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胃界》月泷水寒

1、第一章

　　正发着嗲，嚷嚷自己已经吃不下了的女孩笑得灿烂，拽着男友的手臂出了饭店。郁双在一旁看着，确认他们走远了，便趁着服务员还没来收拾，快速将桌上的剩饭剩菜推到自己的袋子里，冲了出去。
　　郁双在离那栋烂尾楼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下，疲惫的蹲在墙角，抓出一把米饭便往嘴里塞。她不敢吃得太多，家里还都等着她带回来的饭。
　　“郁双，饿不饿？”
　　她甚至来不及去想，便本能的点了点头。那极富磁性的声音轻生诱哄着她，又道：“我带你去吃东西。”
　　郁双有些惊愕的抬起头来，面前的男子着装怪异，他一身华丽的红紫色及地长袍，挽着松松散散的发髻，即使微笑着，那眉目间也不可避免的显现出煞气。
　　她没有多想，便跟着那男子的步伐去了。
　　她二人很快便来到一所极偏僻的处所，还未曾进门，郁双便已经闻到饭菜的香气。她迫不及待的就要进去，却被那男子拦住了去路。
　　他狭长的凤目笑得眯起来，露出危险的气息：“莫急，都是你的。不过……我且与你先讲讲这条件。”
　　郁双早已饿昏了头，便都听他的。
　　“不仅是食物，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但你必须用一样东西换。我只要一样，你答应否？”
　　郁双心道自己没什么值钱的东西，给他就给他。
　　那男子笑得更是灿烂，道：“这便好了！至于你许给我的那样东西，我要时自会来取。”
　　郁双还沉浸在惊愕中没回过神来，她带着些许茫然，还有一大袋吃食，踱回家去。
　　身后小店里，昏暗的灯光忽闪不清，只听那暗处传来极微弱的声响。
　　“你怎的又去害人，嘴中总闲不下么？”
　　她的父亲一个月前在工地上跌断了腿，包工头却一声不吭，全家的生计一下子变得举步维艰。她慈祥的奶奶每日都被病痛折磨着，却强忍着不吭声，生怕又被劝着去治。郁双强忍着泪，才递出了那份退学申请，她知道哥哥一个人在外面工作很辛苦，她不想给他再添麻烦了。
　　郁双一回到家，便看见奶奶担忧的神情。
　　“小双，咋回来这么晚？”
　　郁双没说话，默默地牵着她的手，将她领到父亲的病床边，道：“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那之后的一个月里，郁双每日都要到那个隐蔽的小店去，开始是去些食物，再后来便是无止尽的索取钱财。但她出出入入那么多次，却没再见过那华服男子。家中的生活自然也因为郁双带回的钱好了起来，奶奶的病情得到控制，父亲也在手术后装上了假肢。这原本是她想都不敢想的生活，现在却成为现实。然而郁双却不觉得快乐了，她不再因为吃到美味的食物而高兴的手舞足蹈，也会一改从前连买支笔都要掂量半天的习惯，宣泄似的，大手大脚的花钱。但这些还远远不够，她想要更多的钱，想要这样的生活永远继续下去。
　　直到一个月后的那天。郁双在小店见到了她最不愿意见到的那个人。他终于要来拿走他的东西了？
　　“我的东西我已取了，你回罢。”
　　郁双惊愕，又问道：“你带走了什么？”
　　男子笑着戳了下郁双的额头，道：“女子，非是你的富贵！”
　　郁双隐隐觉得不对，飞速向家跑去。
　　而此时，黑暗中的声音再次响起，是从男子腹中传来。
　　“她只怕要发疯了。”
　　“你怎知？我予她食物，今还食她贪欲，都要成佛了。”
　　“若她性子里只剩贪欲呢？”
　　“……不都是如此。”
　　男子想到这里，情不自禁的伸出舌头，舔了下嘴唇，腹中已有饥饿之感。
　　郁双刚到楼下，便看见奶奶从窗户中向外探，招呼着：“小双！回来吃饭！”
　　郁双暗暗松了口气。
　　她走进门，便闻到一股奇异的饭菜香气。奶奶笑着从楼上下来，只是笑得有些不自然。她跟着奶奶上楼去，老人正高兴的盘点这桌上的佳肴。
