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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dream 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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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座灯火通明的房子,几乎每个角落都点上了灯。进门处的墙壁上有一个按钮,按下它,无数盏灯便同时亮起。光线错综交汇,均匀融合,溢满整个空间。成为许久以来,生存状态的一部分。黑暗被瞬间蚕食,丝毫不留痕迹。
这是这座城市里,颜的家。暂时的家。青砖墙面。楼下有大片草坪的园子。草坪上有开着缤纷颜色不知道名字的小花。一条两旁种着各种树木的街道。白天,阳光从树叶间星星点点的稀疏渗透下来。
园子里种满了葵。大蓬大蓬的金黄,粉白的花蕊。枝茎粗壮,探出的大簇花盘永远向着太阳。随着日升日落,它们开得轰轰烈烈,此起彼伏。如同一场的演出。把潮冷的棉被拿到楼下园子里去晒。阳光暖暖洒落在上面。絮絮,厚实。傍晚收回家,闻到太阳香喷喷的味道。清冽暖实,变得十分亲近。
房间里,有洁净油亮的地板和厚厚的紫色丝绒窗帘。窗台上放了一盆尼泊尔带回的踯躅。推开窗,便能感受到,风中摇曳的树叶沙沙声响,以及青草和花的清香。阳光斜斜的流进来,明晃晃的撒了一地。稀疏在身上跳跃,洗刷着灵魂沾染的尘烟。身旁的踯躅仿佛也感觉到了这种快乐,像活泼的小鸟振动着翅膀般,越发的茁壮。
这个有很多透明落地窗的房子。对它,颜一直充满激情。她会买很多明亮华丽的水晶吊灯,只因夜晚的时候,它的光芒璀璨温暖,可以驱散一个人的家的孤寂。就像逛商场,非要买下那瓶小小的却昂贵的香水。买下它没有什么理由,只因那是自己喜欢的味道,一样简单。
已近秋天。落地窗外微凉的夜晚被厚厚的反射着隐约光泽的丝绒窗帘而阻隔。室内暖暖的灯火烘烤着。颜蜷缩在沙发上,昏昏欲睡。
颜是一个爱做梦的女孩。长大后,黑暗梦魇越发绚烂凝重,油彩般迷离混乱。闷热颠簸的游轮外,埃及蓝的河水和山峦。深灰色高空飞翔,在疾驰掠过的大片白色云层间穿梭,俯瞰地面无名的美感。忽然无端坠落,心脏仿佛从胸膛间喷射而出般恐惧。在空旷荒凉的草原上奔跑,颜色诡异的大片罂粟间,地心深处升腾起飓风般烟柱状的浓雾。和一个陌生的男子沉默相对,极度努力却始终看不清他的脸孔。如此这般的场景反复出现。突兀而妥帖。俨然已融入深层记忆中。变成了现实生活之外的一种延续。一种独特奇幻,哥特风格,寻找生命中最重要东西的回忆。
拉开窗帘。夜雾迷离。路灯的光遮住黑暗,照亮脚下一小片昏黄的地面。街道上,寥寥一两个快速疾走的行人。和树木,楼房一起,湮没在街尾的暮色中。黑暗像困顿的牢笼,将人类遥远宽阔的思想硬生生的从灵魂深处拖拽出。然后,具体,鲜明,强烈的钉死在一个小小的十字架上。整个世界被困顿在路灯的那一小片光亮里。因短暂欺骗的反复安抚,度过一生。仿佛从鸿蒙之初便注定要延伸向无边的未来。
这样沉闷的夜晚,她会迫不及待早早钻进温暖柔软的被窝。像一只候鸟,在城市的一角收拢起自己全部激越情感和想象的翅膀,期待可以在梦中重新展翅翱翔。斑驳恐惧的心跳。放纵追逐的诱惑。烧灼失重的下坠。恍然一刻,黑暗诡异的梦魇是镜中绮丽惊艳的仙境和泽初次相见的黄昏,颜做了一个从没有过的梦。
