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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相遇 ...


  •   如果不是因为他,很多事情便不会发生,如果这些事情未曾发生,我也不会要去美国呆上四年才敢回法国。有时候我在想,命运真得喜欢捉弄人,在我喜欢他的时候,他对我不理不睬,在我开始恨他的时候,他却对我表白了。

      四年前,我在瑞士银行做毕业实习的时候第一次见到他。那天从早上开始气氛就很不对,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副诚惶诚恐的表情,见到这种表情我就知道有衣食父母要上门了,而且是绝对重要的衣食父母。

      他走进来的时候,目不斜视,一身黑色的正装,漆黑光洁的皮鞋,袖口一对白金纽扣,黑发蓝眸,衣冠楚楚,我站在上司身后,望着他英俊的面孔,他身上有一种淡雅的气质,不骄不躁,温文尔雅,真正贵族子弟的作派。我猜测他的出身应该是法国古老的世家,因为他的身上不带一丝尘世的气息,仿佛是从传奇里一步走出,走到了我面前的。

      那一天阳光很好,透过玻璃窗均匀的洒在他的身上,他的脸上带着微笑,淡淡的,只为了礼貌而存在的微笑。也许是感受到了我的目光,他忽然转过头来望着我,眼底也闪过一抹亮色。

      他轻轻对身边的上司说了一句什么,上司向我这边看了一眼,又回答了一些什么。我的心忽然紧张起来,不过片刻之后,上司就对他露出另一种笑容,没有再看我这边,我知道他选择了上司作他的财产管理。随后他们一起去了办公室,大家纷纷散开了。可是没有人议论他,似乎大家都不太了解他。

      回到办公室,我一边准备文件,一边在想刚才的那个人。忽然,我灵机一动,打开了公司的日程表,找到上司的日志,去看今天上午他客户的名字:迪迪耶德法罗。我望着这个名字看了一会儿,打开GOOGLE将他的名字输了进去,什么都没找到,我又只输入他的姓,结果搜出来了在卢昂河谷一座很有名的十六世纪兴建的城堡,我还曾去参观过,原来那是他家的。

      忽然我在想,自己为什么这么无聊。

      丢下电脑,继续准备材料。可是脑海里挥之不去的还是他的身影。

      心里不免沮丧的想,这样身份的客户,是不可能交给我这个实习生去做的。

      就这样浑浑噩噩到了中午,我的效率出奇的低,好几个数据都重新算来算去,材料也险些混在一起。我去给自己做了一杯咖啡,回到办公桌前,我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思维拉回眼前的材料,然后喝了一口咖啡……

      “克里斯蒂安!”

      我抬起头,看到上司站在门口,他问我:“你中午还和我一起吃饭吗?”

      我仓促的点点头,一边迅速把咖啡灌进喉咙。

      上司闪开一小步,露出身后的人,说:“德法罗先生也和我们一起去。”

      惊讶之下,猝不及防,我的咖啡一口喷出,全部均匀的洒在了面前的材料上。上司立刻皱起他那两道好看的银色眉毛,我站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抓起纸巾按在材料上,面颊竟微微发烫。百忙之中用余光看到上司身后的他脸上竟漾起一抹孩子般顽皮的笑意。

      幸好咖啡没有弄脏我的衣服,胡乱擦了材料之后,我拿起外套,尽量坦然地说:“走吧。”

      就在这时,上司的手机开始震动,发出可笑的声音,他连拿都没拿出来就直接掐掉了。

      迪迪耶看着他:“您怎么不接电话呢?”

      我惊讶于他的声音,轻柔圆润,不急不缓。每一个语音都如同四月清风般吹过我耳边,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有人可以把法语说得这么好听。

      我的上司微微一笑,正要说什么,手机又再次震动起来。

      他没有办法,只好接了起来:“Allo?”

      他的脸色微微变了变,可以看出来很着急。最后他说:“你别离开,我立刻回去。等我!”

      转过头,他不好意思地说:“我要回去一下,我的狗病了。”

      电话一定是他家的钟点工打来的。我的上司40岁了,还是单身,爱狗如命。这次他的狗一定病得很重,只有他能开车送它去医院。

      迪迪耶先问:“要紧么?”

