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幻梦夜[西幻]》苏紫亚

14、十字遗梦

　　她不记得她什么时候开始被关在这里，幽暗潮湿的地牢，她被关押着，周围死气沉沉，连天花板漏水的水滴声都能清晰听到，她衣衫凌乱破烂，人为撕破的痕迹，凹凸有致的身材，嫩白的肌肤都暴露在外，满是斑驳的伤痕，在地牢里肮脏的尘埃污染了她绝世的美貌，却掩盖不了她与生俱来的气质。
　　忽然，有脚步声靠近，身穿厚重军服的士兵站在牢门外头，他们带着厌恶的表情，粗暴地将她拖出来，一边用皮鞭抽打她的身体，一边把她拖到外面，她没有反抗，疼痛早已麻木。
　　刺眼的阳光随着地牢的门敞开涌了进来，空洞的双瞳失去了往日的光泽，士兵们揪住她脏乱的长发，把她钉在教堂门前的十字架上，冰冷坚硬的长铁钉穿透她掌心的嫩肉，血肉模糊地飞溅在木板上。
　　她痴痴地笑着，已经舍弃了心，舍弃了梦想，也舍弃了爱，一切的美好都离她而去，唯独剩下的，只有这一副曾经倾国倾城如今被折腾得残破不堪的躯壳。
　　行刑台下的围观群众骂着各种恶毒的语言，她承受着一切的骂名，不去反驳，飘忽的眼神傲视群生，即便身披一块破布，也如同遗世独立的仙女，更有好色之徒高呼不许处死如此美丽的女人，她扫视着每一个人的脸，仰天狂笑，笑到眼泪都渗了出来，目光里写满了绝望：“到死，你都不愿意见我。”
　　主教是个金发碧眸的青年，微卷的短发在阳光下泛着金光，被教徒称为能与神对话的人，他身材魁梧，英俊而冷冽，他身穿宽大的礼服，缓缓走到行刑台下，紧皱眉头，他的嗓音低沉：“我并不想置你死地，可你执迷不悟，倘若留在人世，必有更多的人受害。”
　　她浅浅一笑，嘴角的鲜血让她更显妩媚。
　　“你笑什么？”
　　“狄伦，一个污辱魔女清白的男人堂而皇之地论述正邪，难道不可笑吗？”
　　“魔女没有清白可言，魔女的身心灵魂早已献给恶魔，我只不过是代替神洗涤你的罪恶。”主教步上行刑台，他身材魁梧，魔女只到他胸口的高度显得更加娇小玲珑，他紧掐着她尖细的下巴，“你就那么不识好歹！恶魔是被神唾弃的存在，你却盲目地浪费上天赐予的强大灵力去追逐恶魔的脚步，我曾经视你若女神，是我望尘莫及的存在，就连我的守护天使达尼埃尔也无法伤害你，而如今的你，却连蝼蚁都不如，我的妮可已经死了，是你亲手将她扼杀！在我眼前的你只是一个十恶不赦的魔女！我狄伦斯图亚特今日将魔女妮可罗莎琳德处以死刑，为妮可，也为无辜的死难者。”
　　“神真的存在吗？死在我手上的人，他们痛苦的□□，悲戚的哭喊，直到他们惨烈死去，神都没有来救他们，神没有来救他们……这说明神是不存在的！”她讽刺地笑了出来，苍白干裂的嘴唇再次被鲜血染红，渲染了她破烂的衣服，如同一朵朵怒放的红玫瑰，她近距离地端详着他，“我不会死的，我会以另一种方式存在，寿命比你更长，到地老天荒！神都不能杀死的存在，要说真有神，那么，我才是神！”
　　“行刑！”主教从台下走下，命令士兵放火，被钉在十字架上的美丽女子一脸从容，哪怕在熊熊烈火之中，也带着她那傲人冷艳的笑容。
　　年轻的主教没有回头，他拖着宽大的教袍走回教堂内殿，古朴的大门徐徐闭上，遮挡了他的身影……
　　阳光灿烂的天空忽然变得灰暗，天旋地转地黑暗，黑色的风呼啸而来，景象逐渐消失，与黑暗同化……
