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沈蔘（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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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村民，又将廖小小安顿好后，沈蔘才闲下功夫喝了口水。
沈蔘的领口微开，额间布满细汗，甚至是平日里梳理整齐的发丝此刻也稍显凌乱。能够让一向有条不紊的沈蔘如此错乱方寸的人，看来这个廖小小很不一般啊。青鸾如是想着。
“刚才村民来是帮忙寻小小的，小小是个痴儿。”沈蔘语气轻柔的说着，似有微微的叹息。
傻子？青鸾微愣，一个傻姑娘，大半夜跑到山上去干什么？而且，明明是有人要把她活埋，想让她死。呵。。。。师叔祖还说这是个民风淳朴的地方，民风淳朴会有活埋人的这种事情发生？看刚才那帮村民的模样，根本就不拿这傻姑娘的生死当回事，在百草镇上也许在乎她的只有一个沈蔘。
“今日多谢二位的帮忙才寻回小小。”沈蔘微笑有礼的对青鸾和玉灵说。
“沈公子，村里是否有人想害小小？”青鸾忽然问道。
沈蔘顿了一小会儿，将杯子放下，才缓缓道来，“我刚来百草镇那天，刚进村子就见一堆孩子围着一个小女孩扔石头，这个女孩就是小小，我见小小的额头被石头砸出了血，就将围着她的顽童驱赶，将她带回了这里，后来听收养小小的喜大婶说，小小是被人扔在村口的孤儿，不是百草镇的人。她刚到镇里的第一个冬天，山里莫名起了火，烧死不少上好的野参，她又是傻子，总是说胡话，村里人便都说小小是妖怪，甚至有些人还要杀了她祭山神。。。”沈蔘微微掀动着眼帘，“小小当时十岁，有个算命的跟我说她活不过十二。”
“所以，那天你要买的胭脂是给她的？”青鸾有些讶异的开口问。
“是的。”沈蔘微微翘着唇角，“我总觉得她跟我认识的一位故人很像，总是不忍看她受苦，所以尽量对她有求必应。”
夜色阑珊，红衣少女提着灯笼缓步走在寂静如水的长廊中，身后跟着一个身穿道袍的少年，那少年几度有话要说，却都欲言又止。
“你觉得百草镇有山神么？”玉灵声音和缓，还是一贯薄凉的语气。
“人参生长的山脉多属阴，怎么会有山神。”青鸾语气略带嘲弄，“大概是村民的生计都是靠这座山，时间久了就认为那里住着神明。。。。。”忽的青鸾愣住了，他想起二师叔给他讲过，很多东西因为人们的执念会生成生命，难道说。。。“有妖怪？”
“百草镇的确民风淳朴，但是正因为这样，人们在这里生活都会定制很多条条框框的规矩来遵守，如果此间有异类就会受到惩罚。”玉灵在前面走着，语气平淡，似乎是在讲故事。
“但是和妖怪有什么关系？”青鸾被玉灵说的满头雾水。
“村里的人，如果家中有人过世多是葬在村北面的荒地，但是山里的山神庙后面却有一个刻着名字是鹊娘的墓碑。这鹊娘如果是村里人还被葬在了那里，就说明她一定和人们口中所谓的山神有什么关系，被认为不祥，所以死了也不能入百草镇里的祖墓。你想想我们今天是在哪儿找到小小的？”玉灵斜看了青鸾一眼。
青鸾隐约记得师叔祖上山的时候说，山口处的人参肯定都被村民挖的差不多了，所以特意进了山深处村民显少经过的地方，那附近似乎有一个亭子模样的建筑物。。。。。山神庙？小小是被活埋在山神庙附近的。。。。。
“需要拿活人祭拜的，你觉得会是神？”玉灵嗤笑，真是可笑的村人，拿别人的命去祈愿自己的幸福，还希望能被饶恕，真是异想天开。
