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离城》妩小嘎

14、story 尼泊尔偶遇

　　我见到汐时。她和我，分坐在破旧小巴士最后一排左右两侧邻窗户的位置上。车厢里空荡荡的，只有两三个左右的尼瓦尔人。车子在山道间疾驰。我们是这路途上唯一一对旅人，相视而笑互相致意。

　　她穿黑色反皮外套，卷发倾泻。食指戴一枚古朴别致的祖母绿戒指。摄影背包大而重。眼角弯弯，时刻带着微笑的纹路。这样的女子，散发一种自然而淳朴的优雅，周身洋溢着可靠近的温度。

　　加德满都，群山环伺。河川严重侵蚀切割而形成的丘陵和谷地。白色巨大的穹形建筑下。虔心祈福，伴随着血腥杀戮。一切都混乱并且安详。这是一片充满传奇与魅惑的土地，从地心深处散发着极为震撼的低语。

　　灼热的午后，阳光明晃晃四处游走流动。她在寺庙外的空地上，与一位年老的雅利安妇女说话。不时半蹲，用连续的快门，拍下庙宇廊檐阴影下的她。那妇人的脸被晒成了绛紫红，从浅咖色布满密密麻麻褐色小雀斑的皮肤下面，极度的膨胀出来。印照在背后烙满时光印痕的灰蓝门廊上。笑起来，脸上皱纹沟壑纵横。发辫上缠红棉线，点缀大颗绿松石。沙质的衣服用刺绣描绘着艳丽的花朵。她移动着角度，像灵活的豹子，充满旺盛敏捷的活力。她的眼神可以瞬间融入专注的状态，似乎忘记了世界的存在。

　　正午烈日下的瓦蓝天幕。汐在这样繁华坦然的背景下再次出现。她微仰着头，正对灼亮阳光眯着眼睛，脸上是心满意足的表情。

　　她说，我是汐。眼神清澈而透明，面带笑容直视着我。她的声音仿佛十七岁少女一样的清醇。似一束洁白的月光沐浴在我的心上。这是我喜欢的女子。聪明有流转，说话简洁至极。

　　她侧着脸，微笑。我们开始说中文。对话大部分关于摄影。汐说，作为摄影师的幸福在于对时间的捕捉。发现美，然后喀嚓，把它凝固。也许唯有照片才能留下绝望的美感，就像逝去的漫漫时光。

　　几年前，汐开始了自由摄影师的生涯。带着相机四处旅行。她告诉我，她的故乡在南方。现在在北方一座城市生活。她说，只有跨越过生活最初的根源，女人才能让自己变得美好。身体包裹着意识器官，可身体并不能承载脆弱的思想。内心的柔软，只能由它自身来保护。因为那些曾经的障碍，是一切痛苦的根基。

　　这一年，她的主题是佛陀。她来到了尼泊尔。我知道，在那个行业里她有自己独特的风格和名声。

　　阳光剧烈，像暴雨般砸落地面。合着风中疾驰的彩色幡旗，噼啪做响。广场前面是耸立而陡峭的石头台阶，蔓延在喜马拉雅南麓的山脉上。后面是寺庙，越过大门便是幽静温润的殿堂，散发出浓厚的长期被香火侵蚀的味道。

　　汐说，有时会感觉自己和整个世界没有任何关联。后来却明白，也许只因太沉溺于此。亦融合其中，进而感觉更加困顿。

　　成长要付出痛苦来作为代价。小时候总想，什么时候才能长大。然后能够有一天，离开。长大后却发现并没有想像中那么美好。自己的期许，还有自己的失望。内心太过叛逆，有着太多危险和不安定因素。进而从不把它完整的一面示人。因为知道光明黑暗同出恒星。无法承受那些阴暗也就容纳不了相应的光明。

　　我们坐在寺庙门口的石头台阶上说话。暮色渐渐笼罩过来，广场的喧嚣和热浪逐步平息。她用手把风中飞舞的长发别在耳后。食指上的祖母绿戒指在夕阳的光辉中，越发显得古朴别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