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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禁忌 ...

  •   4.
      叶染在后山偷偷练了半日的“千雨破”,赶回来吃中饭,跑得气喘吁吁。奔到饭堂门口时,遇到了忘弦。心虚地放慢脚步,绕了半个圈儿,打算从他身边蹭过去,却被他拉住了手。
      “跑得这样急,要歇一下再吃饭,否则肚子要疼了。”他立在她的面前,低睫看着她,目光柔软似水。
      她心虚地扫了一眼门内已入座的师弟们。师弟们因为等着他们二位入座好开饭,所以正在齐刷刷地望过来——师父正在拉着叶染师姐的手温声软语。嗯,很好很正常,师父一向疼师姐。
      可是接下来的事,似乎不太正常了。

      师姐是在悄悄地往回夺她的玉手吗?师父是在执意拉着玉手不肯松开,墨眉还挑衅地挑了一挑吗?师弟们左看右看,心中不由充满狐疑。
      这厢,抽不回手的叶染背过脸,避开师弟们如刀的视线,咬牙悄声道:“松手啦师父,不要这么高调啦……”
      忘弦却将她往跟前一拉,两人几乎是贴身而立。叶染倒抽一口冷气,不知所措地仰脸看着他。却见他抬袖替她揩去额上薄汗,柔声道:“看跑得这一头汗。”然后,然后师父他,无比自然地,旁若无人地,低头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饭堂里传出一片倒抽气声,不知哪位师弟还把一只碗掉在了地上,啪嚓一声大响。
      忘弦置若罔闻,拉着僵直木头人一般的叶染从容入座,夹菜喂粥,气定神闲,硬生生将一干眼珠子掉一桌子的徒弟当成了透明人。
      师父与师姐的高调禁忌之恋,将师弟们震得个个内伤,数日不能复元。

      4.
      两个月后。忘弦的屋子里传出琴声,曲调松沉而旷远,似有忧思沉沉,随琴音淡入夜幕。六徒弟匆匆跑到门前,尚未敲门,就听“铮”的一声,弦断曲止。
      他可从未见过师父弹琴断弦,不由一愣。唤道:“师父……”
      “是染儿擅自离谷了吗?”
      合着的门内,传来忘弦沉沉的一句问话。
      六徒弟心下诧异。师姐刚刚打倒守卫谷口的师弟闯出谷去,他是第一个跑来报信的,师父竟然已知道了,果然是料事如神!遂答道:“是。守谷的师弟怕伤到师姐,不敢硬拦……”
      “我知道了。”忘弦打断了他的话,音调沉郁。“让她去吧。”
      六徒弟不安道:“可是,师姐此去定是寻仇去了,她一个人会有危险,我们是不是应该……”
      “不必管。”忘弦道,“她不会有事。”
      六徒弟尽管心中千般担忧,却也不敢违逆师命,只能退下。

      门内,忘弦低眼看着那根断弦,轻声道:“仍是今日,此时。三生三世,还不肯放过吗?”猛地伸手将古琴打翻在地,发出轰然巨响。他的眼中燃着愤怒的火焰:“我不信命。”他誓要拧过这命运的轮盘!

      七日后。
      忘川谷口,夕阳斜照。一头小毛骑慢慢行来,骑背上坐了个绯衣少女。她低着头,颈子弯出沮丧的弧度。
      远远的,传来一声呼唤。
      “染儿。”
      她抬起头来,看到站在谷口的师父。他的笑容染上了夕阳的金色,发际闪着余晖的碎光,身周世界都绽放了光彩。

      “师父……”她扑在他的怀中放声大哭。“我恨错了人。我一直认定的仇人,其实没有杀我父亲。”
      他安抚地抚着她的后脑:“我知道。”
      她猛地抬起头来:“您知道?”
      他点点头。
      她死死揪住了他的袖子,眼睛充满发疯般的企盼:“既然您无所不知,那么告诉我,到底是谁杀了我父亲啊?”
      他静静看着她,沉默良久,道:“染儿,师父的确知道许多事,有些天机,却不能泄漏。我只告诉你,逝者已逝,便放弃寻仇,好好生活下去。那才是让你的父亲安息的最好方式。你便信我,好吗?”
      一直以来,她就察觉师父有预知未来的能力。可是他从来不肯告诉她太多,任她跌跌撞撞地在黑暗中摸索。

      就像这一次,他明明知道她认错了仇人,还是放任她去寻仇。因为他早就料到了结局。
      她一直认为,卢肆是她的杀父仇人。卢肆是父亲的结拜兄弟,合伙一起做生意,情谊颇深。生意做得风声水起时,父亲却撞破了母亲与卢肆的奸情。
      九年前的那个夜晚,父亲的刀锋逼在卢肆的咽喉,母亲跪倒一旁。