“我虽是妖，可是我过着人的生活，那些凡间的活口虽然生着人的皮囊，心却活在炼狱里。既然这样，我为什么要随你修炼，只为转世为人？”
在玉灵长久的记忆里，曾有一个白衣白发的少年对自己这么说。
“小小，你真的记不起是谁带你去山上的么？”青鸾追着前面奔跑着的那个小小的身影。
跑在前面的女孩听见青鸾叫自己的名字，忽的停住脚步，气呼呼的转过身去瞪着青鸾，“谁让你叫我小小的！小小是你叫的么？小小是我留给沈哥哥唤的，你要叫我廖姑娘！廖姑娘！知不知道！”
远处看着这一切的玉灵对着身后的沈蔘开口，“这就是你说的痴儿？怎么看着觉得我家鸾鸾反而更吃亏呢？”
“你不是也知道么，在这里，只要是特别的都叫异类，而人们最常称这种异类为痴儿。”沈蔘微翘嘴角，目光温柔的胶着那个一蹦一跳的娇小身影。
玉灵回头静静的看着沈蔘，那目光沉静内敛，“那些人也这么叫你么？”
本是放松享受日光暖意的沈蔘，被玉灵的一句话问的忽然浑身僵住，沈蔘微眯着眸打量玉灵，他知道这女子是修道之人，可他自认三百年的修炼还是很实至名归的，怎么会露出破绽。。。。“你是怎么发现的？”沈蔘的唇角是微翘的，目光是寒彻的。
“那日我与鸾鸾行在途中时，百里之内并未见人影，可是你却知道我们有胭脂前来相讨，耳力这么好，行动速度这么快的，当然不会是人。”玉灵似乎看出了沈蔘眼中那过于明显的灭口之意。
似笑非笑的看着沈蔘，“你不必惊慌，我对收妖没兴趣。”
沈蔘依然戒备的看着玉灵，修道之人对除妖没兴趣？哼，当他三岁小孩？
玉灵看着这样的沈蔘真的是很不想搭理，她一上古神兽犯得着对这些低职的妖精解释什么吗？但是玉灵看了看那个追着小小追的狗啃屎的青鸾，认命的叹了口气，“我说我也是妖，你便能信了么？”
那晚在长廊处，玉灵看着青鸾，“人间有许多事是上天的安排，即使是修道济世的人，也不能牵扯进太多，廖小小本就是个薄命的女子，轮回几世都活不过豆蔻年纪，这就是命运。你我还是早日离开这里为妙。”她字字不离命理的劝说着青鸾不要多管闲事，一如初见在何府时青鸾劝她那样。
青鸾站在玉灵身后没有跟上去，玉灵提着灯笼等了一会儿，见他仍然没有提步的意思，就准备留他自己在这儿想个明白，可玉灵刚抬步，青鸾隐在黑暗中忽然开口。
“师叔祖不是不信命么？”
天色太晚，玉灵看不清青鸾的表情，便开口，“我本不信，可是在世间久了，看着有的人生生死死，几辈子都被困在执念里不能释怀，有些人分分离离却终又不得所爱，这么长长久久的反复着，就像看着总是那一幕的皮影戏一般，到了最后，就会生出一种好似有人在提着看不见的线操控着这一切的错觉。”玉灵顿了会儿，复又开口，“就如你，你今世修道信着天命伦常的道理，见妖便除，也许前世你也如此呢？就是这么坚信着自己认为对的，然后杀了一个爱你如痴的女子。。。。。”
玉灵忽的住了口，似乎在大口喘着气平复情绪，良久后，提着灯笼转身走了。
留下青鸾还站在原地。
玉灵走了很远，远到近乎看不见青鸾的身影处，回过身看着青鸾站的那个地方，其实天色太暗，她根本就看不清。但是她仍然瞪大了眼睛注视着那个地方，等了许久，最后叹了口气，再次转身走远，这次再没回头。
玉灵想，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你永远不会步履匆忙的朝我奔赴而来，这就是天命。
沈蔘圆睁着眼睛凑近了玉灵看了很久，很久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久到小小终于忍不住夹到了两人中间打了个喷嚏。
