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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齐全(三) ...

  •   霍群英环抱着阿仰坐在床榻上,额头抵着阿仰的额头,手轻轻抚着阿仰的一头如瀑长发,呼吸轻浅,像怕是惊动了阿仰一般。而阿仰却心跳如鼓,微闭着眼睛,半合的睫羽在灯下颤动,不知所措,两人沉默了片刻,霍群英突然噗嗤一声笑道:“傻姑娘,你这模样,和那捆绑了待宰的小鸡似的。人家还叫唤几声,你却连挣扎都不敢了么?”说着,恶趣味地把手伸到阿仰的脖子里,来来回回抚摸赏玩着。

      阿仰倏然抬起头,有些羞恼,“你这人!真是对你好不得,一好你就上脸!”说着就要挣扎开霍群英胡作非为的手,霍群英却不依,像抱小孩一般把阿仰掉了个个,让阿仰两腿岔开放在自己腰侧,面对面抱着,一只手攥住阿仰的一双小手,一只手拧着阿仰的脸颊,说:“第一天认得我?刚给过你机会后悔了,你可不能再言而无信!”说话间,猛地抬起阿仰的脸,凑着就要亲过去,阿仰下意识地偏开了脸,这个吻就落到了阿仰的脸颊上,霍群英故意道:“阿仰,原来你刚刚说的,都是唬我的?”阿仰忙说:“不是,我没有!”霍群英凑上前:“那,你给我亲亲,你不许躲。”阿仰有些为难:“我不习惯这样呀!”霍群英看着阿仰懵懵懂懂的样子,一股邪恶的念头油然而生,这般纯净若莲的人儿,如此难得,勾着嘴角哄道:“等会儿你就会喜欢了。情人之间不都是如此?阿仰,你不喜欢我么?别再躲开了,我也会累的。我这样喜欢你,这样喜欢你……”说着,脸越凑越近,阿仰终于缓缓闭上了眼。

      “少东家!少东家!不好了!少东家!我的爷,快些开门啊!”屋里的两人唇刚要挨上,满室都是缱绻柔情,却被这煞风景的叫声给倏然打断了。霍群英和阿仰都吓得忙睁开了眼睛,阿仰看霍群英那恨得牙痒痒的样子,偷偷捂嘴好笑,自觉地从霍群英身上移开了,霍群英却是满腔的怒火,好容易盼来的良辰美景却被哪个不知趣的小子给打断了,满身的火刚蓄起来,没地儿发,语气自然不善,骂道:“哪个混小子,什么时辰了!不会看点么!”骂归骂,倒是起身往前头屋里去了。

      “我的爷,真不是我要来扰您!帐房出事了!阚爷让您赶紧去看看。”长栓急道,语气里满是慌乱。

      “怎么了!你给我捋直了舌头慢慢儿说!”霍群英看长栓那样有些火大,光看着着急,一样事情都没说得清楚。又回身跟阿仰说道:“我先去了,你再歇会儿,刚刚闹着你了,别早起了没精神。”阿仰点点头,看长栓凑着门缝儿打量的小眼睛亮晶晶的,有些不好意思,又看长栓说得着急,怕是事态不好,还是上前拿起霍群英的披风,给他系上,叮嘱道:“你仔细自个,我就在这儿等你回来。”霍群英点头,携长栓离去了,长袍在夜色里翻飞,像是一只雄鹰的翅膀。

      “爷,扰了您的好事真是对不住!”长栓摸摸头,故意道,却不期然被霍群英狠狠拍了一下头,哎唷一声惨叫,却被霍群英骂道:“你这小子本事没学全,倒是跟谁学的插科打诨?不是事情急么?这会倒有闲功夫了?我看,你这身本事,咱霍家也留不住你了,还是往那绿柳巷里讨营生是正经,那才是你的出路。”

      长栓吓得忙道:“爷,我这不是看您春风得意,替您高兴么!您千万别,我去绿柳巷倒是不打紧,只是没得乌糟了咋们霍家的名声!”这绿柳巷是韩阳城里青楼的聚集地,霍群英虽然只是这么一说,但是长栓也晓得这位爷定然是心里不痛快,自己是撞枪口上了,也不多说,赶紧说正事:“爷,这次事情真是邪门,要不然阚掌柜也不会让我这大半夜的来叫您。是这么回事,最近咱们韩阳城里突然来了一帮子怪模怪样的人,穿着皮毛做的衣裳,帽子上还有五彩的羽毛,都是一色儿的尖下巴,看得怪瘆人的。前儿个咱们布庄不是挂出布告来要缩减店面么?只要买主能给咱布庄驻店伙计一个位置一口饭吃,价格上咱不是说好商量么?结果那伙怪模样的异乡人还真看上了咱们的几处门面,而且还说也要开制衣裳的行当,伙计留下也不成问题,阚掌柜跟他们议好了价钱,统共三百两的银子,那时我是跟着师傅去看过的,那三百两银子满满当当装了两箱,我们一个个都验过了,却是是足分量的,地契什么都交接好了,今儿个阚掌柜正打算按照您说的,把这些银钱给那些绣房里干活的人分一分,先散了一部分人再图后计,哪里晓得那些银钱今日一打开,全变成了包银的空心锭!”