      上司好看的眉毛又皱起来了:“所以我必须回去。”

      迪迪耶露出谅解的笑容,说道:“没关系。以后还有机会。”

      上司点点头:“那我先走了。对不起。”他走得匆忙,甚至没有安排我的午餐。

      我心里瞬间闪过一个念头,我的银行卡好像因为透支过度被暂停了。上司一走,就该由我来请客户吃饭,我趁着迪迪耶目送上司离开的一瞬间拉开抽屉,然后发现我的支票簿也不在里面。

      关上抽屉抬起头,发现他正在看我。我犹豫了一下,反正他也应该知道我的实习生身份,而对他来说大概所有人都只能算是上层贫民,我于是释然,微微一笑,从桌子上抓起自己的公司餐券。

      一个小时之后,在海边那家全法出名的昂贵餐厅用完午餐,他惊讶的看着我坦然地拿出一本餐券。这顿饭吃去三百欧元,我把刚发的一本30张12欧面值的餐券全放在餐厅侍者的黑色托盘上。年轻的侍者莫名其妙的看着我们,他肯定不会明白这顿饭怎么会由我来请。我看起来明显就是迪迪耶的跟班之类。

      迪迪耶肯定没想到我会这样穷,片刻之后,他微微一笑,拿出一张金卡换下了托盘里的餐券。

      他轻柔的对侍者说到:“我的朋友在和您开玩笑。”

      侍者走后,他拿出一张10欧元作为小费放在桌上。

      我说:“谢谢你。”

      他望着我说:“早上我注意到了您,可是他们对我说,您是实习生……”

      我点点头,不无遗憾的说道:“是啊,我很喜欢自己的工作,可是实习之后却不一定可以留下来。听说公司最近正在兼并另一家银行,人事方面可能会有很多变动,我的团队也可能会被解散。”

      他若有所悟。刚要说些什么,刚才的侍者又回来了,托盘里放着他的金卡,还有一包糖果。

      他取回金卡,问我:“您喜欢巧克力吗?”

      我点点头。

      离开餐厅的时候,我的手里拿着那袋糖果。四月的海风吹在我脸上,我望着他的侧影,黑发蓝眸,温和而优雅。他一定把我当成一个小孩子了。其实也不奇怪,他应该至少比我大了10多岁。我的举动一定引得他在心里暗自发笑。

      回到银行之后我们互致再会,我目送着他那辆黑色的本特立缓缓离去。在转弯的时候他从车窗里向我微笑了一下,我心里忽然开始期待可以再次见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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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久以后我都在想,究竟是他身上的哪一点吸引了我。

      他是那么安静的一个人。很多次,我推开门,都看到他沉默的望着窗外的侧影。长长的睫毛下是一双专注而纯粹的眼眸。在他瞳仁深处那抹清澈的亮色是我始终不能忘记却最不愿回想的。曾经以为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可是,没有,我们还是分开了。

      四年前的那场邂逅,究竟在多大程度上改变了我的人生,我不知道。但如果不是遇见了他,我肯定不会成为今天的我。

      那袋糖果已经被我吃掉了,系着糖果袋的那个淡蓝色缎质蝴蝶结我却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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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回到办公室电话铃就响了,接起来,上司疲惫的声音传来,他这么快就回来了?

      “克里斯蒂安,你来我办公室。”

      上司的习惯是叫人从来是用内线电话,尽管我的办公室就在他对面。隔着玻璃窗看他好像很难过的样子,估计是他的狗不行了。上司是个怪人,40岁事业有成,风度翩翩,是很有魅力的一个人,在他周围除了50岁的助理尼科拉,根本不会有任何女性出现。他常年和自己的狗贝拉生活在一起,办公桌上放着贝拉小时候的照片,白白的一个毛球,我常看到他望着那张照片发呆。如果贝拉死了,可想而知他的心情。

      “坐。”

      我整整西装的衣襟,坐在他对面,调整好脸上的表情。

      “贝拉怎么样?”

      他揉揉额头说:“它在医院,今晚也会留在那里。医生说它年纪太大,已经不能做手术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贝拉已经很老了,经常生病,每次都苦苦地挺了过来。

      很明显,他心情不好,但还是告诉我:“我明天去签字。医生说,安乐死是最好的办法。贝拉很痛苦,我不能因为想留住它,自私的让它活下去。”

      听他说过,贝拉是一个朋友送他的礼物,看来送礼物不能送动物,迟早要死去。

      我正在向该如何安慰他,他话锋一转:“午餐如何?”

      我回过神来:“啊!很好。”同时微笑。

      “在哪家餐馆?”