　　为什么？
　　她说抛弃了心，可却能真切感受得到，她的心在滴血。

　　梦梦睁开眼，长长的睫毛有点粘稠，是眼泪干枯后的触感，她不知道梦中的美丽女子是谁，美丽得让人心碎，也不知道她的过往，她梦见了她是她。
　　这是……自己的房间。
　　梦梦揉揉眼睛，看到雷伊坐在窗前发呆，窗外柔和的阳光照射进来，他的发梢也泛起了银光，像一尊唯美的雕像，他愁眉紧锁，似乎在想什么事情。
　　“哥哥……”梦梦爬起来，感到浑身无力。
　　雷伊刹那回过神来，惊喜地坐到她床边，前所未有的紧张，梦梦看到他那双暗紫色的眼睛闪闪发光，几乎要流出泪水：“梦梦，你醒来了？！太好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告诉哥哥。”
　　梦梦恍惚地看着他，就像从未认识他一样，伸出小手捧住他的脸：“哥哥……你怎么了？你好像……好像要哭出来一样……”
　　雷伊不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梦梦被老师送回来的时候完全昏迷，至今过去第三天，菲洛的伤已经完全好了起来能吃能喝了。
　　据菲洛所言，是梦梦保护了他。
　　他们想不出其中原因，唯一能解释的是达尼埃尔可能被下了不能伤害人类的指令，可是听菲洛这么说，真把大家都吓得捏了一把冷汗，梦梦不知道恶魔与天使之间的厮杀有多残酷，她一个弱不禁风的人类小孩卷了进去随时可能被冲击得灰飞烟灭。
　　“菲洛呢？他现在怎样了？”
　　“菲洛没事了……小傻瓜，以后见到天使就躲得远远的，什么也不要管……你会没命的。”雷伊一把将她搂在怀里，修长的双臂把她小小的身体紧紧圈在他的保护下，从未如此害怕失去，梦梦很善良很乖巧，他不愿看到她受到任何伤害。
　　“可是……菲洛有危险……”梦梦抬起头，那眼神甚是焦虑，“如果哥哥有危险，我也会这样做的，你们是梦梦唯一的亲人。”
　　唯一的？
　　雷伊怔了一下，梦梦双亲死去的记忆已经被他消除，她怎么会……
　　“哥哥，爸爸妈妈已经不在了，我知道你们一直瞒着我，不想让我伤心，我不是傻瓜，我能猜到的，也努力地去装作不知道，我知道你们是恶魔，有无穷无尽的生命，或许我这样人类的生命短暂到在你们记忆力连一个过客都不如，我不想给你们添麻烦，我怕会被你们讨厌，我不想失去你们，我想，我想我能做些什么，能不让你们担心的，我……我……我真的，真的好喜欢你们，想要和大家永远在一起……”她流淌着炽热的泪水，放声大哭，透过衣衫渗入雷伊的胸膛，“可是总有一天，梦梦就算变成了老太婆，变老变丑，然后死去，你们也还是现在这个样子……”
　　他不得不承认，梦梦很独立，很懂事，懂事到让人心疼，甚至，很温柔，这个年龄少见的温柔。
　　梦梦很少哭，她大多时候都很乖巧听话，鲜有大悲大喜。文静而不孤僻，活泼而不聒噪，这就是大家都喜欢她的缘故吧，可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拥有这样的性情，未免让人觉得太过不自然。
　　雷伊觉得，这一刻放肆恸哭的她，才是真正的小孩子该有的样子，才是真正的梦梦，爱哭也爱笑。
