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梦语》山风轻浮

4、第四章

　　张扬还没回来，但菜已经陆陆续续地上来了。
　　苏湛盯着景峰，见他面不改色地吃着眼前的海鲜大餐，忍不住开口劝道：“海鲜性凉，你胃不好就少吃点吧。”
　　景峰一愣，眼底的惊讶一闪而过，故作镇定地“嗯”了一声，“我知道。”
　　“张扬不知道吗？”苏湛打赌张扬肯定知道。
　　“知道。”景峰拿起一旁的水杯，轻轻抿了一口。张扬并不是多么细心的人，即使这一点他早就明白也习以为常了，但这样被堂而皇之地指出来，还是头一次。景峰原以为自己不曾在意的细节一经提醒，顿时犹如千斤大锤砸在他的心上。他，是不是真的太放纵张扬了？
　　苏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目光随着景峰的动作移到侍者送上来的红酒瓶上。“他也知道你是开车来的，不能喝酒。”苏湛说完，扭头看向景峰，他眼里的情绪逐渐堆积，“但他还是点了酒。”
　　景峰皱了皱眉，没说话。
　　“无论是点菜还是点酒，他都没有照顾到同行者的意愿……”
　　“苏湛如果你介意……”
　　“我不是介意这个！”苏湛的声音不大，但充满镇定，有一股从容不迫，令人难以质疑的力量。
　　景峰就这么盯着苏湛，听见他缓缓地说道：“之前我也听你介绍了张扬，和他的两次见面我也大概了解了他的为人。无论景先生你再说什么他平时很好之类的话，恐怕也掩盖不了张扬他身上固有的缺点。我想说……我认为，张扬这样的人和你实在不般配，我的意思，你懂吗？”
　　抬眼对上苏湛认真的表情，景峰刚想开口说话，身后一阵风就卷了上来，推开椅子就想抓人。
　　多年来形成的条件反射让景峰一个箭步上前就抓住了张扬的手反扭到身后制住了他。这才没能让张扬抓住人撒泼。
　　“我操，你TM放开手！姓苏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听着怪好笑的啊！我这样的人不配！你这样的人就配吗！你TM的还比不上小爷的一根汗毛呢我操！景峰你撒手！我今天非揍死这丫的！气死我了！”
　　“够了，别闹了张扬！”景峰虽说力气大，但是也架不住这么大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玩命的挣扎。
　　他们坐的位置较偏僻，临近又有个拐角，之前张扬估计就是在拐角处听见了他们的对话。景峰很伤脑筋，张扬闹的动静不小，已经有人向这边张望了，大概餐厅经理很快就会赶到了。
　　苏湛由一开始的惊慌很快转为了镇定。他端坐在椅子上，面色沉重，“张先生，如果你真的在乎景先生的话，请坐下来好好谈，好吗？景先生好歹也是电视台的主播，你想让他以另一种方式出现在新闻节目里吗？”苏湛看似镇静，实则已经快气昏头了。他实在想不通张扬怎么会这么任性，这么不明事理！他的大脑回路是照猪的样式长的吗！
　　“哼！你说的好听！我就是在乎景峰我才要揍死你！妈的，敢抢小爷的男人，你当我昨个的话是说假的吗！”张扬一面放着狠话，手上却在不断挣扎，实在挣不开，他就回头把火往景峰身上撒，“景峰！你有完没完！撒手！怎么着？你还想护着他不成！”
　　“张扬！你好好说话行不行？别老是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人啊！你不冷静下来就别指望我放了你！”景峰都快被张扬气死了，说话的神情也不禁严厉了起来。
　　也许是景峰话里的锋芒刺痛了张扬，当下他便红了眼，不管不顾地用肩膀撞开了景峰。景峰没防备，一时之间被他撞退了两三步。刚稳住身子就见张扬伸出长腿，利落地踹倒了椅子，气得眼圈红红的。
　　他说：“景峰，你行啊！你是不是也觉得我任性啊！那你就跟着那个不任性的过去吧！小爷不伺候了！”
　　说完，张扬也不管这乱七八糟的场面如何收拾，就这么气呼呼地走了。
　　景峰知道他真生气了，刚想追上去哄他就被餐厅经理拦住了。“先生您好，您看这……”
　　这下，景峰也不好追出去，只得留下来收拾张扬闹出来的烂摊子。好不容易和餐厅经理协调好，把饭钱和赔偿费一并付了，景峰一回头就发现苏湛还坐在位子上。
　　“对不起了苏先生，今天这顿饭……”景峰有点说不下去了。张扬今天的表现太让他掉面子了。本来他就想请人吃顿饭，把话说开了也就好了，大家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各不相干的。但被这么一闹，实在是……
　　“没关系。”苏湛站起来也要离开了。在经过景峰身边时停了下来，“景先生，很抱歉，也许……是我太多事了。”
　　“不是的。你说的话很对”，景峰苦笑了一下，“张扬确实很过分，也不会替人着想。”
　　“即使这样，你也依然爱他是吗？”
　　“是。”景峰的回答毫不迟疑，这让苏湛有点挫败。
　　“那，再见。”苏湛丢下这句话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景峰看着桌上还未动过的饭菜，叹了口气叫来服务生打包起来，总不能浪费了这一桌子的菜吧。于是，景峰就这么拎着饭盒，孤零零的回家了。