      “上次你请德里斯先生吃饭那家。”

      他满意的微笑:“很好。你把费用报给尼科拉吧,她会把餐费转到你账户的。”

      我极不自然的笑了笑。

      他沉吟了一下:“有件事也许你还不知道,德法罗先生的父亲上个星期四去世了。”

      他的表情有些伤感。

      我一时无语。

      他望着我:“下个星期天是他的葬礼,你也来吧。就在波尔多市中心的墓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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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坐在办公室里整理资料。

      电话铃响了,我接起来:“瑞士银行克里斯蒂安,您好。”

      对面是京温柔的声音:“妈妈让你周末回家。”

      我望着桌上的材料,想了一下:“告诉妈妈我不回去了。”

      “好吧。”他无奈的说:“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看了一眼公司日历:“五月假日很多,我会回去的。”

      放下电话,我凝视着桌上放着的照片,我,京,还有妈妈,在西班牙。京是我的异母哥哥,他母亲在生他的时候死了。这些年来,对他来说,我的妈妈就是他自己的妈妈。京非常聪明,高中毕业后像爸爸和我妈妈一样上医学院。我却没有选择这条路。

      想起上司对我说的话,原来迪迪耶的父亲去世了。是为了这个原因他才来银行,为了继承遗产的手续。听同事说起过他的父亲,他生前是一个很善良的人,很好的客户。现在他去世了,应该有很多人为他伤心吧。

      星期天的葬礼上,我会再见到迪迪耶的,虽然我想再见他一面,却不知道会这么快。

      奇怪的是,只要我一闭上眼睛,他的样子就会浮现在我脑海里。他的笑容,他的眼神。

      那时候我还没有意识到,这场相遇会改变我的一生。

      2

      星期天早上我起得很早,天边露出微亮的曙光,我站在窗前喝完了手里握着的一杯热茶。袅袅的烟雾熏湿了我的眼睛,热茶暖热了我还带着寒意的手指。我深吸了一口气。

      早上十点,我的车准时到达波尔多的墓园,我把车停在不远处一座大楼的地下停车场。那里是另一家银行的一处总部。因为有免费的车位,又很靠近波尔多体育场,在比赛的时候常常被停满。关好车门,我步行去不远处的墓园。在那里我曾经参加了我祖父的葬礼,在我5岁的时候,如今我又要参加另一场葬礼了。

      墓园门口已停了很多车,我甚至认出其中几辆公司高层的车。上司告诉我,德法罗先生和公司很多高层主管的私交都不错,他本就是一个可爱可亲的人。这点倒让我很奇怪,为什么迪迪耶的性格和他的父亲一点也不一样。

      来的时候,我特意系了一条纯黑的领带。在我的衣柜里基本只有亮色的领带。最多的是蓝色,因为和我的眼睛颜色一样。这条纯黑的领带是京送给我的生日礼物,不过我从来没有戴上过。如果京知道我戴这条领带只是为了参加别人的葬礼,不知道他会作何感想。

      远远的,我看到人群里的迪迪耶,心跳漏了半拍……

      我走到他身后,他正在和我的上司谈话。我望着他温柔优雅的侧影,他今天穿了一身黑西装,白色衬衣,换了另一对白金袖口,上面镶了黑色的宝石。很巧的是,他也系了一条和我一样的黑色领带。他转过头,正对上我的目光,一瞬间之后,他认出了我,微微一笑:“您好。”

      他的眼睛是那样深邃纯粹的蓝,我对他说:“听到令尊去世的消息,我很抱歉。”我是真的为他难过。

      他微笑,深情哀伤而疲倦:“我是如此爱他,他还是离开了我。”

      我不知道如何安慰他,只是看着他伤心的样子,自己便也难过起来。

      还是上司转开了话题:“迪迪耶,葬礼过后你就回巴黎了吗?”

      巴黎?我感到有些惊讶,德法罗家不是一直在波尔多吗?

      他点点头,说:“这里已经没有我所爱的人了。”

      上司沉吟了一下:“我会托我在巴黎的同事帮你把帐户转……”

      “不必了。”迪迪耶打断他的话:“我会时常回来的。”

      上司微微一笑,正要说些什么,脸色忽然变了。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是一个黑发男子,我觉得他很面熟,似乎在那里见过,不知道为什么上司见到他会是这种表情。迪迪耶也回过头,看来他也认识来的这个人,立刻露出微笑:“你也来了,斯蒂芬。”

      我也在同时想起来了他的名字,斯蒂芬马可。

      斯蒂芬走到我们面前,他也是波尔多人,有好几家葡萄酒庄,两座城堡,不少政府用建筑都曾是他们家的产业,更不用说很多几十套出租的公寓。他本人没有什么工作,只是每月会有大笔租金入账。斯蒂芬是一个非常漂亮的男人,衣冠楚楚,风度翩翩,又很有幽默感。不过我的上司最不喜欢见到的就是他。

      “帕特里克!”他一来就叫上司的名字。

      上司微微笑着说:“您好,马可先生。”

      斯蒂芬走过来,先和他握手:“帕特里克,你叫我的名字吧!”

      他竟对上司直接以“你”相称。

      对上我和迪迪耶微妙的目光,上司急忙解释说:“马可先生是我的大客户。”

      我们的表情却变得更古怪了,他们难道不是朋友吗?