玉灵眉头微挑的抬袖擦掉了一脸的鼻涕，她要忍，她不能跟这种命薄又痴傻的丫头一般见识。
沈蔘一把将小小揽到怀里，抬手附在女孩的额头上，“在院子里疯玩久了着凉了么？”
小小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傻笑着环住沈蔘的脖子，“小小要沈哥哥抱我回家。”
沈蔘微笑着颔首，正准备抱女孩的手因着玉灵突如其来的干咳声而顿住，转而将手附在小小的头上轻轻的抚着，语气温柔，“小小，你先让青鸾送你回喜大婶那儿，我晚些带好吃的去看你。”
小小因着这一句，原本灿烂的笑脸垮了下去，扁着一张嘴，“你现在跟着我回去不行么。。。。。晚上。。。晚上说不定我发了热症你就见不着我了呢。”
玉灵翻着白眼，廖小小的身上里三层外三层的被沈蔘裹实了碎花袄，她会得热症？天啊。。。。。原谅这傻子那随意到不羁的想法吧！
看着廖小小吊在沈蔘的身上就是不离开的样子，玉灵只好无奈的欠身到小小面前，耳语了几句，廖小小才勉为其难的答应跟青鸾先回家。
“你倒是有办法。”沈蔘轻笑的看着玉灵。
“我只是知道人心所想而已。”玉灵抬眸认真的看着沈蔘，“小小非常喜欢你，如果你真的很在乎这个傻丫头的话，你最好把事情对我说清比较好，你不也很希望她能活过十二岁么？”
沈蔘沉思良久，最终抬眸苦笑的看着玉灵，“我给你讲一个报恩的故事。”
一百年前，化为人形的沈蔘得仙人指点需救活一百条人命，方能得道成仙。于是沈蔘来到了百草镇这个依山傍水，民风淳朴的小村庄，在这儿，他认识了两位美丽的姑娘，一个叫金夕，一个叫鹊娘，她们都爱慕待人温润的沈蔘，其实不止是她们，百草镇上待嫁的姑娘们都喜欢他。
沈蔘自然知道姑娘们得小心思，只是他选择视而不见，他要修仙，就不能动凡心，不能入红尘。
本来故事到这儿就应该是一个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故事，直到金夕知道沈蔘是妖怪。
那天医馆里火光四溅，半边天都被大火烧的通红，金夕提着一把小巧的匕首站立，嘴角噙着一丝凉笑看着他，“你要得道成仙是么？”
人参惧怕火焰，沈蔘只能尽量往浓烟不密集的地方挪动身体，抬眸看着青衣的金夕，满目都是冷冽。
“凭你这种劣等的人也想取我的血？”沈蔘尽管额头细汗密布，身上的衣服稍显凌乱，但是眼神中的倨傲丝毫未减，此刻还夹杂着冷冽的怒意。
金夕因着这句话，忽而发疯的仰天狂笑，杏目圆瞪，表情近乎狰狞的看着沈蔘，“你凭什么总用那种眼光看着我？那么了不起，你现在倒是逃啊，倒是施妖术将我杀了啊！”金夕一边阴恻恻的笑着，一边提着匕首一步步靠近沈蔘，“你想成仙，想离开？你走啊，做什么这么狼狈的趴在地上？恩？”
精巧的绣鞋在面前站定，金夕蹲下身，凑近沈蔘，“反正你成仙了也会走的，那不如把血贡献给我，让我永生吧。得不到的，就等，等不到的，就毁了，这就是我对你的爱。”
沈蔘眯着眼眸看着金夕，仙人说积德能增加道行，历劫才能真正飞升，“难道说的那个劫就是你？”
金夕握着匕首的手忽而顿住，抬眸看沈蔘，沈蔘微愣，借着火光才看清女子面容上的泪痕。
“对不起。。。。。”
金夕随着起字的语末倒在了地上。
沈蔘抬头，看见一脸慌张站在金夕身后的鹊娘。
那女子一身烟色布衣，满目惶恐。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沈蔘（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