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惟爱天下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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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乡遇故人，原本是值得庆贺的事情。可是这个故人亦敌非友，性情古怪，做事全凭一时喜怒，不循常理，一不留神就会沦为他的乐趣。而他偏又一身本事，力敌是完全不可能，智取也是难度很大。任谁遇到这样的故人都高兴不起来，纪秋此时的感觉，就是倒霉透了。
苏勒自顾自地笑了一会儿，眸光微冷说：“你还真是一点欢喜都没有呀。”
纪秋翻一白眼，说：“你在乎你的货物欢喜不欢喜呀？”
苏勒眼角突突跳了几下，顿时接不下话了。
纪秋在软榻上坐下，直视着他说：“我没空跟你打哑谜，找我有什么事？”
苏勒看她一会儿，朝舞姬使个眼色。
舞姬娇嗔地白他一眼，摆动着蛇一般的腰肢走向门口，片刻响起开门关门的吱呀声。不大的房间里只剩下苏勒和纪秋，其他地方都是轻纱重重，目光所及便是一张华丽大床。要是从前，纪秋指定脸红耳热，一刻都呆不住。现在扮男人久了，又天天处在男人堆里，都不把自己当女人，自然也就麻木了。
苏勒拿起床头的一杯酒，缓缓地喝了一口说：“找你，自然是叙旧。”
纪秋啼笑皆非地问：“我们有旧可叙吗？”
“当然。”苏勒手支着脑袋，上下打量她一会儿，“你后悔吗？”
无头无脑的一句，但是纪秋明白他在问什么，不带犹豫地摇摇头。
“难道你现在，比呆在蓟英奇身边好吗？”
“你一个连国家都没有的人，是不会懂的。”
“我确实不懂。”苏勒邪恶地笑了笑，“我只知道，你现在看起来很卑贱。”
卑贱，这是纪秋第一次听到有人用这词来形容自己，入耳一瞬间，真是刺痛的感觉。但经历过苏勒故意羞辱、柴锐当众掴耳光等一系列事，她的一颗心也千锤百炼，不说是刀枪不入，也是坚硬如铁。何况她看到苏勒一双眼睛象是毒蛇信子一样，分明有心激怒自己，当猴子般耍弄。“这不是你一直想看到的吗？如今你可心满意足了？”
“有点。”苏勒舔舔嘴唇，意犹未尽地说，“可是，我不明白你在干什么？女扮男装做一名卑贱的侍卫，有这个必要吗？其实你长得不赖，如果你愿意利用这一点，相信有很多男人愿意匍匐在你脚前，为你卖命的。”
“我想做什么，和你一厘钱的关系都没有。”
“怎么没有关系，我还等着你来向我报恩报仇呢？你现在这样子，我得等到什么时候？十年，还是二十年。”
“我不会让你等太久的，放心好了。”
“你拿什么让我来放心？”
纪秋不耐烦地说：“我不需要拿什么让你放心。你放心也罢，不放心也罢，都和我无关。”
苏勒对她的不耐烦视若无睹，摸着胡子拉渣的下巴，自顾自地说：“要不我告诉蓟英奇你还活着，或者告诉柴锐你是纪建安的女儿。”
纪秋盯着他一会儿，见他表情兴致勃勃，不似说着玩的。“那对你有什么好处？”
“你知道的，我做事从来不是为了好处，只是找点乐子而已。一场游戏，如果让我等得太久，我会失去耐心的。所以，有时候我会干点什么推波助澜，让好戏来得更快更猛烈。”顿了顿，苏勒目光虚虚地落在静止不动的轻纱上，“我可不想等你十年，十年后我都未必活着。”说到最后，他的声音透着一丝苍凉。
纪秋怔了怔，忽然感觉到眼前这个正当年华的男人，其实有一颗异常苍老的心。
房间里的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
“你如果不想好戏开场太晚，就替我办一件事。”
苏勒转眸看着她，一刹那，目光又变得炯炯有神。“又想要我替你办事呀？”
“切，你爱办不办，我不就是怕你无聊吗？”
“听起来你还是好心好意呀。”苏勒勾起一丝笑容说，“说说看，什么事？”
“你知道黑石窟吧，我有封信，想送到那里。”
“那你给我什么报酬。”
纪秋双手一摊说：“什么都没有。”
“那等你有了再找我吧。”顿了顿，苏勒饶有兴致地问，“黑石窟是强盗窟，你送信去那里干吗？”
“托你办事还要交待祖宗十八代的事情吗？”