      斯蒂芬马可终于看到了我们,握住了迪迪耶的手:“您还好吗?”

      迪迪耶点点头:“别担心,我很好,只是有些累。”

      斯蒂芬又转向我:“好漂亮的年轻人!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您?”

      上司不易察觉的冷笑了一下。

      我尴尬的回答:“我是索罗斯先生的实习生。”我看了一眼上司,他正望着别的地方。

      我继续说:“我在走廊里见过您。”他的样子很难不被人记住。

      听完这句话,斯蒂芬的兴趣忽然转移到了我身上,他笑着问:“你是那家商校毕业的?”

      我知道斯蒂芬当年毕业于全法最好的高等私立商校之一HEC,不过我这次恐怕要让他失望了。

      我回答:“我是法学院毕业的。”

      果然,他“哦”了一声,微微有些吃惊,大概觉得法学院这样的公立大学竟然也可以进瑞士银行。他踌躇了一下,说:“我是HEC毕业的。”

      就在这时,上司转过头对我说:“你在这里等我,我过去那边一下。”

      我点点头,他不会是怕了斯蒂芬吧!顺着他的眼光看去,不远处人群里站着一个年轻人,他身材挺拔,五官华美,最吸引人注意的是比阳光更耀眼的一头金发。

      上司走后,我又和斯蒂芬聊了一会儿。不断的有人来向迪迪耶打招呼,安慰他。我知道他家世很好,可是我不知道他的父亲竟然认识这么多重要的人。由波尔多的现任市长米歇尔德瑞克。瑞士银行法国分部总裁弗雷德里克 贝瑞鲁克。在贝瑞鲁克先生身边是阿基坦大区的高层。在他们中间我见到了上司的顶头上司埃里克迪朗斯。不过吸引我注意的却是在他身边的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人。

      他身上带着一种极其吸引人的气质,让每个看到他的人都无法移开视线。正在全神贯注的想看清那个人的样子,忽然有人拍拍我的肩膀,我回过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你!”

      利奥奈尔点点头,露出微笑:“好久不见了,你好吗?”

      我看着一身黑色西装的他,有些不习惯,每次见他都是在电视上,他穿着卢昂橄榄球队的球衣。我们从小学到高中一直是同学,高中毕业前他的父亲把他接回卢昂,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他从小打橄榄球,大学毕业后做了卢昂队的职业橄榄球手。

      我问到:“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不住微笑着凝视着我:“德法罗先生是我爸爸的朋友。而且……”他的笑容更深了。

      “而且怎样?”

      阳光下,他的笑容带着温暖人心的魔力,他说:“你很快会知道的。”
      我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已经快十点了。人们开始向墓园的一角移去,那就是德法罗先生的墓所在之处了吧。我这样猜测着,对利奥奈尔说:“你和我一起过去,还是等你父亲?”

      他看看远处,他的父亲正在和波尔多的市长交谈,于是说:“我们一起过去吧。”

      波尔多四月末的天气变来变去,刚才还阳光灿烂,忽然头上阴云飘过,渐渐的在空中凝聚起来,遮住了阳光。我看到来宾中不少人手里都拿着黑色的雨伞,不禁怪自己怎么从来不看天气预报。看来今天要下雨。正在乱想,利奥奈尔对我说:“别担心,我带伞了。”

      我转过头,凝视着他那双深绿的眸子,这场景让我想起了很久以前一起上学时,他总是能猜到我的想法。记得他去卢昂之后,我忽然觉得生活里少了很重要的东西,很久之后才习惯。

      我随口问到:“你看天气预报了?”借以掩饰那一瞬间的伤感。

      “看了。”他得意洋洋地说:“要下雨!”

      我忍不住笑了,心底涌起一丝暖意。他一点都没变。以前一起玩游戏的时候他一赢就变得非常猖狂,搞得输的人更加郁闷,不止一次在玩扑克或者大富翁的时候,京被他气得再也玩不下去了。不过反过来他却从来不因为输了就生气,有时候我们故意对他冷嘲热讽,希望以此来报复他赢时的猖狂,令人这对他从不起作用,我们反被他嘲笑输不起。

      等神父开始念祷文的时候,零星的雨丝终于飘了下来,散在空气里,不多时便转为大雨。我们站在雨水中,大家纷纷撑开伞,利奥奈尔也撑开伞遮住我们。神父很快念完祷文,大家目送着棺木缓缓被送入墓穴。随后每个人向前扔下一枝白色蔷薇,作为对死者最后的告别。

