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不违》未解忆长安

41、真切（二）

　　“蠢货。”郑容凛狠狠一个耳光打在面前这个妙龄女郎的脸上，双眼里透着狠光，愤怒让他的脸看起来畸形而病态。

　　他指着捂着脸在一边，垂头不吭声的女郎继续骂道：“你可知道我们郑氏一族走到今天，根本就没有其他路可以走！你还在这里为了你那些清高自诩而浪费我的苦心经营，你对得起我吗？知不知道外人是怎么说我们郑家人的呢？亏得狼王的后代，家风不正，当家的主母给咱们爹戴了天底下最大的一顶绿帽子！咱们在孟阳以往的那些苟且的日子，那些被人背地里指着脊梁骨骂“蜀王继子”的日子，你都忘了吗？每次想着我们穿的、吃的，都是那个女人钻简恒被窝换来的，我就想吐！”说到这里，他的神色中满是不堪回首。

　　被打的正是他的嫡亲的妹妹郑容华。他苦心孤诣想把她推上祁阳王妃的位置，奈何这个妹妹一直是这样冷情不开窍的模样，原本想着来日方长，却久久不见动静，这次简朝宗外出多日，他的行踪只有祁阳少数几个位居高位的重臣知晓，其中竟然不包括郑容凛。

　　心急火燎地来找郑容华打听，哪里知道她进府以来，压根就只见过一次简朝宗本人的面。

　　政坛失意，外加追忆痛苦的过往，遂把这一腔的愤怒发泄到了郑容华身上。

　　郑容华起初仍旧忍气吞声，待听到郑容凛说起母亲，蓦地转过通红的眼睛反驳道：“母亲总有她的理由，不管再如何不是，她一直没有放弃我们，在那样艰难的时局里，她没有像爷爷一样，为了顾全所谓的大局而舍弃了我们！你和我能活到今天，最该感谢的不是爷爷，不是父亲，而是母亲！”

　　郑容凛听到这里，抬腿往她身上就招呼了一脚：“我打死你个蠢货，如此被天下唾弃的女人，你竟然还叫她母亲？”

　　郑容华倔强地咬住下唇，神色却不见恐惧退缩：“就是你今天打死我，我也认这个母亲！”

　　“好呀，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郑容凛怒极反笑，从兜里拿出了一把镶嵌着宝石的匕首，正是当时那个素昧平生的西域商人留下的，郑容华一直将它与自己的首饰放在一起，却不知如何被郑容凛拿到了手上。

　　郑容凛拿着匕首，在掌心敲了几下，道：“刀长三寸半，底下有个豁口，刀口比发丝还薄，红宝石的刀把，西域曹家儿子辈的用刀。你倒是好本事，几时勾搭上了曹飞的儿子？”

　　“哥哥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郑容华此时方有些惊惧，将这把刀与自己的首饰放在一起，本是存了不为人知的小心事，而如今被郑容凛带着讽刺的语气说出来，有一种心事被人戳破的难堪。

　　她不知道那个高鼻深目的男人叫什么，也不明白曹飞是谁，曹飞身后的家族是什么样子的。

　　所以她听不明白郑容凛所说的，那是心有权谋的人，才会在与人结识之前就会将他的身家打探清楚。郑容华不是这样的人。

　　“容华，你若是聪明，就应当知道，只有紧紧抓住王爷这棵大树，你，我，我们郑家人才能有再次煊赫的一天。这个曹飞若是能用得上自然再好不过，我不反对你，只是不要忘了咱们的大计是什么！”郑容凛以哥哥的身份语重心长地说道。

　　又伏身把郑容华扶起，拍了拍她的肩：“哥哥太激动了，今儿打你不应该，只是容华，你莫让我等得太久了，你还记得小时候爷爷最喜欢抱着你，站在咱们郑家的大门前看前来祝寿见礼的人吗？那才是我们郑家儿女的骄傲。”

　　郑容凛的话让郑容华沉默了，她是郑家人，她曾经亲历了家族最鼎盛的时期，她的骨子里有郑家人与生俱来的骄傲。

　　这边郑家兄妹正因为简朝宗的去向而引发了一场冲突。

　　那边霍群英却在得到简朝宗派人送来的通知之后急得上火，差点要举个火把把祁阳王府给烧了。

　　简朝宗的通知很简单：“已得其踪，勿再寻。”然后简朝宗，连着阿仰一块都一直没有了音信。

　　好呀你个简朝宗，简直是欺人太甚！霍群英心里气急，一气阿仰的不告而别，二气简朝宗的态度倨傲，最气的，就是两个人竟然在一起，而自己不知道一丁点消息，连找都没地方去找。

　　他知道自己伤了阿仰的心，可何至于到这个地步呢？霍群英以为自己很明白阿仰，他只要看她一嘟嘴，一瞪眼，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但是阿仰突然的不告而别，却让霍群英一时慌了手脚，而她与简朝宗在一处，更是让霍群英怒头中烧，霍群英把阿仰的离开都归罪到了简朝宗的头上，事情的发展，让他不得不这么想。

　　越想越气，终于有一天，霍群英拿着一罐子的煤油就要出门，却被绿映当门拦下了。

　　“滚开。”霍群英没好气地说道。

　　“随你如何，左右你今儿不能走出这个门。”绿映的孩子已经快七个月大了，眼看着身形越来越圆润，曾经满是俗世风情的眉眼在母性的光辉中也有了那么一些味道。

　　她知道事情到了如今这个地步，说后悔都是放屁。霍群英曾经帮了自己一把，虽然说两人之间只是交易，但是为了腹中的胎儿，她也要看好霍群英，不能让他莽莽撞撞地断送了众人安逸的生活。

　　“就凭你能拦得住爷？”霍群英不屑。

　　绿映双手撑着自己硕大的腹部，或许是站着还是有些吃力，她婉言道：“群英，你这样不仅于事无补，你想想，如果阿仰果然是被简朝宗拐走了，你这样行事，人家正愁抓不到你的小辫子；如果阿仰只是碰巧和简朝宗在一块，等她回来，你头一件事怕不是求她原谅，而是要被整个祁阳驱逐，让她与你一同丢人罢了。”

　　霍群英听了这话，心里也有了些动容，原本完全被怒火充斥的脑袋清醒了一些，然而仍旧绷着脸，不动声色。

　　绿映是男人堆里打过滚的人，哪里会瞧不出来，当下顺着往回劝道：“要我说，现如今你只能以不变应万变。大家伙恐怕都等着看你的笑话呢，越是这样你越不能让他们如愿，别忘了如今你可是堂堂霍家当家主事的人，这不是你一个人，而是整个霍家的脸面都别在了你的裤腰上头。”

　　说着，牵起霍群英的手，转了个弯道：“对了，太太今儿早上说肩还是有些不爽俐，那些郎中开的方子老是不见效，话里话外透着些意思，怕是也有些想阿仰了。我琢磨着，阿仰的那一套指法你也见过，教教我，以后我有空了也能孝顺孝顺太太。”

　　霍群英气性过了，心里也有了计较，顺着绿映的话下了：“你有这个孝心就是好的，改明儿找个郎中来看看罢。我衙里还有事，你先进屋去。”

　　绿映点点头，倚门望着霍群英阑袍被风鼓得好大，琢磨着，入夏了，该给家里人置些夏装了。

　　手抚上自己鼓鼓囊囊得肚子，焦距放得很远，不晓得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