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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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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告诉你一个很大的秘密。
我曾经是一只鸟,就是大体白色,翅膀尾巴灰色的那种,爱在大海边飞来飞去。
嘘——不要说出去。
我来到这个地方的时候,心里有些诧异。
他们从未把我放到如此空旷的场所。宽大的叶子带着枯黄挂在树梢,树根旁的泥土从花坛里翻落出来,撒得到处都是。草也是枯黄枯黄的,非常干——不过我想真是筑巢的好东西,一定很温暖。
这里没有我的同伴,也没有那种咸腥的气味,吸进鼻腔的空气也干燥得让我萎靡,可是有很大的风。它把我的羽毛吹得乱七八糟,很舒爽。
我看到他们浑身散发出——大概被称之为难过,当我一天没捉到鱼时也是如此——的情绪,但微笑着与我道别。可我明明和他们并不熟悉。
不过,我还是点了点头。
我被关到了一间狭小镂空的空间里,比之前在他们那儿时更压抑。让我焦躁不安地来回走动。这里连仅有的连接天空的方块都被几条非常硬的长棍子卡住,我怎么也打不开。
周围是毫无区别的白色,我不喜欢白色。我喜欢蓝色,天空的蓝色,海的蓝色;金色也很好,沙滩就是金色的,被水沾湿之后就变成了暗金色。
最后我累了,凑在那些长棍子边,鼻尖贴着冰凉的透明冰块张望外边的天空。
我想我现在的样子一定很像那些在沙滩上张嘴徒劳呼吸的鱼。
身后的大门——这还是他们教我的,他们告诉我,想出去一定要“走门”,不要总想飞出去,为了防止我不听话,他们把冰块锁得死死的——咔嚓咔嚓响了好一阵子,紧接着突然打开了。
我从冰块里看到他,也身处在白色里,要不是因为黑色的头发,简直可以和这个地方融为一体。
他走近我。
“你好。”他的声音很温和,语调平缓,稀松平常地仿佛和我是旧识,不像是他们,总是歇斯底里地要我想起“从前”的事;可我的从前是在海上,和他们毫无关联。
所以我也礼貌地回答他,说我很好。
他说:“等会儿还有人要来,到时候要安静,好吗?”
我有点不高兴。这里这么小,还要再来一个人。是一个人!可不是一只鸟!没有共同语言,并且体积庞大。
他好像看出了我的不高兴,他又说:“对不起,有些委屈你,不过不会很久的。”
我继续望天空,不再理他。
他走之后不久,果然又来了一个人。这个人穿着蓝色的衣服——这也是他们教的——,这让我很有好感,不过之后他就又被带走换上了和我一样的,前边画着一个红色的记号。
他回来之后,我主动和他攀谈。
“蓝色的呢?”
这个人愣了愣,然后说,被收走了。
我点点头,试图表达出自己的同情,我也是被强制收走的,那很可怕,我现在还能想象起来他们不顾我的尖叫把我漂亮的羽毛与肌肤分离的疼痛。
然而他并不领情,他当着我的面把身上的衣服利索地扒了个精光,看到我惊讶的神情,他解释:“我觉得这样更自由。”
“不疼吗?”
“嗯?为什么要疼?”他比我更惊讶。
我摇摇头,没回答。我觉得我的想法有些不妥,可又说不出是在哪儿。
“二十三。”他的嘴里突然冒出了这个奇怪的词。
“二十三?”
“你叫二十三。”
“我不叫二十三。”
“你就是,”他指向我的羽毛上的花纹,“这写得就是二十三。”
“但是我不是。”我觉得他有病,但是坚持真理与他争论,“我是翁甩。”
“翁甩,”他不屑地一笑,“难听。”
“不难听,”我站起来,“你叫什么。”
“二十四。”
“哼,真难听。”
我和他大打出手。
之前来过的白色的人看起来很生气。他先是让二十四穿上衣服,二十四看起来很不情愿,但是乖乖照办;然后他看向我。
“为什么打架?”
“打架?”我非常疑惑,这是个从未听过的发音。
“对,打架。”
“那是什么?”我的表情真挚诚恳,因为我真的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也许是树枝的一种?我知道“架”。
他看起来更生气了,转头问二十四,你来说。
“他想□□我。”然后他补充说,“我的衣服都被他给脱了。”
他的脸色变得更差,像极了那些总是臭着一张脸的海燕。我更茫然了。
最后他给我们每人喂了几颗白色的石子儿,就出去了。
那石子儿可以咬碎,很奇怪。
我没有再说话,因为我变得很昏沉。舌头发直,脑子发晕。
我不知道二十四和我说话了没,我没注意。
我觉得难受,就又走到冰块边,把脸贴上去。凉凉的,很舒服。不过比不上海水的湿润,流动着的水滑过羽毛的滋味真是让我百尝不厌,更何况海水里还有美味的鱼——说起来,我可是好久没吃过鱼啦。
他们不懂得我的饮食习惯。
不过后来我就睡着了。
“翁甩,翁甩。”
在梦里我浑身浸在海水里,周围没有任何生物,却可以呼吸。我冷得浑身发颤,只好收拢翅膀妄图锁住体温,然而还是一分一秒的意识模糊。
我听到有谁在叫我,也许是最近和我聊得来的那只二袋,但是我醒不来。我沉浸在梦里,海水慢慢绕成无形的薄而硬的蛋状坚壳,把我困在里面,我扑腾挣扎,无计可施。我看得到那个边界,因为那以内是我所能看见的莹亮的海水,之外却是一片暗黑色。但是我打不破这个边界。
这个地方在慢慢地收缩。
二十四拯救了我。他轻而易举把手伸入这个坚硬的壳里,然后捏住了我的鼻子——暂且不提为什么我的鼻子能被他捏住——,让我得以苏醒。
我真怕我在那个梦里死去。
所以我很和善地问:“怎么了?”
“你看。”他伸出一只手,握紧得掌心里明显有什么东西。他攥得很用力,指节都发了白。
“什么?”
他嘿嘿一笑,神秘莫测地凑过来轻声说:“是一只鸟。”
“啊!”我惊叫一声,把他吓得往后一跳,摔坐在地上。
他的手仍然使劲握着,我扑过去掰他的手,想解救我的同胞。
我们滚作一团。
但是由于二十四之前救了我,我没有下狠手——本来我是可以打赢他的——所以很快被他压在身下,他气喘吁吁地整了整自己的衣服,然后以这种居高临下地姿态说:“你有病!”
“你才有病!”我瞪着他,“你干嘛抓鸟!”
他又露出那个神经兮兮的表情来,他伸出手,平放在我的眼睛上方。
他的手一直紧握着,都蹭破了皮。然后他的手指缓缓张开,一个亮闪闪的东西就蹭得掉下来,砸到了我的眼睛。
我“嗷”得一声,捂着眼睛把他踹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