      隔着人群和雨伞,我看不清迪迪耶的面孔,只看到他身边似乎站着刚才看到的那个金发男子。

      迪迪耶似乎感受到了我的目光,转过头向我这边看来,碧蓝的眸子里盛满深切的哀伤。我不自觉地向前一步,想要走过去安慰他,却觉得太唐突了。

      等所有人放完蔷薇,做完告别,已经快到下午一点了。我不禁在心里感慨迪迪耶的父亲交游广阔。

      这段时间里利奥奈尔一直在我身边,不时有几个小孩来求他签名的,他居然也带着笔,就签在了他们的白衬衣上。我好笑的看着他们,忽然觉得有一束目光直直的投在了我脸上。

      我是一个对目光和气味很敏感的人。我转过头,看到刚才在上司的顶头上司身边站着的男子。

      上司的顶头上司是市场部总监,他应该也是这个级别的吧。

      看到我在看他,他微微笑了笑。

      隔着雨幕,我看不清他的样子,但我有种错觉,他的周身都笼罩着一层淡银色光芒。

      因为离得很远,再加上不能算是认识,我很快收回目光。

      葬礼结束后,大家各自散去,我看到不断的有人去和迪迪耶说话,便没有去和他道别。上司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利奥奈尔也要回去找他的父亲,临走前他要了我的电话号码,说将来会来找我。不过我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小,只有等到下次他来波尔多比赛时再见了。

      临走时他把伞给了我,我说:“帮我向你父亲问好。”

      他点点头:“假期来我家做客吧。”

      我想了一下,说:“好啊,你打电话给我定时间吧。”

      离开的时候,我看到迪迪耶的黑色本特立还停在墓园外面。犹豫了一下要不要等他出来告别,最后想算了,他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出来。

      ********

      晚上做饭的时候我接到京的电话。

      “克里斯蒂安,我有个很傻的问题问你。”

      “什么问题?”

      “没什么,挺无聊的一个问题……”他明明就很想说的样子。

      “没事的,说来听听。”

      京在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下:“今天有一个同事问我要电话号码,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是开玩笑还是怎样,我说我不记得号码了,是不是很不礼貌?”

      我换了个手拿电话,一边在搅蛋:“那要看他是什么意思了,是真的需要你帮助还是在试图接近你。”

      京沉吟了一下:“我觉得他应该不需要我帮助。”

      我看蛋糊已经差不多了,就倒进锅里,一边问京说:“他也是医院的实习生吗?”

      京说:“不是,他已经毕业了。”

      我又问:“那他和你的工作有关吗?”

      京说:“基本没关系。”

      我把蛋饼翻了一个个儿:“那你就不必在乎了!”

      可是他想了想说:“我还是给他写封邮件吧。至少告诉他我真得不记得号码了。”

      蛋饼已经充满洋葱的香气,我心不在焉的回答:“那就发吧,随便你了。”

      那一天我并不知道这简单的一句话在将来引出了怎样的结果。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绝不会蠢到去说这句话。尽管不是什么大错,也令我后悔了许久。

      放下电话,我坐在桌前独自吃着自己做的蛋饼,刻意的吃得很慢,还是不到10分钟就解决了。突然觉得有些寂寞,在这个时候,如果有人能陪着我就好了。我这样想着,脑海里浮现出迪迪耶优雅的侧影,最动人的是他纤长浓密的羽睫下一双纯粹深邃的湖蓝眸子,那样当他安静的看着我时,我的心就会突然加速跳动起来。

      不过,我不得不承认,他虽然温柔,却很冷漠,这冷漠不是因为轻视,只是因为不在乎。

      3

      第二天上班,打开波尔多本地报纸,先随便看了一眼财经要闻,随后直奔体育版。

      惊讶的发现利奥奈尔的大幅照片被登载了体育版头条:利奥奈尔拉孔德转会波尔多!!!

      连着三个惊叹号,足以表示这个决定是多么出乎人们意料。

      新闻配的照片是利奥纳尔在全法橄榄球联赛上进球后的照片,金发飘扬,碧眸闪耀,他的脸上写着灿烂的笑容,被队友高高架起。我可以想象当时的他,在体育场的炽烈白光下如一颗钻石般璀璨夺目。

      突然间,我为有他这个朋友而感到骄傲。

      新闻里说,卢昂市市长马蒂亚斯拉孔德之子,卢昂队主力,四分卫利奥奈尔拉孔德在今天签下了转会条约,改投波尔多队。卢昂队的教练对此深表遗憾,因为利奥奈尔是一位非常优秀的橄榄球手,而且刚刚被选入国家队。经过证实,利奥奈尔转会的原因是,他从小在波尔多长大,尽管后来在卢昂居住,但还是认为波尔多是他的故乡。

      橄榄球比足球传统,足球比较商业化,橄榄球却不是。一般来说,橄榄球运动员都是自己城市周边的。所以很多人偏爱橄榄球,因为很亲切。这次利奥奈尔回归波尔多,波尔多人都很高兴。