　　回到家都已经下午一点多了，景峰也没什么胃口，把东西放进了冰箱后，就窝在沙发上开始背稿子，准备明天的新闻。
　　再说回张扬这边。张扬一气之下跑了出来，也不见景峰来追，当下怒气犹如火上浇油，黑着一张脸就进了家酒吧喝酒。
　　等他喝得醉醺醺了，拿起手机一看，该死的景峰连一条短信都没发给他！张扬气得一口气就堵在嗓子眼，恨不得把景峰揪出来揍上几拳。
　　“哼，你不给我打电话，我还不稀罕呢。”张扬醉眼朦胧，按了关机。这下，就算景峰想找也找不着他了。叫你再敢晾着小爷试试！
　　张扬撑着醉沉沉的身子出了酒吧，一出门就看见满街灯火灿烂，原来他已经在里面待了一整个下午了。去哪儿好呢？张扬把外套甩到身后，一步一颠地走到马路边招了一辆出租车，打算回俱乐部继续喝，今晚上，除非景峰跪他面前乖乖认错，否则别想让他回去！哼，张扬一想着景峰跪着给他认错的模样就乐呵呵的笑了，倒在了出租车的后座上。
　　“嘶……”景峰倒吸了一口气，从睡梦中醒了过来。他手捂着肚子，觉得胃不太舒服。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晚上九点了。一个未接电话都没有，也就是说张扬没打过电话。景峰把手中的手机丢回沙发，起身走向厨房。他必须吃点什么了，否则胃真的受不了。
　　翻了翻冰箱，除了中午打包回来的海鲜也没其他的东西可吃的了。吃这个应该没事吧？景峰抱着侥幸心理把海鲜装进了盘子里，放进微波炉热一热。
　　“呃……”在等待的期间，景峰疼得不行，躺在沙发上缓缓。想了想，还是决定打电话给张扬，没想到拨了号码，手机里却传来他关机的提示音。“操！”景峰忍不住骂了一句。得了，还是吃点东西就去找他吧。
　　景峰挪着步子到了厨房，把那盘海鲜拿了出来。正吃着的时候，手机响了。
　　“喂？”景峰接起电话，还不忘记往嘴里塞东西，从中午就没吃，到现在可把他饿狠了。
　　“小峰啊，是我。”苍老的声音响起，正是张扬的爷爷，张荣庆。
　　“爷爷？怎么是您啊！您最近身体好吗？”听见张爷爷的声音，可让景峰吃了一惊，平时太忙，都没怎么通过电话，他想不通张爷爷怎么就突然来了电话。
　　“呵呵，挺好的挺好的，没什么事儿，我就是打小扬儿的手机打不通啊，老是关机，我就打给你了，问问他在不在啊？”
　　“他啊，他现在不在，您找他什么事吗？”
　　“没什么没什么，他不在啊，那你知道他去哪了吗？”
　　“我……”景峰支吾了半天，“我也不知道他去哪了。”
　　“啊？”
　　接着就是一阵寂静，景峰看着剩下的东西也吃不下了，放下筷子就捂住了胃部。他觉得胃里好像翻涌着什么，让他想吐……强撑着跑进了厕所，“呕”的一声把刚吃下去的东西全吐了出来。
　　“小峰啊？你怎么了！啊？怎么了？说话啊！”
　　“没事。我就是胃病又犯了，有点疼而已，没事的。”景峰的声音渐渐虚弱，觉得眼前的地板都在飘。
　　“声音都成这样了还逞强啊！唉呀，我说你们俩不行吧！这两个大男人在一起哪能好好过日子啊！张扬那臭小子又花天酒地去了吧！我就知道！你们肯定吵架了！又是张扬那小子闹的吧！气死我了！你啊，赶紧的，打电话叫人送你去医院啊！听见没有！把病治好了，就给我拎着那个小王八蛋回来见我！你们俩这事没完！你来了我再和你说，总之你现在快点联系人送你去医院！”张荣庆一听景峰的声音就知道不对劲，火爆脾气就上来了。他家的小扬儿对不起景峰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不用猜都知道是什么事，挂上电话，张荣庆坐在书房里，想起他的老战友就惭愧，看来真的要好好管管张扬了，再任性也不能这么糟蹋人家的宝贝孙子啊，万一景峰真的寒心了，他们家张扬可就真的没人管的住了。
　　景峰疼得脸都快揪到一起了，勉强拿起手机翻着通讯记录，可是越看他的胃就越疼。他没有删电话的习惯，所以电话簿里存的号码竟然大部分是被张扬找了麻烦的人。张扬看不上眼的，就算是吃饭时坐隔壁桌的陌生人他都能把人瞪得火大。从小到大，他们在一起的证据，难道就是这一大拖的号码吗？他已经习惯了在张扬惹了麻烦的时候把他拉回去，自己再回去找人要号码道歉。久而久之，竟没发觉他们之间的关系这么不正常。就算是恋人，家人，也不应该一味的包容啊……景峰的心都凉了。他对张扬付出了什么是他自愿的，他没什么好说的，但是，在他生病难受的时候，张扬陪伴他的次数屈指可数。
　　景峰当然相信张扬对他的爱，只不过……也许，是时候改变爱的方式了。
　　翻来找去也找不到合适的人能送他，有的不是在外地，就是正在工作。这么多年，为了张扬，他真的没交过什么朋友，就算有，也只是电视台一起工作的同事。
　　景峰自嘲，真是太可悲了。
　　最后，他把视线定格在了“苏湛”这两个字上。
　　拨通电话的时候，老实说，景峰什么都没想，当时他满脑子都被疼痛感占据了，根本没心情考虑其他的。不过，大概潜意识里他也在想向张扬示威吧，孤零零的在自家胃疼到死的悲哀让他委屈到头脑发昏了。
　　真是太幼稚了。这是景峰昏过去时唯一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