

　　阿水抓了抓脑袋，极力回忆道：“寅灼秋葵冷滑灵，清粥小菜不留名。天天夜晒凉白水，坐盼先溜吃鱼腥。”

　　“阿水呀……哈哈哈……以后到姑姑这来，姑姑教你认字哈哈哈……”姑姑笑不可遏。

　　真好，以后漫漫长夜，似乎有事情做了。

　　“你看啊，俗话说祸从口出，你不能见了人就……”

　　回乡时，带上阿水吧。

　　“等一下！昨晚贤妃娘娘小厨房那条清蒸多宝鱼是你偷的吧！？”

　　“反正她也不吃，倒掉也是浪费嘛。”阿水打着哈哈。

　　“你……”

　　附：
　　《秋夕》 杜牧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夜色凉如水，坐看牵牛织女星。
　　sorry it is！杜牧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