      不过我还是觉得他的理由牵强了些。

      脑海里忽然跳出一条许久以前的新闻,似乎是说卢昂的前锋阿尔诺卡塞追求利奥奈尔的事情。这件事发生的时候利奥奈尔刚进卢昂队,我还为此打电话去嘲笑他。他总不会是被这家伙吓跑的吧。

      我正暗自好笑,电话响了。

      “瑞士银行克里斯蒂安,您好。”

      那端传来利奥奈尔的声音:“你看新闻了吗?”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当然了,你终于被阿尔诺逼疯了。”

      电话那边的他口气不善:“不要这样说,不然我会告诉记者我转会是为了和你在一起。”

      我哈哈大笑:“也不是没这个可能!说,你暗恋我多久了?从小学时候开始吧!从我在你衣襟上抹巧克力酱,还是从我在更衣室偷你衣服?啊,我知道了,是从我们一起演舞台剧,我演查明王子,你演睡美人!一定是那时候,我还吻了你,哈哈哈……”

      小学时排舞台剧,全班只有利奥奈尔的头发是最纯的金色,加上他漂亮,老师总让他演公主。

      电话那边忽然没声了,他不会生气了吧。

      “原来这些你都记得。”他慢悠悠的说。听不出来他的口气是生气还是感慨。

      “那当然了,你那么美,公主!多少外班男生暗恋你,哈哈哈!”

      “那你呢?”他半开玩笑的问道。

      我的心忽然停了半拍,脱口而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话说出口,就有些后悔。

      他却笑了:“高不高兴我回波尔多?”

      我真心诚意地回答:“高兴。”

      他感慨地说:“终于可以常常见你了。”

      我微笑:“是啊。”

      他问我:“晚上有没有空?”

      “你打算请我吃晚餐?”

      “是的,为了久别重逢。”

      “好啊!”

      他很高兴,立刻说:“我现在就去找你,等你下班,然后我们一起去。”

      放下电话,我再也无心工作。心虚的看了对面办公室的上司一眼,发现他正在全神贯注的看着电脑。自从葬礼之后上司就有些不对劲,但却不知道那里不对劲。也许是因为贝拉的死吧,我常看见他望着那张照片出神。如果是我就不会留着那张照片,看着小白毛球岂不是会更加伤心。

      人一定要向前看,永远向前看。一定不能陷在过去里,因为过去是永远追不回来的,未来却还可以改变。

      没有等到下班时间,因为从窗口看到利奥奈尔正靠在车上等我。他穿了一件黑色的衬衣,衬得金发越发灿烂。我匆匆收拾完材料,关了电脑,出去的时候对尼科拉说:“我先走了。”

      上司从办公室里走出来:“克里斯蒂安,你过来一下。”

      我想了一下,问:“你着急吗?我朋友在外面等我,我今晚有约会。”

      上司望着我,表情微妙:“哦……”

      我知道他一定误会是我女朋友,于是解释道:“是一个好朋友。他回波尔多了。”

      上司点点头,从我肩头望向我窗外,忽然愣了:“你朋友是利奥奈尔拉孔德?”

      “是的。”

      他脸上露出微笑:“你去吧。”

      “那你的事?”

      “明天再说。德法罗先生也并不着急。对了,帮我向拉孔德先生说,我很高兴他回到波尔多。”

      我微微一笑,匆匆向他告别。推门走出去的那一刻我才想起来,德法罗先生,不就是迪迪耶么。他会有什么事情需要我的参与呢?我很想回去向上司问清楚,不过利奥奈尔已经看到我了,微笑着走了过来。晚风中,金色发丝被风吹动,深澈碧眸深处有渐渐有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温柔,我禁不住走上前去,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欢迎回来。”

      时光流转,尽管他离开了我的生活,我内心深处永远为他保留着一个特别而温暖的位子。而今天这个位子的主人终于回来了。

      我们去了波尔多市中心极为出名的一家餐馆ENTRE COTE。

      喝过香槟,他看着我,脸上带着微笑。

      我心里涌起一丝暖意,对他说:“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原因回到波尔多的,我都很高兴。”

      他奇怪的问:“你真不知道我为什么回波尔多?”

      我愣了一下,说:“为什么?”

      难道他真是被阿尔诺吓跑的?我脸上露出好笑的表情看着他。

      他凝视着我,语气忽然郑重起来,缓缓地说:“三个月前,你找实习的时候,曾经打电话给我,说你很累,很希望有人在你身边。我听了之后很难过,刚好和卢昂的合同到期,就开始联系转会的事情。现在我又在你身边了。那天葬礼上,你回过头看到我,看到你惊喜的目光,我就知道自己没有做错!”