　　“小双，奶奶做了红烧肉，还有排骨，快尝尝！”
　　郁双对了下筷子，便开始吃。奶奶的手艺一向很好，只是今天这菜的味道虽好，却总有不对劲。
　　郁双已经吃了不少，开始吃不下了，奶奶却还在不停地做着各种肉菜。
　　郁双问道：“奶奶？我吃不下了，别忙活了。”
　　也许是油烟机的声音太大，老人并没有听见。
　　郁双起身，离开了餐厅。她在硕大的别墅里随意溜达着，忽然闻到一股类似于铁锈的味道，便寻着那味道慢慢走去，在一间客房前停了脚步，里面铁锈味正浓。她正要转开门柄，冷不防背后被人拍了一下。她惊得蓦然倒吸一口凉气，猛地转过身来。
　　奶奶正一脸怪笑的看着她。
　　“小双，怎么不吃了？”
　　郁双仍有后怕：“我……”
　　奶奶又道：“还有一道竹笋炒肉没做好呢……”
　　便不由分说将郁双硬拽进了餐厅。
　　不一会，奶奶失望的出来，口中喃喃道：“没有了……竹笋……”
　　突然，她抓起菜刀，原本慈祥的脸上笑得十分狰狞，七窍缓缓渗出血来。
　　郁双吓得尖叫着向楼下跑去。她前脚刚刚踩在楼梯上，便像触到针尖一样抽回来，楼梯是软的！很快，房间里的事物都不再是原本的样子，渐渐变成令人恶心的黏膜和血管。郁双的手抑制不住的颤抖，而从餐厅追出来的奶奶正以骇人的速度提着一把菜刀向她冲过来！
　　郁双连滚带爬的冲下楼梯，却在快要到地面时重重摔了一跤。她不用回头去看，也知道一定是条正在突突跳动的血管。
　　她的脚腕崴到了，钻心的疼。她无助的哭喊着，叫着奶奶，边忍着剧痛一瘸一拐的往外走。
　　她终于推开房门，看到了一束光亮！
　　此时，郁双已经脱力，跌跌撞撞的向外走。奶奶拿着菜刀追出门来，郁双自知躲不过了，便绝望的闭上眼。预期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仿佛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滴到了她的脸上。
　　郁双睁开眼，首先入目的是地上的三根手指，她木然抬起头，满脸是血的哥哥正伴着一个诡异的笑容看她。他身后的奶奶兴奋的将那手指捡起，回到了那栋恐怖的房子。
　　郁双崩溃道：“不——！”
　　她猛地站起来，却被大门的门槛绊了一下，仰面跌出门外。那一瞬间，郁双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穿过了一层薄膜，离开了某个世界。
　　正站在院子里的哥哥仿佛看不见她了，也狂笑着回道屋里。
　　霎时间，整栋屋子红光大作，方正的布局被快速扭曲，显露出一只张开的硕大无比的兽面。它嚎叫着，缓缓张开血盆大口，吐出一截没有头的身体，紧接着身首粘合在一起。那巨兽口中似乎吃得正香，不时发出咀嚼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那巨兽终于吃饱，一双充满了煞气的眼睛直直盯向郁双。郁双便顿觉眼前一黑，而后什么也不知道了。
　　郁双猛地从床上坐起，因刚才的噩梦而出了一背的冷汗。
　　还好只是个梦。
　　郁双发觉自己仍在那个破旧的房间里，心中竟暗暗高兴。
　　她推开房门，看到一家人正围在桌边，说笑着吃饭。她正要过去坐下，却猛地发现一道菜：竹笋炒肉。
　　郁双噌的一下就跑的厕所里，把胃里的东西吐了个干净。她用冷水冲洗着自己的脸，告诉自己别再去想那个奇怪的梦。
　　哥哥这时过来拍拍她的背，关心的问道：“小双，没事吧？”
　　郁双第一反应便是先去看他的手指还在不在。
　　“还好……”
　　郁双摇摇头，正准备回去吃饭，却用余光在镜中瞥见了一幕。
　　她镜中的哥哥的右手上，仅剩两根手指。
　　郁双觉得喘不上气来，心中阵阵酸楚。她不敢抬头，也不敢讲话，恐惧的阴霾在一瞬间笼罩。

作者有话说

　　我很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