      “空心的?!”霍群英听到这里也吃了一惊。他自然相信阚掌柜的能力,可是如果是他验过的东西也能出现这样的差池,那里面的门道就多了!

      长栓也被这事闹得焦头烂额,继续说道:“可不是么!更邪门的还在后头呢!后来师傅找了些伙计抬着这两箱银子找上了门去,那边管事的倒是爽快地承认了是他们做的手脚,只说要见您和谢掌柜的,见了之后一切好说,阚掌柜气得没法子,只好来求您出个面了。”

      霍群英听出些意思,沉吟半饷,问道:“只说寻我和谢掌柜?没提别的?”

      长栓点点头:“可不是么。”

      霍群英挥了挥衣袖,突然昂首看看天,东方已经现出了光亮。运命惟所遇,循环不可寻,走着瞧吧。心里想定,脚步也快起来,可怜长栓人小腿短,在后头一路小跑地跟着辛苦。

      这个时辰,刚刚开市,阚掌柜的帐房里却是灯火通明,霍家的几位掌事全掌柜、谢掌柜、阚掌柜齐齐聚在一块,各人面前都摆放着厚厚的一摞子账本,七零八落,也没人收拾,其余的人都聚在屋檐下小声议论着,人事就是如此,你爬得越高,出事时要担忧得也就越多,这些屋檐下的小子们此时倒是品出了些人生的不可测,相对于掌事们脸上的沉重,他们面上还算好的。远远瞧见霍群英一身黑袍循着长廊而来,立刻有机灵的唱和:“少东家来了!”里头几位掌事听了也忙迎出来,肥头大耳的全掌柜生得一副好相貌,嘴唇厚而上翻,任何时候看都好像是一副和气的模样,他在几位掌事里头算是辈分最高的了,于是当先一揖,道:“少东家,您可来了,我们这才算是有了主心骨。”

      霍群英自然知道这位掌事在霍家的地位,属于靠亲戚上位,偏偏做人圆滑,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会阿谀懂奉承,上去了还让你敲不下来的。冲他点点头,脱了袍子递给长栓,一径地走到主座上,喝了口茶水清清嗓子,“各位掌柜都是我霍家的肱骨了,如今大事在前,也别跟我客气,大家都坐着吧。才刚听阚掌柜的徒弟说了些,是那三百两银子的事情不是?”

      全掌柜万年的笑脸上显出了一丝烦恼,看起来矛盾又滑稽,“是啊,东家,要我说这异乡人也太嚣张了,如此糊弄我们不说,做了这样的事竟然毫无悔意,还敢提要求,千万不能姑息了。我们阚掌柜可是韩阳赫赫有名的金算盘,竟也着了他们的道,这不是往我们霍家脸上甩巴掌么?”

      全掌柜向来和阚掌柜不对付,这是霍家公开的秘密。这一番说得阚掌柜心里怒火蹭蹭的,起身先向霍群英长长地鞠了个躬,“东家,这事我确实难辞其咎,您要怎么罚我,我绝无二话。只一条,这事牵线搭桥的都是全掌柜在负责,若想往里了查,恐怕不单单是查账就能了的。”

      全掌柜听了只是笑,“我全某人行得正,坐得直,阚兄说得倒也不错,是该查上一查,也好堵了那些胡意猜疑的人的嘴。”

      阚掌柜最看不得的就是全掌柜那常年挂着的脸谱似的笑,配上他那油光腻腻的脸,看着泛恶心,狠狠一甩衣袖,哼了一声,转身讽刺道:“全掌柜,原本我们哥三个各司其职,越界的事也不好做,如今您这话既然说了,兄弟我可就当了真!”

