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细雨熟黄梅》安芷汀

42、第四十二章

　　等得久了，那个人却总是不来，也便渐渐地习惯了，心亦冷了下去。苏韵芝早早地歇下了，关了灯，屋子里黑洞洞的。迷迷糊糊，才要睡去，恍惚之间听到声响。她睡在那里，唤了一声：“沁儿，是你吗？”
　　门开了，灯光亮起。苏韵芝觉得眼睛刺痛，便用手遮挡着光线。她看见李景行站在门口，脸瘦了一圈，眼袋垂下来，一副憔悴的样子。她的心里有些痛，可脸上依旧是淡淡的，慢慢地坐了起来，随口道：“你回来了啊。”
　　李景行扯了扯衣领，走到床边的椅子上坐下。他盯着她看，见她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娇小可爱的。他原本不想回来，依着他过去的性子，是肯定不会回来。他恨她，恨她为何要骗他。可他偏偏又想她，想到她弱不禁风的小样子，怕她一个人躲在屋子里哭泣。
　　如今他回来了，可她却不是他想的那样。他在心里冷笑，原来他不在，她照样生活得很好。他转念一想，她过得好，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他为她备好了一切，一个温暖的家，数十个听她使唤的仆人，只要她开口，有什么东西是得不到的？
　　可她偏偏背叛他。
　　李景行紧紧地抿着嘴，眉头蹙起。苏韵芝见他这副样子，知道他心里有气，可她心里亦是有着气的。她一直等着他回家，他这么多天彻夜未归，她担心他，过了多少未眠之夜。现在他倒是回来了，带着一股气，给她看脸色，她实在是太过于心累，不想再多说什么。
　　“洗漱一下，早点休息吧。”苏韵芝淡淡道。她躺下，闭上眼睛，想要逃避与他的对话。李景行被她的冷淡激怒，走到床边，掀开她的被子。
　　苏韵芝吓了一跳，往后缩了缩。在这一瞬间，李景行仿佛看到从前的那个江南女孩，柔弱的，令人怜惜的。而当他看到她的眼神，却发现她是如此坚定，带着一股拒他千里之外的倔强，他便一把抓住了她。

　　筋疲力尽之后，他靠着床，坐在地板上，默默地吸着烟。她躺在床上，脸埋在被子里，轻声咳嗽。他听见她咳嗽，便摁灭了烟。灯光明晃晃地打在他的脸上，他觉得眼睛刺痛。方才情绪迸发，顾不得这刺眼的灯光，等到静下来，才发现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格格不入。
　　李景行苦笑着，这原本就是他的家，他的卧室，却变得如此陌生。床上躺着的，是他心爱的女人，亦让他觉得，像是一个陌生人。她刚才挣扎的时候，在他的手背上留下指甲印，红红的几道，令他觉得触目惊心。
　　他那么爱她。他原本是那么爱她。
　　李景行站起来，回头望了苏韵芝一眼。她静静地躺在那里，一言不发。他觉得她像是一只安静的白兔，而他是被困住的猛兽。一只猛兽对一只白兔产生了怜悯的爱情，想要靠近她。而白兔却受了惊，挣扎着，想要逃离。
　　原本不该是这样的。李景行摇了摇头，默默地走了出去。
　　苏韵芝听见关门的声音，心彻底变得冰凉。她翻了一个身，揉了揉被捏得红肿的手腕。天花板上的吊灯太过刺眼，照得她眼睛酸痛。她眨了眨眼睛，鼻子一酸，但还是忍住了，没有落下泪来。

　　李景行手背上的抓印，逃不脱司徒嫣的眼睛。
　　司徒嫣笑盈盈的，立在他的桌边，探过头来，问道：“咦，督军大人，你的手上怎么了？”她一边手，一边伸手过来摸。李景行闻到她身上的香味，感受到她的气息扑面而来，赶紧缩回了手。他瞥了司徒嫣一眼，问道：“有什么事吗？”
　　司徒嫣朝他眨了眨眼，道：“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吗？”李景行听她的口气，知道她并无什么要紧事，便低下头，看着一份文件。司徒嫣见他不理她，嘟着嘴，道：“你是不是忙着南下的事情，所以没时间搭理我呀？”
　　李景行猛然抬头，盯着她的眼睛，压低声音道：“你怎么会知道南下的事？”司徒嫣见他紧张，便抿嘴一笑，道：“我呀，自然有我知道的途径。”李景行站起来，逼近她，正色道：“这事你绝对不能外泄，事关我们蓟军的机密。”司徒嫣并不闪躲，朝他笑道：“我自然是明白的。我是蓟军的人，我们司徒家全都效忠于你，你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李景行点了点头，坐了下来。他对于司徒嫣，还是放心的。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对彼此都深为了解。站在同一阵营的人，少了一份猜忌，多了一份信任。
　　司徒嫣俯在桌上，对李景行嗔道：“要让我保密，你还得答应我一个条件。”李景行瞥了她一眼，淡淡道：“什么条件，你先说说看。”司徒嫣凑近他，轻声道：“带我一同南下吧。”李景行沉下脸，道：“不行。你当打仗是儿戏吗？”司徒嫣撅着嘴，道：“你打仗去了，我爹打仗去了，就连康容止这家伙也打仗去了，我一个人在蓟州，得多无聊呀。”李景行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唤了简副官进来，道：“把司徒小姐送回家去。”
　　司徒嫣哼了一声，一跺脚，转身便走。简副官跟在她的身后，一路走着，出了回廊，走在花园中。司徒嫣忽然停住脚步，回过头来，朝简副官宛然一笑，道：“简副官，你都会帮我的，对不对？”简副官满脸堆笑着迎上去，道：“只要司徒小姐吩咐的事，我一定尽力去办。”司徒嫣点头笑道：“我就知道，还是简副官对我最好。”简副官凑近她，道：“昨天督军回去了一趟，又回来了。他手上的那些伤痕，就是昨天在家里弄出来的。我听那里的丫鬟说，昨天夫人跟督军吵得可厉害呢。”一边说，一边去握司徒嫣的手，口中道：“喏，就是在这手背上。”
　　司徒嫣赶紧抽出手，朝简副官抿嘴一笑，道：“多谢简副官，以后多多关照。”说罢，匆匆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