      我一时反应不过来,问:“你是说,你为了我转会回波尔多?为了陪我,在我身边?”

      他点点头。

      “为什么?”

      他握住了我的手:“因为我喜欢你。”

      我奇怪的问:“你喜欢我?”

      指尖传来他掌心的温暖,他再次点点头:“从一开始我就喜欢你。”

      我非常的惊讶,脱口问道:“从一开始?为什么?”

      “因为你聪明,有魅力,善良,又很幽默。”

      “是么?我幽默?”我怎么从来不觉得。

      “当然了。”

      “说实话,到底为什么?”

      “你为什么这么想知道?”

      “为了反驳你。”

      “好吧。”他无奈的说:“因为从小到大,都是我在保护别人,只有你,保护过我。”

      我晕倒,这是什么奇怪的理由啊!

      怕我不信,他加了一句:“二年级时,你帮我打了隔壁班的马蒂厄,四年级,你帮我打了橄榄球队的威廉姆,五年级暑假一起去意大利时候你帮我打了街上的一个小混混,初中你帮我打了高年级的朱里安,结果自己在医院躺了好几天,高中最后一次你为了我打架,打了拉丁语老师。”

      最后一次我记忆犹新,因为拉丁语老师让我抄了一百遍圣经里的出埃及记。

      原来他喜欢我是因为我帮他打架。

      “可是……”我问到:“克劳德也帮你打架了。”

      他说:“你和他不一样。你是自愿的。”

      我一时无语。

      他看我不再说话,想了想说:“我会给你时间的。”

      晚餐过后离开餐厅,我们慢慢的向坎贡斯广场的停车场走去,正是初夏时节,温柔的晚风里他身上淡淡的香水味令我想起我们的15岁,那一年他开始打橄榄球,圣诞节,我送给他Eden Park的香水,因为那是和橄榄球有关的牌子,11年过去了,他一直在用。

      穿过梧桐树影婆娑的广场,走到他的车前,他站定,望着我,夜色里暗绿色的眸子里有一丝狂热的温柔,那一刻我真的有些心动,却知道他应该也只能是我最好的朋友。

      他对我说:“你还有一生可以去慢慢考虑,我会等你做决定。无论如何,我都永远在你身边。”

      临别吻,在我唇上,留下他温柔的烙印。
      4 面谈

      第二天早上我迟到了,走进办公室,隔着玻璃窗看到迪迪耶已经来了,正坐在帕特里克的办公室里。

      隔着玻璃我静静的看着他的背影,今天他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衣。心里忽然涌起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我想我是真的喜欢这个人。因为我是如此在意他的一举一动,每个涉及到他的消息,哪怕是最小的。我伸出手,想要触摸他柔软的黑色发稍。

      他并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却喜欢上了他。

      正在我专注的望着他时,桌上的电话响了,是帕特里克,我的上司。

      “你来了?”

      我放下手中的车钥匙:“是。”

      “那来我办公室一下。”

      我犹豫了片刻:“可是。您正在和客户谈话。”

      “没有关系,过来吧。”

      我飞快的收拾了一下东西,走进帕特里克的办公室。

      迪迪耶站起来,微笑,轻轻握了一下我的手。那么轻,我只来得及感受他指尖的冰凉。

      帕特里克说:“你们上次一起吃过饭。”

      迪迪耶点点头,笑了笑,我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微妙的光芒。我想起那次尴尬的结账。

      “呃……”我沉吟了一下:“帕特里克,那顿午餐,是德法罗先生请我的。”

      帕特里克的脸色微微变了变,不过他没有说什么,只是示意我坐下。

      帕特里克望着我:“克里斯蒂安,今天我得到了德法罗先生的首肯,让你参加我们今天的会谈。因为你在这里做实习已经一个多月了,还没有参加过会谈,所以这次你要好好学习。”

      我点点头。

      他们开始谈话,帕特里克给他看了完成继承程序后他的财产状况。和一些不可避免的税款。这的确是一笔很大的遗产,迪迪耶是唯一的继承人。不过遗产中百分之六十的部分是一笔保险,受益人是迪迪耶和他的哥哥,他的哥哥在几年前的一场车祸里死了,但是他曾结过婚,他的遗孀现在在巴黎。

      迪迪耶说:“我父亲已经更改遗嘱上这笔保险的受益人了。”

      帕特里克遗憾的说:“如果没有签字并被公证的文件,我们只能把四分之一的部分留给德法罗夫人。”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个称谓,一贯平静的迪迪耶眼里闪过一丝愤怒:“她已经不是德法罗夫人了。在我哥哥去世不久之后她就再次结婚了!”