      父亲最终一刀砍在卢肆的右臂,然后当晚带着小女儿叶染,抛下诺大家业,愤然离家而去。两个月后,一名白衣人闯入父女俩下榻的客栈,刺死了父亲。
      那一年叶染年仅八岁,缩在墙角目睹了父亲被杀害的全过程。她受了过度的惊吓,那个腥红的夜晚发生的事,叶染记不太清了。可她却清楚地意识到,刺客目的明确,下手狠辣,一招致命。
      是有目的的刺杀。
      除了霸占母亲、夺走家业的卢肆,她想不出第二个凶手。这些年来,仇恨的焰始终在骨髓里滋生蔓延,不曾灭绝。记忆中,卢肆精于武学。报仇,正是她执意要学杀着“千雨破”的目的。

      可是她终于去到卢肆面前,将剑锋指定他的咽喉的时候,他却只冒出讶异的一句:“是染儿吗?你父亲现在可好?”
      叶染的目光落在他右边的空空袖管上,心下顿时一片茫然。
      卢肆将她领到一个灵位前。她的母亲的灵位。卢肆说,她的父亲带着她离开的当晚,她的母亲便自缢身亡。而他的右臂被父亲砍了一刀,因伤口没有及时处理而恶化,终于截肢。

      “全是我的错。”卢肆叹息着道,“是我害得你们家破人亡。这些年,我一直在寻你们父女两人的下落,却毫无音讯。今日你能回来,甚好,我也能心安一些了。”将一只檀木盒放在叶染的面前。“这是你家的地契房契,还有万两银票,是这些年我尽力经营你家的生意赚来的。今日,全还与你们罢,也多少抵些我那背信弃义的罪过。染儿,带个话给你父亲,告诉他,这些年我日日夜夜生活在悔恨之中,是我对不住他。”
      叶染没有去碰那个木盒,而是怔怔抬起了头:“我父亲?”
      “他现下身体可还好?”

      她茫然站了起来,转身离去,对身后卢肆的唤声充耳不闻。
      卢肆失去了右臂,而父亲被杀的那晚,她看到了凶手的轮廓,是四肢健全的。从今日卢肆的表现来推测,也并非是他要赶尽杀绝而派人杀害父亲。
      凶手另有其人。她却毫无线索。

      5、
      自从回到忘川谷,叶染一直失魂落魄。对于师父让她放弃寻仇的建议,她不是没有考虑过。可是含了那么多年的恨,哪能说放下便放下,任那凶手逍遥法外?
      这一日的午后,她坐在潭水边的大石上发呆时,困倦上头,索性就卧在大石上沉沉睡去。
      梦里,回到了那个可怖的夜晚。
      似乎有人闯进了客栈,一袭白衣,手执凶器,四下搜寻。
      客栈的木楼梯上,传来轻微的咯吱咯吱的踩踏声。父亲抄起长刀,避在门边。那人推门而入时,父亲的刀斜里劈去。白刃如花,血雾蒙蒙,父亲倒在了那人的剑下。

      每一次做这个噩梦,她都会在这个当口惊醒。可是这一次却没有醒来,继续将梦做了下去。
      一个人站在了面前,挡住了血腥的场面。她那被吓得失神的目光缓缓抬起,落在来人的脸上。
      他朝着她伸出了手,说道:“来,跟我走吧。”

      叶染暮然睁开了眼睛。视线中出现一张脸,正是梦中那人的面容。有那么一瞬间,她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然而身下大石冰冷,寒气侵骨,提醒她噩梦已醒。可是现实,可能比噩梦还要残酷。
      她的嘴唇微启,低声念道:“师父……”
      忘弦低眼看着她,眸中满是疼惜:“怎么在这里睡着了?当心着凉。”脱下外袍,罩在她的身上。

      她木然着脸色,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冒出一句:“那一晚,您怎么会出现在客栈?”
      忘弦的动作顿了一下,看向她的眼睛。她眼中的怀疑,刺得他眉头一跳。道:“我若不出现在客栈,又怎么能与染儿相遇?”
      她久久沉默,审视的目光让他颇为烦躁。他开口道:“染儿……”
      她打断了他的话:“师父,您知道真凶是谁,是吗?”
      他没有否认,只说:“我说过了,不要再沉溺于仇恨之中了。”
      她却不依不侥,猜忌在心中迅速疯长。“我爹的死……与你有关,是吗?”

      他的脸色变得苍白。张了张口,似是要辩解,却终于只说出一句:“不要纠结于过去了,好吗?”语气几近哀求。
      她猛地推开了他,狂奔而去,冰凉的泪水在空气中散落微光。
      那一夜,在父亲被杀害的现场,她只看到了一个人,那就是师父忘弦。凶手身着的白袍,也与师父平日衣着的样式颇为相似。
      他明明知道真相,却一直不肯告诉她。
      这一切背后的意味,她没有勇气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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