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1088

6、chapter 6

　　徐珏站在六楼第三间宿舍前，右手食指曲起，久久悬在半空中，落不下去。

　　整个大一的学生都在离校二十多公里之外的部队中军训，故而整层楼都空落落的，只有徐珏面前的房间透出一点亮光，并且时不时传出一点声响。他深吸一口气，抹了一把额上的汗珠，终于敲响了面前的宿舍门。

　　看来徐珏怕沈麟怕成习惯了，敲个门都紧张得要死。

　　有些略低的声音从门后传来：“谁？”

　　“我。”

　　徐珏声音一出，里面立刻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紧接着门被打开，裸着上身，只穿了一条短裤的沈麟出现在门口，眼里亮闪闪的：“哥，你怎么来了？”

　　“傍晚见你耳朵受伤了，我就去帮你买了支药膏。”徐珏说这，从裤兜里掏出一只烫伤膏来。

　　“谢谢哥！”沈麟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颊边的酒窝漾出，加上微微露出的虎牙，刹那间有种孩子气般的天真感觉。

　　“呃，不用谢。”失神片刻，徐珏后退了几步，转身，“那你自己上药，我先走了。”

　　沈麟脸上浮现出明显的失望表情：“我看不到。”

　　徐珏暗自叹了一口气，走进沈麟宿舍：“我帮你。”

　　沈麟的宿舍还没有怎么布置过，除了必要的生活用品和几本书之外，甚至连风扇都没有，热得要命。刚刚面对沈麟的笑容，徐珏怎么也说不出自己是担心沈麟的耳朵上留下疤痕，回家自己会被妈妈骂得狗血淋头，所以才会跑去帮他买药。这样想想，其实徐珏对于自己的这个“弟弟”，几乎从没发自内心地关心过。

　　害怕他是一方面，而另一方面，应该是嫉妒吧。

　　徐珏低头看了看沈麟的身体，之前在家里的时候并没有现在那么热，所以徐珏一直以来都没有见过沈麟的裸体。今天一看，这小子竟然有八块腹肌？！

　　沈麟衣服一穿，明明就是一副瘦高瘦高的样子，没想到这小子虽然瘦，却一点也不弱。腰是精细的，肌肉纹理修长漂亮，加上白皙的皮肤，这小子赤|裸的上半身是能让几乎所有女生流鼻血的那种。

　　瞧，沈麟从脑子到长相再到身材，都比他徐珏要好得多，怎么可能让人不嫉妒？

　　偏偏这个时候沈麟还一脸得意地笑着看徐珏：“怎么样，我身材很好吧？”

　　微不可见地皱起了眉头，徐珏说：“坐下我给你上药。”等沈麟坐下之后，徐珏便挤出药膏，不知有意无意重重按在沈麟耳朵上。一如小时候欺负他一样，唇边带上恶意的笑。

　　沈麟背对着徐珏，自然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是有点委屈道：“你能轻点吗？”

　　徐珏很惊讶，这小子竟然没有立刻跳起来揍他一顿？！见他微微缩了肩膀，徐珏不仅放轻了手里的动作。

　　沈麟受伤的时候，即便很痛也是强忍着，尤其是在徐珏面前。

　　徐珏想起沈麟刚升初二的时候，有一天下午爸妈都不在，沈麟鼻青脸肿地回家，看都没看徐珏一眼就面无表情地钻进自己卧室里。

　　徐珏猜沈麟怕是仗着学过跆拳道就跟人家打架，结果学艺不精被揍成这个样子，想想这小子平时欺负自己那耀武扬威的样子，再看看他现在的衰样，徐珏就觉得心里爽翻了天。

　　后来吃饭的时候，徐珏看见沈麟嘴角都破了，想来伤的不轻。徐珏怕妈妈怪到自己头上来，便“好心”问了一句：“你怎么了？”

　　沈麟没好气地回答：“下楼梯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

　　“哟。”难得见到沈麟这幅模样，徐珏胆子打了起来，“感情你摔跤还是脸着地啊。”

　　沈麟阴阴瞪了徐珏半晌，转身进了卫生间。

　　后来徐珏站在卫生间门口，看着雪白的瓷砖上倒映出的，沈麟痛得龇牙咧嘴的侧脸，有点好笑，又有点难受。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

　　还记得更小的时候，那时候沈麟还没有翻身欺负徐珏。又一次爸爸出差，妈妈临时有事要出去，便给了小徐珏二十块钱让他带着弟弟好好吃饭。

　　一直看弟弟很不爽的小徐珏自然会“好好”对待弟弟——他饿了沈麟一早上外加一中午，晚饭时候出去买了两碗沈麟最喜欢的牛肉面，将家里几乎所有的辣椒酱都加到了小沈麟的那一碗中，硬逼着他把那通红通红的牛肉面吃了下去。

　　徐珏到现在还记得，那时候的沈麟被辣的满脸通红，鼻涕直流，眼中也是水汪汪的，模样很可怜也很好看，但硬是一滴眼泪也没留，就用那双亮闪闪的眼睛，用格外令人讨厌的眼神看着自己，一声不吭。