      帕特里克纠正说:“她没有结婚,她还是冠着你们家的姓。”

      迪迪耶说:“我要把这笔保险的钱捐给医学基金会,我不会留给她的。”

      我有些意外的看着迪迪耶,他似乎永远是那么镇定从容,此刻却像个固执的小孩。

      帕特里克无言以对,他看看表:“我们先去吃饭吧,这件事情以后再说,如果你能找到签字公证的文件,我们就可以把你列为唯一受益人。”

      迪迪耶望向窗外,似乎在想一些很久以前的事情。他转过头,似乎下定了一个决心,深澈明亮的眸子里是压抑的忧伤,极度的偏执,和隐约的恨意。优雅华美的面容已没有了往日的从容。

      帕特里克叹了口气,说:“我会尽力的。”

      迪迪耶说,他蔷薇色的美丽唇间的声音有些疲倦:“这不是为我,而是为他。”

      我知道他说的是他的哥哥。

      午餐还是去了上次的那家餐馆。这次是帕特里克开车,大概半个小时之后,我们到了海边的那家餐厅。

      下了车之后,迪迪耶问道:“帕特里克平时都是这样开车的吗?”

      我回答:“不知道。如果是的话我想我不会坐他开的车。”

      帕特里克转过头:“你们觉得快吗?我觉得很正常啊。”

      迪迪耶淡淡的说:“我从来不会开这么快的车。”

      我突然想起他车祸去世的哥哥。我有种感觉,他很在意他哥哥。

      吃饭前我忘记关掉手机,结果它就在午餐中响了起来。

      我按掉,它又在响。

      “接吧。”帕特里克对我点点头。

      迪迪耶也望着我。

      我拿出来一看,是利奥奈尔。

      我去了餐厅外的花园里:“喂?”

      利奥奈尔愉快的声音传来:“我今天签了转会的合同。”

      “是么?”我答道:“恭喜你。”

      “今晚一起吃饭吧。”

      我犹豫了一下:“下次吧,我会工作到很晚的。”

      “哦,好吧。”也许是听到我的声音有些特别,他又问到:“你现在和谁在一起?”

      我回答:“我的上司和一个客户。”

      “你的上司?帕特里克索罗斯?”他忽然说:“我忘了告诉你,我爸爸认识他。有一件关于他的往事,下次见面我告诉你。用餐愉快!”

      “谢谢。”我不禁笑了笑,利奥奈尔总是知道很多别人的故事。

      回到餐厅,帕特里克和迪迪耶彼此都不说话,气氛有些诡异。

      我一边坐下,一边说:“是一个朋友。”

      帕特里克看了看我:“利奥奈尔拉孔德?”

      我问:“您怎么知道?”

      他笑了一下:“我认识他父亲。我们很久以前就认识。”

      我想起利奥奈尔在电话里对我说的话。帕特里克这样一个人,会有怎样的故事呢?

      迪迪耶似乎也很感兴趣:“拉孔德,是刚刚转会的四分卫吗?”

      我很意外的问:“你也喜欢橄榄球?”

      他摇摇头:“一般,不过我哥哥很喜欢,他有一个好朋友在卢昂队,叫阿尔诺卡塞。”

      我愣了一下,阿尔诺卡塞,我觉得很好笑。

      “怎么了?”迪迪耶问。

      我回答:“没什么。”

      午餐完毕结帐的时候,我开了一张支票,帕特里克没说什么。

      在我签字的时候,迪迪耶一直看着我的手:“原来你是用左手写字的。”

      我在想,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他微笑着说:“和我一样。”

      帕特里克先去停车场开车过来,在等他的时候,迪迪耶站在我的身边。侍者送来像上次一样的巧克力,他看到我取出一颗放在嘴里。

      “您从来不吃巧克力吗?”我问。

      他微笑着说:“从来不吃。”

      然后,他问我:“星期天有一场波尔多和达克斯的橄榄球赛,您的朋友转会后的第一场比赛,您去看吗?”

      我说:“是么?那我该去买票了。”

      他说:“我有票。如果您愿意,我们一起去。”

      我忽然想起他说过不爱看橄榄球。

      他何其聪明,立刻从我的眼神里读出我的心思,说:“哥哥去世后,我也会去看。”

      他是真得很在意他的哥哥。

      我点点头:“好吧。”

      正在此时,我看到帕特里克的车开过来了。我转过头,对迪迪耶问出我一直想问的一个问题。

      “您的哥哥,他叫什么名字?”

      他似乎没有想到我会问他,微微有些失神。随即,一丝微笑,温柔而忧伤,浮现在他蔷薇色的嘴角。

      “艾里奥特,我的哥哥,他的名字叫做艾里奥特德法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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