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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Chapter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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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沂回来的时候张家其他人都还没回来,她去蒲燕房里跟她说了一会儿话,然后进了自己房间。
周沂有七八分的把握郑遇夫妇会同意把书店卖给她,但是问题来了,她没有钱。张景兮刚刚毕业不到两年,户头里统共两三万块钱,别说买家书店,恐怕连半个书柜的书都买不起。依张景兮在张家的地位,问张伟松拿钱是肯定不可能的。
周沂现在需要钱,除了要买下书店之外她还准备带着蒲燕搬出去住。她知道自己的性子,忍个一次两次还好,若是久了难免要跟李晶起冲突,她不想为一些无关紧要的人动气。而且蒲燕生活在这样一个环境之下,对她的心理状态影响也不好。只是搬出去之后就意味着彻底与张家脱离了干系,以后的一切开支都要她自己负担。买房子是一笔巨大的支出,还有蒲燕的医药费也是比不小的开支。
周沂从小在陈家长大,没有为钱发过愁,这会儿才终于意识到钱的重要性。思来想去,唯一的办法竟是去把“周沂”户头里的钱取出来。周沂不大确定那个户头还在不在,如果自己已经被确认死亡,那么那个户头很有可能已经被注销了。不过那时她纵身入海,说不定尸体沉入海底,并没有被找到。
好歹也是自己出生入死赚来的钱,就那么放弃太可惜了。周沂做完心理建设之后换了身方便行动的衣服,轻手轻脚地出门了。
周沂在小区门口下了公交车,岗卫亭里的保安正在打瞌睡,她径直进了大门。这个时间很少有人进出公寓,她坐电梯一路上了十楼也没碰到一个人。
开门进去的时候她却愣住了。屋子里一尘不染,门口放着两双拖鞋,沙发上散落着几本财经杂志,屋里甚至还开着暖气,明显有人居住的样子。周沂以前一头栽进无望的暗恋里,统共没几个交心的朋友,谁会在她死后住在她的屋子里?
此刻却不容她多想,既然这房子现在有人住,难保那人不会在下一刻回来。她悄无声息地地走进主卧,卧室里所有物件的摆放都是她离开时候的模样,连衣柜里的衣服顺序也没有任何改动,仿佛她从来没有经历过那些事,仿佛她还是周沂,这里还是她的家。
她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一切情绪都已被压下。她拿起挂在椅子上的呢绒大衣,伸手往左边的口袋里探了探,果然摸到了皮质的钱包。她将里面的银行卡抽出,然后将钱包塞回去。
出去的时候保安已经醒了,见她从公寓里出来,面带戒备地看了她好几眼,周沂朝他和善地笑了笑,他于是打消了顾虑。
在拐角处,一辆黑色的轿车与她擦身而过,车里的人专注地看着手头的资料,并没有留意到她。
黑色轿车在地下停车库停稳,司机提醒后座的男人:“老板,到了。”
陈宿回过神,揉着额角下车。
公寓楼里依旧是一片冷清,静得可以听到他自己的脚步声。他打开门,屋里的暖气扑面而来,给他一种主人并未离去的错觉。只是沙发上再也没有那个穿着睡衣的慵懒身影,也不会有人在他进来的时候用懒懒散散的语调喊他的名字。
陈宿看着空荡的屋子,无数次感到寒冷就像藤蔓,从他心里生根发芽,一点点缠遍他的身体。他神色颓然地坐进沙发,将脸埋进双手。
悦耳的铃声坚持不懈地响了很久,他才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说好的要来我这边复诊呢?!!人呢?!!”电话里传来不爽到极点的声音。
陈宿揉揉额角说:“我忘了,改天再去。”
“你都改了多少天了?陈宿你是不是想死啊?啊?给你三十分钟不管你在哪里都给我滚过来!!!”
陈宿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过来很久他才轻声说:“祁郁,都快一年了,你说她是不是真的不在了?”
电话两头的人都陷入了漫长的沉默。过了很久,祁郁才说:“她那么彪悍的女人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死?可能躲起来养伤去了,养好了自然就回来了。你是不是又去那边了?”
陈宿“嗯”了声,然后低声说:“我现在去你那边。”
第二天周沂果然接到郑遇的电话,说是同意把书店卖给她,价格就按照市场价的七折,让她三天之内过去签合同。周沂当天就去了。
签完合同两人又一起吃了顿饭,郑遇很喜欢这个小姑娘,觉得她很亲切,而且没有当下年轻人的浮躁。两人聊了不少关于郑家女儿的事,郑卿卿的去世让妻子受了巨大的打击,他不敢再在妻子面前提起女儿,如今找到个可以倾诉的人,难免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周沂只是静静地听着,脸上隐约带着怀念的神色。他走的时候周沂说欢迎他随时过来“墨香”看看,她不会改变书店的名字和格局,一切都和以前一样。
周沂在书店里坐了大半天,然后收拾东西回家。
祁郁揉着胀痛的额角从床上爬起来。昨晚陈宿跑来找他,把他多年来的藏酒搜刮一空。这人酒品很好,一个人默默地喝,喝完默默地缩在床上睡过去,不吵也不闹。祁郁帮他换衣服的时候却发现他并没有睡着,迷迷糊糊地喊着“周沂”,俊秀的脸上全是眼泪。祁郁心里也不好受,叹了口气没再动他,坐在床边把陈宿没喝掉的酒一点点喝掉,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就睡着了。
陈宿身上依旧穿着昨晚的西装,早已皱得不成样子。不知道做梦还是怎么的,睡得很不安稳,眉头一直皱着。祁郁胡乱撸了一把脸,心下暗叹:周沂你要是再不回来,这小子早晚要崩溃。
陈宿起来的时候已经将近中午,一双眼睛肿得跟水泡似的,整张脸憔悴不堪,眉目如画什么的都成了浮云。祁郁说:“你这个样子要是被记者拍到了,明天陈氏的股价就要狂跌了。”
陈宿看了他一眼,神色萎靡,明显没有跟他抬杠的精力,祁郁见他左手捂着肚子就知道这人胃病又犯了,无奈地起身:“我去给你热早饭。”
祁郁出来的时候陈宿正在打电话,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他全身一颤,竟差点拿不稳手机:“什么时候?立刻把监控视频发给我!”