午后四五点钟,在关了灯的房间。落地窗前,能看见白雾四处弥漫下的一片阴沉灰蓝峡湾。她蜷缩在客厅的沙发上。空气像宽阔的海水,紧紧温暖的包裹着她。暮色越发黯淡。她在梦中一点点被湮没,慢慢沉到了海底。电话铃声响起,苍蓝的海水瞬间无影无踪。她像一条被丢弃在沙滩上的鱼,肺部阵阵刺痛。如果鱼有肺的话。她觉得窒息。
当她在梦中身临其境的时候,一个人插了进来,她不得不越过梦境的边缘来注视那个人。
是真的吗,必须是,必须。她像念一句祷文那样反复默念着。
醒来的时候,窗外猛烈呼呼的风声让天色越发暗淡。最近休假。漫长的假期,对颜来说,是种折磨。她不知道该如何消磨这大把时光。
她按下接听键。是闺蜜汐的男朋友皓。听筒里传来阵阵噪杂的声音。他们好像在非常喧闹的地方,声音模糊不清。
颜,重要事情,半小时后ClubLatte门口见。随即手机挂断。
她起身,准备出门。走过落地镜前,抬头看一眼自己。淡紫色碎花背心裙,光着脚。她想了想,转身走向衣帽间。十分钟后,慌慌张张出了门。
钻进一辆出租车,她说,去ClubLatte。整个空间,瞬时被浓烈的香水味充斥着。那是苏喜欢的阿玛尼。她喷得如此凶猛。司机轻声咳嗽,回头扫了她一眼。
她在透明窗玻璃微微反射的光线中,瞥见一张午后花朵般疲惫的脸。她通常很少化妆。偶尔心情好,去高档会所或西餐厅的时候,会尝试淡淡的妆。她想了想,从手袋里掏出一只玫瑰色唇膏,在有些苍白的嘴唇上涂满单薄的一层。然后一下,两下,抿紧它们。再张开的时候,嘴唇便柔软温润的,似刚绽开的蔷薇。
夜晚的秋风夹杂着些许冷意。这座城市最繁华的大街霓虹闪烁。人们目的模糊的在夜色中四处涌动。泽靠在ClubLatte门口,拿出香烟。
曾经年少的时光似乎依旧历历在目。然而汐终究归属了潮流。汐要结婚了。按部就班。在适宜的年纪。和另外的男子。
汐叫泽出来玩。她不放心泽独自在家。她和皓,还有泽,他们三人是从小到大的朋友。
汐最终也没能够了解泽的心。其实他已经不再难过了。是真的不难过了。只是些许落寞。那种落寞,一秒一秒逐渐随时间注入血液。寂静的。寒凉的。缓慢流淌侵蚀到身体的每一寸骨骼和肌肤。最后,冰冻。
颜一会儿就到。汐对泽说。高兴点,姐姐我就要结婚了呢。这是单身解放前最后的狂欢。她说,颜是个有趣的女孩。和她在一起会很开心。当然了,你不可以爱上她。
不可以爱上?你以为我还有多余的能力爱上别的女孩?泽扁扁嘴,故意鄙夷的瞄了她一眼。两人相视而笑。
马路对面停下一辆出租车。钻出一个女孩。穿越车流和人群,向这边跑过来。泽盯着女孩。她身上的衣服很奇怪。一条仔裤又旧又破。光脚穿一双红色人字拖。上面是宽大的类似男士白衬衣。肩上披着一头漆黑的长发,浓密散乱。
汐叫了起来,是颜。女孩对汐摆手,跑到栅栏那里,一跃,翻身跳下,跑过来。她的样子有点可爱。一把抱住汐和她的男友,把脸凑到汐的怀里。坏死了坏死了,结婚这么突然,害得人家迫不及待想要见到你。她的声音甜美而清澈。
认识一下新朋友,泽,大画家。现在献爱心,在郊区的中学教书。汐笑着把泽拉过去。继续说。我们发小儿,就像家人一样。泽掐灭烟头。风吹在脸上,些许落寞的冷。他对她说,你好,颜。
她抬起眼睛看他。眼神明亮而水光清澈。夜色中,苍白的肤色透出些许冷漠和慵懒。泽在她的笑容后面,感受到一些抑郁。他们的目光同时开始闪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