“那倒不用，但是如果你说清楚了，或许我会免费帮你办呢。反正我回吐蕃的时候，顺路经过。”
“你什么时候回吐蕃？”
“大概还要一段时间。”
纪秋孜孜不倦地追问：“一段时间是多长时间呢？”
“这得看北戎与你们周国打多久，一场大戏，我总得看完吧。”
他果然带着目的来的，纪秋思忖着，怎么套出他的来意。
却听苏勒哧地笑了一声，说：“你就别费劲了，我不会告诉你目的，不过，有些事情我倒是可以告诉你。”
“什么事？”
“来兴平城之前，我去了白高城，在北戎摩那部的军营里混了一段时间。对了，还远远地见过你男人一面。”
英奇，纪秋心脏好象被手揪了一下，钝钝的疼痛蔓延开来。
苏勒顿了一会儿，见她虽然目光黯然，却始终不肯开口询问英奇的近况，也不由地佩服她的理智。“你想过没有，白高城被北戎摩那部围得水泄不通，为什么还会有使者跑到你们兴平城求救吗？”
纪秋惊了惊，睁大眼睛看着他。“你说他们故意放出来的？”
苏勒摇摇头说：“我可没说是故意的，我也只是奇怪。照理说，白高城的使者逃到兴平城，摩那部不可能不知道，应该加速攻打，赶在你们周国出兵之前拿下白高城才是。但我在军营里呆着的时候，虽然他们也隔三岔五地打一下白高城，却没有使全力，更象是故意拖延。”
“你的意思，是摩那部故意围着白高城，放出使者向我们大周求救，然后等着我们上当？”纪秋已经从刚开始的惊愕中回过神，细细思量片刻说，“这么做，摩那部是在冒险。北戎内部未平，又招惹我们大周，腹背受敌，蓟英烈可能连汗位都夺不了，更不用说吃掉我们大周兵马。”
“大部分人都会这么想的，所以你们周国就会放心地派人马过去。我虽然不懂兵法，却也听说过兵者诡道也，胆大心细，敢于冒险，通常会赢到最后。”苏勒摸摸下巴的胡渣说，“蓟英烈兄弟是什么样的人，我相信你比我更清楚。”
纪秋思忖片刻，问：“你这是推测，还是确实听说他们的作战计划？”
苏勒笑了起来，说：“你把摩那部看得太弱了，我混进他们军营都费了老大力气，你还想我去偷听蓟英烈他们的说话，那真是高看我了。我只是把我的怀疑告诉你罢了，除了他们对白高城围而不打，还有一点也很奇怪。”
“哪一点？”
“北戎这次内乱，有三个部至今没参与，其中就有离你们大周最近的渔阳部。如果你们出兵之后，渔阳部也发兵，截断你们的后路，那你们周国的大军便要在草原上游荡了。”
虽然他推测的不无道理，但纪秋听了，老大不乐意，皱眉说：“你把我们大周的将领看得太弱智了，无论韩贾还是阮次山，都是我父亲一手提拔起来了的，他们都是独具战略眼光难得一见的将才，怎么可能犯下瞻前不顾后的错误？”
“他们水平如何，我没见识过，不敢下结论。但我知道，你们周国骑兵少步兵多，擅长守城，不擅长进攻。在草原上，无城可据，无天险可依，你觉得你们周国大军，面对闪电般的北戎骑兵有优势吗？”
纪秋细细回想当年父亲与下属们提到的破解闪电战术的办法，冷笑一声说：“你还真是小看我们了。要真如你所说，我们大周早在一百多年前亡于北戎之手了。”
“没错，我一直觉得奇怪，你们这些孱弱的周国人怎么能打败剽悍的北戎人？”
“因为你不懂兵法，行军布阵讲究章法两字。最剽悍的兵卒，用不好战术，也只是乌合之众。”纪秋不无骄傲地说，“北戎人擅长突袭，战术单一，一旦骑兵的闪电战术被破，就没有其他应对战术了。”
苏勒饶有兴致地说：“这样呀，那我真好奇，这场大戏里，是你们周国胜出，还是北戎摩那部胜出。”
“这不是戏。”
“对我来说，就是戏。流再多的血丢再多的性命也与我无关。不过……你可别太早丢了性命。”
纪秋不屑地切了一声，垂眸思索着。苏勒的话究竟是真是假，她无从判断。摩那部围白高城引诱大周出兵，这是一步险招。如果是真的，那说明蓟英烈确实是个雄才，目光远大，不停留在一池一城的得失……
片刻，她忽然想起一事，怀疑地看着苏勒：“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呢？”
苏勒眼底闪过一丝讥诮，说：“告诉你又如何，你一个侍卫还能影响大局不成？就算你影响到了，与我又有什么关系。我是来看热闹的，看热闹的就不怕戏大，你们越打得轰轰烈烈，我看得越开心。”
作者有话说第47章 惟爱天下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