      全掌柜点头:“这是自然,只不过阚掌柜的,您这自顾不暇的空当,还有闲功夫来管我的事,不是我说您,您这关爱当真是有些过了头啊。”

      听他们两你一句我一句的,半天都没说到点子上,霍群英有些恼,手里的茶盅在案上重重地一掷,两个正斗气斗得起劲得人纷纷看了过来,不明所以,霍群英笑着徐徐道:“唷,手重了。你们二位还没完呢?那你们且继续,说完了,咱们再来说今儿晚上的事。”这话说得二人脸上都有些挂不住了,一直低头想事的谢掌柜这才开腔:“少东家,这事情上我有些想法,您先听听吧。”

      霍群英点头,对于这位谢掌柜他一向敬重,他是个沉默寡言却言出必行的人,年初霍家平安度过蜀王相逼的那一万件棉服的劫难,阿仰和谢掌柜功不可没。

      “少东家,这还得从当今的局势说起,如今的大齐名头上还是统一的,但是大家都晓得,里头已经乱得不成样子了。大体上说,算是两分天下。北边的祁阳王,南边的蜀王。蜀王朝廷挟天子以令诸侯,担着永安帝的名头,坏事做尽,实在不是个坐江山的料,这几年来,岭南,东南沿海,还有长江沿岸都相继发生了暴乱,看看咱们韩阳城如今的萧条,看看咱们霍家今日的境地,哪一样不是这位蜀王的功劳?北边的祁阳王治下却是一派升平,硬是把那古时的戍边之地建成了如今的后方,这两年祁阳王和蜀王大大小小的几百场战役里,我们看不太明白里头的胜负,只看一个东西,这战线是不是逐渐南移了?这足以说明,战场上得利的是祁阳王。再看看民间的声音,就连蜀人,都已经厌倦了这蜀王借着开疆拓土的名头肆意征兵,为了扩充自己的亲兵,蜀地如今已是十室九空了,得民心者得天下哪!”谢掌柜说得激动,脸色泛红,这样的样子于他来说,却是难得一见的。

      霍群英听在耳里,深以为然,他是个商人,不关心政治,却时时处于政局的影响之中,让他不得不有所感慨,“谢掌柜您说的,我都明白,我霍家走到如今这步,我也着实愧对先人。”

      “少东家,这不是您的错,乱世有时候也是考验英雄胆色的时候,走对了,就是几代的荣华。我霍家布庄既然做的是大齐百姓的营生,那么政局的改变就势必与我们休戚相关。如今这档子事,其实也不是个什么大事,咱们无须把眼光放在单单三百两银子上,而是应当想想,这些人的行事究竟有何目的?想透了这点,不管是否来者不善,咱们都能先发制人。”

      霍群英颔首,“确实。”

      这时全掌柜突然插入道:“少东家,我听人说,西南一带的土著有喜着动物皮毛的习俗。”

      这时阚掌柜也难得接着全掌柜的话:“是,那群人自个交流的时候,说得话全是稀里糊涂的。各地方言我也听过一些,却从未听过这样的。”

      “阚掌柜,你说说,那些人的相貌如何?”霍群英突然问道。

      “肤色倒是挺白的,只是都长着异于常人的尖下巴。普遍各自偏高偏瘦,哦,他们好多姓白的。”阚掌柜捡了几样重要的说。

      “尖下巴……高瘦……姓白……”霍群英嘴里重复着,心头却快速闪过一个人影,他似乎觉得自己捉住了事情的大概,又不敢肯定。

      这时,谢掌柜开口道:“少东家,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他们会要单独指名见我们二人,若是想通了这一点,恐怕事情就要迎刃而解了。”

      “这个我倒想过。我和你一块干过的事,外头又知晓的,左右出不了开春时那一万件棉服的制法。后来咱们不是还得了蜀王口头上得嘉奖么?可惜后来这人也是个守不住的,白白连兵带衣裳被人抢了去。”霍群英说道,脸上是无尽的讽刺,“如果我是祁阳王,单单拉开北边一条战线,实在有些被动。毕竟咱们大齐的命脉大部分都在南边,要是被这蜀王毁尽了,将来就算打下了天下,也是个烂摊子。如今东南边是海,唯一的突破点,就在……”

      “西南部!少东家你是说,这次的事和祁阳王又关?”全掌柜接口道。

      “嗨,我猜着玩儿的,这跟我有多大干系!”霍群英突然止住了话头,其实心里明白,问题就出在棉服上,西南暑热,要棉服无用,但是祁阳却是大半年的寒冬,这样轻便保暖的棉衣对祁阳来说无异于是如虎添翼。“我倒是觉着,阚掌柜您刚刚形容的人,我好似碰巧见过一个。”

      “少爷,那样奇特的长相,您见过应当印象深刻才是啊。”阚掌柜说。

      “可不是么,乍一看,丑得吓人。哈哈!”霍群英笑起来,“得了,事情我大概了解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谢掌柜,你留下,咱们备上好酒好菜的,一块去招待招待这远道而来的客人吧。”

      谢掌柜确实个明白人,知道少东家心里有了主意,非常欣赏,心下道:好小子,一点就透。面上却恭谨非常,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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