　　后来沈麟拉了几天肚子，并且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再吃过牛肉面。

　　“嘶——”徐珏的思绪被一声轻微的抽气拉了回来，他一低头，发现自己手里捏着一块红黑的血痂，而沈麟耳朵上的那块晒伤的地方，现在正流着黄红相间的液体，徐珏顿时傻眼了。

　　沈麟转过身来，看到徐珏三分抱歉七分畏惧的神色，顿时露出委屈的表情：“哥，你是故意的吧？疼死我了。”

　　徐珏像见了鬼似的往后退了几步。沈麟叫疼？这是又想出了什么可怕的整人方法吗？徐珏条件反射地问：“你想干什么？”

　　沈麟站起身来，面对着徐珏，冲着他扬起了手。

　　徐珏连忙闪向一边，却发现沈麟只是从他身边抽了一张纸擦汗。

　　沈麟边擦边说：“没空调没风扇，真是好热啊！热得耳朵疼。哥，你说呢？”

　　徐珏赔笑：“要不去我宿舍吹一会儿？”

　　直到和沈麟肩并肩躺在床上，被他挤得几乎从只有一米宽的床上掉下去时，徐珏才愤恨地看着自己的右手——这是做什么孽呢？干嘛没事把人家伤疤揪下来啊？！

　　徐珏咬牙切齿无可奈何，偏偏还得特狗腿地问：“沈麟你觉得温度怎么样，要不要加一床毯子，耳朵还疼不疼？”他徐珏就怕这小祖宗怕成这个样子？自己都要开始唾弃自己了。

　　由此徐珏被三个室友嘲笑：“你是他哥还是他妈啊？”

　　不等徐珏开口反驳，沈麟略低的声音已经响起，带着些微的笑意：“他是我的。”

　　众人静候下文。

　　好半晌他补上两个字：“哥哥。”

　　徐珏在心里翻了一个超级大白眼，他敢打赌，这小子刚刚八成想说“他是我的玩具”之类的话。

　　“哥，我……”

　　徐珏一听沈麟的开场白，格外不爽：“你耳朵又疼了？那好！你睡在这里，我去你宿舍，睡你的床！现在行了么？”

　　刚刚不小心把沈麟的伤疤扯下来，出于愧疚，徐珏把他叫来自己宿舍吹空调，到睡觉的时候，徐珏赶他回去，没想到沈麟一脸委屈地指指自己的耳朵：“哥，我耳朵好疼啊。”

　　徐珏叫他打地铺，沈麟指指耳朵：“哥，我耳朵好疼啊。”

　　徐珏叫他回去洗个澡再来，沈麟还是指指耳朵：“哥，我耳朵好疼啊。”

　　徐珏……沈麟再这样下去，徐珏不是胃疼就是脑袋疼了。于是他干脆地翻身，下床就要走。

　　可脚步还没买开，一股猛力便从徐珏的腰部传来，硬是将他给扯回了床上，倒在沈麟身上。徐珏被沈麟的骨头硌得生疼，低低呻.吟了一声。

　　三个室友立刻异口同声惊叫起来：“你们两兄弟在床上捡肥皂么？”

　　徐珏嘴角一抽：“睡你们的觉，闭嘴！”说着，他挣扎了两下，挣不脱沈麟铁箍似的手臂，只好再次躺下。

　　沈麟贴着徐珏的后颈，嗅着徐珏身上淡淡的绿茶沐浴露的香气，说：“我是想叫你睡进来点，别掉下去了。”

　　温热的气息喷在脖子后面敏感的皮肤上，徐珏觉得有些怪，往外挪了挪，低声道：“放手。”

　　沈麟乖乖松手，轻轻说：“睡吧。”

　　徐珏一夜无梦。

　　第二天天大亮，早晨的阳光从明亮的窗户中射进来，穿透空气中微小的，浮起又落下的尘埃，顺着洒了一路——从徐珏的书桌，到徐珏的床头，再到沈麟的手背。

　　低低的鼾声回荡在整个寝室中，即便已经过了九点，这宿舍里的四个人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若不是手腕上电子表上的数字在阳光下几不可见的跳动，沈麟都要以为时光静止了。他多么希望时光静止在这一刻——徐珏安安静静地睡着，就躺在自己身边，表情不似小时候那样令人讨厌，也不像现在清醒时候那样是见到自己就想躲的模样，而是柔和而安宁的，甚至有点孩子气的样子。

　　舒展开的眉头，轻轻阖上的双眼，随着呼吸的幅度，长而密的睫毛会微微颤动，还有颜色略浅的嘴唇，虽然称不上特别帅或者特别美，但就是一张清秀的脸孔，令人舒心。

　　这样乖顺安静的徐珏，真是让人想摸摸他的额头，掐掐他的脸颊。可沈麟却动不了——他的右手撑着身子，左手挡住了本该落到徐珏脸上的阳光。如果让阳光直接照到徐珏脸上，他就该醒了，而这副乖顺的样子也将随之消失不见。

　　抬眼瞧瞧看了一眼徐珏的三个熟睡中的室友，沈麟将脑袋一点点凑近徐珏的脸庞，视线落在那两片淡色的嘴唇上，眼眸闪亮得如同黑曜石。

　　那两片唇瓣，是否如同万千次想象中那样柔软？这样想着，沈麟的头低得越来越下去，鼻尖与徐珏的鼻尖交错，呼吸便纠缠在了一块。

　　再接着，徐珏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