等他挂了电话,祁郁奇怪道:“怎么了?”
陈宿整个人处于一种莫名的亢奋状态,像是在沙漠中跋涉了一个月的人终于找到绿洲的狂喜:“今天周沂的账户里被提走了一笔钱。”
祁郁也忍不住精神一振:“真的?”
陈宿的手机提示有信息进来,他看了一眼后快步进了书房,祁郁立即跟了进去。陈宿用颤抖的手指打开电脑,银行已经把监控视频通过邮件发了过来。画面上有个带着鸭舌帽的女人正在取钱,宽大的帽檐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削尖的下巴。整个过程她都低着头,监控没能拍到她一张正脸。
陈宿来回看了好几遍,祁郁犹豫地说:“看身形应该不是周沂,周沂比她高。”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陈宿的回答,祁郁转头,只见陈宿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眼神专注到近乎疯狂。祁郁于是不再说话,他看得出这人身形与周沂不符,陈宿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只是这是三百多天来唯一出现的希望,对于一个近乎绝望的人的来说,这一点点希望已经是莫大的安慰。
陈宿一直看了十几遍之后突然站起来想外走去,祁郁被他吓了一大跳,忙起身跟上去。
“怎么了?”
“她的用的卡原本应该在周沂的大衣口袋里。”
陈宿下了车之后直接上楼,祁郁则是走向小区的岗卫亭。十分钟之后两人在小区的监控室里碰头。陈宿说:“卡不见了,其他东西都没有被翻动的痕迹,她知道钱包在房间椅子上的大衣口袋里。她没有拿其他的东西,甚至没有拿现金,只拿走了这张卡。”
祁郁说:“我问了小区的保安,说是昨天傍晚看到一个穿白色连帽衫的女人从公寓里出来,长的挺漂亮的,走的时候还对他笑了笑。”
两人于是让监控室的保安把昨天傍晚的监控全部调出来。在傍晚六点十分的时候果然有一个跟银行提供的视频里相似的女人进入公寓。她穿着宽大的连帽衫,帽子兜在头上,一路低着头,监控依旧没有拍到她的脸。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然后弯下腰用一根铁丝打开了门。十分钟之后,她从房子里出来,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没有留下任何线索,监控完全没有拍到脸。她的反侦察意识很强,明显不是生手。”
“这人就算不是她,也一定与她接触过,否则她不会这么清楚卡的确切位置和密码。无论如何都要找到这个人。”陈宿的眼中带着执着的光彩,他自言自语般重复了一遍,“她一定知道周沂在哪里,一定要找到她。”
周沂回来的时候张伟松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李晶在一旁给他剥葡萄吃。见她回来,张伟松哼了一声:“今天怎么又没有公司?”
周沂说:“我已经给人事部递交了辞呈。”
张伟松一愣:“什么?”
周沂于是把买下书店的事告诉他,张伟松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你哪来的钱?”
“跟银行贷的,放心,我自己会还。”
张伟松的脸色不太好看:“谁准许你擅自做这种决定的?这种事你好歹要跟大人商量一下。”
周沂有些不耐烦:“你只要管好那个小三和她女儿就好了,我的事跟你没关系。”
李晶本来还在一旁看周沂的笑话,听到这句话,整张脸都黑了。
“混账东西!说的什么话?!”张伟松涨红了脸,抬手就要打她,手还没落下却已经被她握住了手腕。张伟松没想到一向柔弱的张景兮竟能那样轻松地握住他的手腕,更让他不可置信的是自己竟然完全无法挣脱她的手。
周沂甩开他的手,冷淡道:“以后别再管我的事。”
周沂回房间考虑了一会儿,然后去蒲燕那儿把自己从公司辞职打算开书店以及想带着她搬出去住的事跟她说了。蒲燕听了之后沉默了很久,眼中突然涌出大滴大滴的泪水。
周沂见她这样,傻眼了,不知所措地站在床边,手忙脚乱地递了几张纸巾给她。蒲燕哭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她拍拍床边的位置,示意周沂坐下来。周沂看了看她的脸色,神色尴尬地坐了下来。
“我一直都知道自己性子太软,做什么事都瞻前顾后,才把自己弄到今天这样的境地。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是没护好景兮,让她一个人承受那么多的痛苦。我做梦都想要她像你现在这样挺直腰板活着,可惜她性子随我,什么事都闷在心里,结果害了自己。”
周沂满脸惊骇地看着她。蒲燕拍拍她的手背:“不要这么惊讶,我还能认不出自己的女儿吗?我知道她怪我,不想见到我,所以我忍着不去打扰她,只是到底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她。”
周沂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蒲燕眼眶发红,面上却带着微笑:“或许是天意注定要让你代替景兮活下去,不用顾忌我,随你的心意就好,那样才是景兮真正想要的生活。”
周沂最终伸手拥住她瘦弱的肩膀:“我会代替景兮照顾你一辈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