　　“梦梦……”他抚摸着她的头发，欣慰地松了一口气，这几年梦梦所有的苦恼神情他在这一刻都得到了答案，也难怪当听说菲洛即将五百岁的时候她露出羡慕又低落的神情，“我们从来不觉得你是一个负担，所以不必苦恼，我会陪着你的，就算只有我一个人，也会陪着你。”
　　“真的吗？不会麻烦你们吗？”雷伊这才想起，原来她逐渐懂事以来，一直担心着哪天会被抛弃，小心翼翼地扮演一个乖孩子，这到底是带着多么孤寂无助的心情，他宁可她娇蛮任性，吵闹哭嚷。
　　“什么时候你这么见外了？我们是一家人，就算任性撒娇，比起懂事又完美的梦梦，我喜欢真实的梦梦。也许……梦梦今后会变老变丑，会死掉，可是在哥哥心里，梦梦永远都是那么美丽可爱。”雷伊轻轻地抚拍着她的肩膀，宠溺地劝导。
　　梦梦幸福地笑了，就连泪水，也洋溢着甜甜的滋味。
　　“你先歇歇，我去煮点东西给你吃吧。”
　　“嗯！”
　　门外的人也感动得稀里哗啦地抹泪，蒂亚娜难为情地别过头去，一脸认真地感慨：“我才知道除了凯之外，雷伊也会说这么肉麻的话。”
　　凯不羁地微笑：“男人都一样。”
　　“呜呜……梦梦终于醒了！真是个温柔的孩子，居然会有为恶魔着想的人类……”祖拉尖细的声音压低了听起来像只老鼠。
　　“雷伊他对个十来岁的小女孩说这种话，梦梦她能听懂吗？”菲洛讽刺地叉腰。
　　“难不成他是个萝莉控！”凯惊叫起来。
　　雷伊开门出来，他们一哄而散，大家探出脑袋看看房里的梦梦，她好奇地问：“大家怎么不进来？”
　　凯调侃道：“因为气氛太美好，不忍心打破。”
　　菲洛呆呆地站在门前，比以前高了好多，自教堂回来他就保持这个形态了，其实菲洛本人也不是很清楚为什么会一下子长大，就像不清楚两百岁的时候为什么会突然从婴儿变成个十来岁的孩子那样，他总结一下，认为自己不是永生的，梦梦总算清晰地看到长大后的菲洛，褪去天使羽翼带来的光辉，他就像一个普通的人类少年，脸带愧疚：“抱歉，梦梦，我没能保护你……”
　　梦梦摇摇头，反过来安慰他：“没关系，我知道，菲洛尽力了，那时候我也感觉得到，菲洛想要保护我，所以也不想看到菲洛遇到危险。”
　　菲洛也许没有想过梦梦会说这样的话，对于没有兄弟姐妹的菲洛，有人愿意在他生死攸关的时刻不顾一切冲出来保护他，从来都是一种奢望，可偏偏这种奇迹就是发生了，虽然是个弱小的人类，也足够让他震撼。
　　“只是没想到，菲洛你会长大……”梦梦自嘲地呢喃，像自言自语一样，“我原本以为你和哥哥他们都不会再长大变老……”
　　菲洛沉默半晌，如实相告：“其实我也不太清楚，我母亲是人类，父亲是天使，但我从未见过他们，自出生就被天界追杀，是雷伊他们救了我，并且带着我逃亡。”
　　“原来是这样……菲洛，我有个小小的请求可以吗？”梦梦诚恳地问。
　　“可以。”他点头，就像一个疼惜妹妹的兄长一般。
　　“等我上中学了，我们再一起上学好不好？”她满脸期待，同时也带着几分向往，“我也好想像你一样一下子就嘣地长高长大！”
　　菲洛怔了一下，脸色阴沉下来，心里骂着早知道不那么爽快答应就好了，又要去那讨厌的学校跟一堆人类一起。
　　梦梦休息几日后回学校，出门之前又给菲洛量身高了，这是一个奇特的数据，菲洛的身高一下子刷到了178cm，他不会懂梦梦有多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