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细雨熟黄梅》安芷汀

44、第四十四章

　　清晨的阳光透进，苏韵芝睁开眼睛，望着那细微的光线。她听见敲门声，便披衣起身，唤道：“进来吧。”
　　沁儿推门进来，柔声道：“夫人，简副官在外面找你。”看她的脸色，略有不悦。苏韵芝不明究竟是何事，趿了拖鞋走过来，却见门背后探出简副官的脑袋。她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几步，问道：“简副官，这么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沁儿恼道：“简副官你急什么，夫人还未更衣，你也太放肆了。”简副官嘻嘻一笑，道：“夫人，我也是没有办法，有紧急的军情需要禀告督军。可是我敲了督军的门，半天没人应。依督军的性子，我和沁儿都不敢贸然开门进去，就想请夫人行行好，开门进去瞧一瞧。”
　　苏韵芝心里是万分不愿，她和李景行的关系已经到了僵点，不想再去招惹他。可简副官在旁再三恳求，她心有不忍。瞥了沁儿一眼，沁儿朝她摇了摇头。她犹豫着，听得简副官一句：“延误了军机，或许又会有很多无辜的人丢掉性命。”苏韵芝的脑海里浮现出吴兴被攻陷的那一幕幕，死去的士兵，逃难的平民，她叹息一声，道：“好吧，那我替你去看看。”
　　来到李景行的卧室前，苏韵芝望着那扇紧闭的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举起手，敲了敲门，没有回应。她便握着把手，往下一按，门开了。
　　扑面而来一股浓郁的香水味，苏韵芝愣了愣，有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她有些怕，怕看到自己不想看到的东西，往后缩了缩，想要离去。可目光却瞥到了那一幕，床上躺着两个人。司徒嫣听见开门的声音，懒懒道：“已经天亮了吗？”
　　苏韵芝几乎是落荒而逃。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逃，似乎是她做了什么亏心事。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心跳加快，一直眩晕。沁儿赶紧扶着她，让她坐下。她靠着沙发，让自己平静下来，但胸口一阵难受，还来不及说话，就一口吐了出来。

　　司徒嫣望着苏韵芝的背影，嘴角上扬，露出微笑。她瞥见简副官站在门口，嗔道：“怎么这么晚才来，我一直担心药效过去，景行随时会醒过来。”简副官笑道：“那南方婆娘固执得很，我说了老半天，她才肯来。司徒小姐请放心，我可是用性命在帮你，怎会不上心。这安眠药，我事先问过军医，药量是足够了的，无需担心。”司徒嫣望着李景行的睡颜，得意地笑道：“我也请简副官放心，这件事情，全由我一个人承担。景行从小跟我一起长大，他的脾气，我是知道的，也不会拿我怎样。”

　　没有比流言蜚语传得更快的东西。
　　康容止冲进李景行的办公室，大吼一声：“闲杂人等都给我滚出去。”李景行抬起头，瞥了他一眼，摆了摆手，让他们先退出去。康容止把门使劲一碰，走到李景行的面前，咬牙道：“嫣儿和你的事情，是不是真的？”李景行蹙着眉头，开口道：“你听我解释，其实我……”康容止一拳打在他的脸上。
　　李景行擦了擦嘴角的血迹，苦笑道：“我知道，是我的错。我不怪你。”康容止瞪着他，问道：“你准备怎么办？对嫣儿，还有怀着你孩子的苏韵芝。”李景行坐下来，把头埋在手中，喃喃道：“我不知道……我不可能娶嫣儿。我已经有韵芝了，韵芝她……韵芝她需要我。”
　　康容止冷笑一声，道：“认识你二十多年，头一次发现你原来如此窝囊。你不可能娶嫣儿？那你为什么要招惹她？韵芝需要你？她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里？”李景行低着头，沉默不语。康容止见他这副样子，鼻子里哼了一声，道：“就算你不管嫣儿，我还是不会丢下她不管的。”说罢，掉头便走。

　　李景行垂头坐着，也不知坐了多久。日头渐渐西下，屋子里笼罩在一层昏黄的光中。他站起来，拿起桌上的茶杯，愤愤地往墙上一扔。茶杯破碎的声音是如此轻微，抵不上他心中复杂感情的一丝半分。
　　昨夜的事，他竟全然不记得。他用手捶了捶脑袋，痛恨自己。他想起司徒嫣的脸，哭得梨花带雨，令他烦心。怎么会变成这样……他不敢见到苏韵芝的脸，生怕自己在瞬间溃败下来。他匆匆忙忙地离开，仿佛逃离犯罪现场一般。他看见丫鬟们端着水盆跑进苏韵芝的房间，听说她身体不适。他不敢过问，不敢去看她，他觉得自己是个懦夫。
　　懦夫。李景行苦笑着。从前没有人敢说他懦弱，他自己也不会承认。久经沙场，身经百战，什么腥风血雨是他没有见过的。可是他却败在了女人的手上。
　　简副官悄悄地推门进来，朝里面张望了一下，见李景行呆站在那里，便问道：“督军，是否要用饭？”李景行摇了摇，取出烟。简副官赶紧上前来，替他点烟。李景行深深地吸了一口，望着窗外即将消失的夕阳，道：“备车。我要回去一趟。”

　　沁儿端着饭菜，从苏韵芝的房间走出来，见李景行站在外面。昏暗的走廊里没有亮灯，他靠着墙，低着头，香烟的火光一闪一闪的。沁儿蹙眉道：“督军，夫人怀着孩子呢。”李景行听了，便扔了烟头，用脚踩灭。
　　沁儿叹息，从李景行身边走过。李景行叫住了她，问道：“有没有请医生过来看过？”沁儿停下脚步，答道：“医生来过了，暂无大碍。他说前三个月是不稳定期，需要尤其注意，切不可再动气伤身。”她顿了顿，又道：“督军，夫人原本身子骨就弱，受不起这样的打击。往后……还望督军多体谅夫人一些。”
　　李景行点了点头，看着沁儿手中端着的饭菜，问道：“她一口都没吃？”沁儿叹息道：“夫人吃不下。中午吃了些粥，都吐了。喝了些水，躺在床上静养。”李景行沉默了一会儿，摆了摆手，让沁儿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