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忆长安 GL》趙洛安

1、两难

　　长安熙攘的街市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高一矮一青一白一对人影。
　　身着白衣的是一名少女，身形小巧，个子只及到她身边着青色长袍中年人的肩膀处。中年人左手持一柄长剑，身材高挑，步履稳健，与少女的柔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若是不知情者，怕是要以为二人是江湖大侠与红颜知己的关系了。

　　只需从正面看，就能觉出一些端倪。那少女一脸的恭谦敬畏，并不时在一旁察言观色，对身旁的中年人表现出了一种无法言说的顺从之感。中年人衣着虽简，却自然无意地流露出一种不属于市井的高贵。这般看二人倒不像是大侠与他的红颜知己，反倒是主人与奴婢的关系。

　　他们在一间茶馆前停下了脚步，一直不苟言笑的中年人开口了。他的声音低沉，散发出一种不容拒绝的气势。
　　“婉儿，就在这儿歇脚吧。”说罢，不等少女应答，他就自顾自迈出步子走进了茶馆。

　　少女眉头微微皱了一下，无声无息地跟在他的身后也进入了茶馆。
　　“来一间雅间，再上一壶你们店最好的绿茶和糕点。”名为婉儿的少女随手递给了小二一锭银子，神情冷淡地吩咐道。
　　“好嘞！客官们请随小的来。这边请——”小二对少女的冷漠见惯不怪，依然热情地引着二人上了楼。

　　长安乃是大唐的国都，云集着多少权贵怕是他数都数不来的。一见二人这架势，虽然低调，但凭借他多年的工作经验，阅人无数的他断定二人来头绝对不小。往往越是来头大的，越是表面低调格外注重细节。

　　“这就是了。客官们请放心歇息，你们点的东西随后就到。若无其他吩咐，小的就先去招呼其他客人了。”小二把门推开后退至一侧，少女朝着他点了下头，他便又下楼去了。
　　少女往里边瞧了又瞧，确认无误后又转身对中年人说道：“天后您请进。”

　　二人正是大唐天后武曌与她的侍女上官婉儿，今日她们出宫权当为了散心。

　　将剑放在桌上，武曌躬身在一旁坐下静默地望着上官婉儿一一打开房间的窗户。面向上官婉儿，她神情缓和了很多，若要去仔细勘探的话，甚至还可以看出一丝温柔。毫不知情的上官婉儿仍旧在忙碌着，当她推开最南边的那扇窗户后，窗外的风景即刻跳入到她们眼里。武曌微偏过身子，便见不远处的那一湖清水。

　　“此间称为雅间，实不算是虚名。”武曌解开束在发上有些松垮的绸带，单手握住那一头青丝后又重新用绸带束起了长发。
　　“天后所言甚是。”上官婉儿话中全无奉承，只一眼，她便很喜欢这里。
　　“可是又勾起了婉儿游山玩水的诗人之心？”
　　武曌半眯着眼，单手撑起脑袋，显得十分慵懒。未等上官婉儿接话，她又半揶揄半吃味地揭上官婉儿的底：“听说前几天婉儿在宫外遇到了一个才貌双全的才子，诗作得极好，本宫猜测他大概性格也与婉儿你有几分相近。本宫记得他的名字叫……崔湜？呵呵，要说这崔家啊，也是大户人家。”

　　武曌说完垂下眼帘故作沉思状，上官婉儿这边却是有些急有些气。
　　“娘娘您就……莫要打趣婉儿了！婉儿一心效忠娘娘，是绝无半分攀附他人之意的！”
　　“呵呵，莫急莫急，本宫知婉儿是本宫的人，又岂会将你看做是这种女子？本宫也只是想到什么便说什么罢了。”

　　话虽如此，上官婉儿还是隐约感觉到了武曌对自己的不信任。这种事情纵然有百口也难一辩，唯有以实际行动证明才好。上官婉儿暗暗在心底下定决心。

　　一阵敲门声响起，是适才那个小二：“客官，你们点的东西到了。”
　　上官婉儿打开门放了他和身后的小厮进去，还未把门关上就意外撞见了一张不算熟悉也不算陌生的面孔。
　　崔湜正从隔壁厢房出来路过这里，意外发现欲装作没有看到自己的上官婉儿，他毫不客气地就叫住了她。
　　“诶？上官姑娘！你怎么也在这里啊？幸会，幸会！”
　　崔湜对着上官婉儿做了个揖，声音也因为惊喜而有些超出寻常音量。没来得及把门带上的上官婉儿一脸无奈，哪里有遇到新朋友时的欣喜可言。

　　“崔公子。”上官婉儿礼貌颔首，算作是问候。她不敢转身回看，这会儿有点做贼心虚的心态，尽管她并没有做过什么。她只是害怕武曌了然得直视人心的眼神，也隐约不想让武曌误会什么。

　　“今日遇见你正好，这里有我新作的一首诗，还请上官姑娘你帮忙鉴赏一番。”
　　崔湜显然有些兴奋过度，他丝毫没有感觉到气氛的诡异所在，就更加没有意识去思索为何上官婉儿会在这里，以及和什么人一起在这里。

　　上官婉儿深陷两难，接还是不接都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就在她踌躇之际，不知何时出现的武曌微笑着用左手接过崔湜手中的诗稿，另一只手则是亲密地挽住了上官婉儿的细腰。
　　“年华妾自惜，杨柳为君攀，落絮缘衫袖，垂条拂髻鬟。……不愧是长安才子，果然名不虚传。”
　　她脸上的笑意更深，却看得崔湜心寒。他接过武曌递还的诗稿，显然还没有弄清楚状况。只是看他右手挽在上官婉儿的腰间，心里‘咯噔’一声，隐隐有了自己不愿知道的答案。
　　“敢问阁下您是……”
　　低头注视着上官婉儿的眼睛，武曌无声笑了。“你告诉他我是你的谁。”

　　双手不安地绞着衣角，上官婉儿生怕自己再说错一个字惹得武曌不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