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响云》约耳

2、第二章

　　“K市疫情得到有效控制，周边城镇未受波及，网友们将疫情与电影中的丧尸情节比对，发现并不完全相似。”
　　“目前还未确定传染渠道，空气传播可能较大，患者血清并无异状，除却皮肤反应，患者的各项身体机能都处在正常范围。”
　　“中央召开紧急会议，在了解疫情源头及有效的防范措施前，K市戒严。”
　　陶宁坐在医院外头的粥铺，用手机刷了一圈微博，头条热门话题便是命名为K706的疫情，虽然官方消息都是些冠冕堂皇的话，但也能让人嗅出些不同往常的危险气味。
　　陶宁有些气闷，他做生意，平素来往的人各个领域鱼龙混杂，就这两天收到的消息，拼凑一下也能了解全面，所谓的“疫情得到控制”根本就是政府一厢情愿地往自己脸上贴金，有医疗机构的朋友跟陶宁透露过，这次瘟疫最诡异之处就在于，它几乎堪堪停在了K市边缘没有再向外扩散，按理说，在短短两天里就把全城攻陷的K706，在交通便利人流量大的K市，要迅速传播根本不是难事，病毒也好真菌也好，那些致病的小东西却像是有意志力一样，在K市边缘刹住了车。
　　陶宁手边的碗里还剩了半碗鱼片粥，大概是全城戒严的关系，政府已经开始集中发放食物，许多商铺都关门歇业，这开在医院门口的粥铺虽然人满为患，大概食材供应也跟不上，东西不新鲜，陶宁喝了两口，就放下碗走了。
　　他脑子停不下来，虽然知道目前发生的事情不是他个小老百姓能看明白的，但他还是没法控制自己去想。
　　没有人知道防范措施的情况下，疫情停止了向外扩散，就好像这场灾难有个预定的范围，而K市版图就是范围，这要么就是有人在刻意为之，病原体被人操控着，要么就是，致病的原因根本不是人类已知范围内的微生物。
　　以往的非典、H7N9等等疫病，都是按照病原体要素命名，但是很多人都发现了，K706，却是疫病爆发地点和时间的简称。
　　也就是说，连专家们都没搞清楚病原体是什么。
　　盛夏的阳光十分毒辣，陶宁却觉遍体生寒。

　　陶宁把餐馆的门关了，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恢复营业，他还是写了歇业通知贴在门上，今天是7月10日，疫情爆发后的第四天。
　　陶宁已经不太敢徒步出门，因为走到街上，他这副完好的面孔立刻会吸引来诸多目光，里头已经有越来越多让人发毛的含义了。
　　两天前陶宁就没有见过未感染的人了，他觉得自己大概是那种生化电影里开了金手指的主角，天生带了免疫力，反正Ｋ市名为戒严实则隔离，他也出不去，亲戚都在外地，索性破罐破摔准备到医院陪着窦月母女。
　　他开车到了医院，如今坚持治疗的人并不是全部，医院也容不下那么多人，因为Ｋ706并不会产生多少痛苦，目前来看甚至对正常生活没有太大影响，所以不少人已经放弃了来医院挤得头破血流，反而选择呆在家里接收消息。
　　窦月母女在住院部走廊搭了床位，陶宁带着自己在家里做好的便当，在她们的床旁边找了张椅子坐下来。
　　“真是太感谢你了，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窦月接过便当，她现在勉强笑一笑都好像会把皮肤扯裂。
　　“小事情，你就别跟我客气了。”
　　窦月一边喂小涵吃饭，一边抬眼看了看他：“你现在……还是没什么反应？”
　　“嗯，一点儿反应都没有，我也觉得奇怪。”
　　窦月咬了咬嘴唇，犹豫了一下说：“我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我觉得你这种情况也应该检查一下，也许……”
　　窦月话还没说完，陶宁就被人握住了肩膀。
　　“陶先生，请跟我们过来一下。”
　　陶宁抬起头，一个戴着口罩的医生领了一帮白大褂站在他面前，那医生眉眼清秀颀长，白眼仁上却有些不自然的血点。
　　“嗯。”陶宁想，生化电影主角的金手指，可没说是便宜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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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宁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图森破图样，他此时躺在雪白空旷的隔离室里，正被抽这星期的第二管血。
　　一个星期前他被一帮口罩医生带走，做了一次把他累成狗的巨细无遗的全身检查，比他花几千块大洋的体检多出十几个项目，检查结果是他健康得不行，这无疑是个好消息，不论是对陶宁来说，还是对那帮眼里闪着精光的医生来说。
　　很快他就被运送出城，陶宁第一次坐直升飞机，同行人是一个荷枪实弹的军人和两个医护人员。
　　不管怎么说，远离了那座笼罩着未知恐惧的城市，陶宁心里是有些轻松的，他唯一放心不下窦月和小涵，但是如果能帮助研究K706，显然后者意义重大。
　　陶宁被送到了邻近K市的Ｄ城医学科学院，陶宁觉得这地方有些耳熟，大概是在新闻上听过，这么着他更加觉得自己主角光环加身，都莫名得瑟起来，脑补各种拯救世界的桥段。
　　然后陶宁接受了全身消毒、又一系列身体检查、最后白大褂们拿着一套带气囊工具的对他说，他需要灌肠。
　　卧槽……
　　在K市医院里那些医生给他个量杯叫他贡献米青液的时候，他就已经忍了，眼下他看着那串诡异的器具，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就是只医用小白鼠。
　　所以经历了灌肠的直男陶宁此时躺在白得晃眼的床上，据说是为了安抚他而特意派来的漂亮小护士正撩起他的袖管，一边微笑一边拿针管戳破了他的手指。
　　陶宁恹恹地躺在床上，护士小姐笑得再好看他也懒得扭头，算起来，他长那么大还从没住院超过一周，更别提这种坐牢一样的隔离治疗。
　　“陶宁，感觉怎么样？”戴着眼镜的沈括走进来，他是主要负责陶宁的医生之一，很年轻，跟其他头发花白的老学究们比，陶宁自然比较待见他。
　　“K市怎么样了？”
　　“还算稳定。”他在陶宁床边坐下来。
　　“那就是说没进展咯。”
　　沈括没说话。
　　“那你们倒腾了我一个星期，到底有没有查出点什么来？”
　　“我来就是想跟你说这件事。”
　　陶宁这才有了点精神，盘腿坐起来，想了想：“那你能先给我根烟吗？”
　　沈括摇摇头。
　　“行行，你说。”陶宁算是彻底绝望了。
　　“我们昨天开会到半夜，制定了一些针对你的新的研究方案，你的状态很好，所以希望你能积极配合。”
　　“目前我们的研究方向一直围绕在你的生理观察上，所以之后我们可能会朝新的方向试一试。”
　　“你之前已经做过一些简单的检测脑活动的测试，接下来我们希望你能配合更近一步的测试。”
　　听到这里，陶宁有了不好的预感。
　　“因为K706的病因至今无法确定是由病毒或者其他微生物引起的，所以我们猜想，它可能是由于物理方面的原因引起的，你大概不太懂，我们所生活的地球磁场对人的神经系统有很微妙的影响，很多过去科学无法解释的事情都是由于磁场关系，所以这场区域性的疫病很可能跟磁场有关。”
　　“我们必须更近一步地了解你的大脑。”
　　沈括一直在用两个字，“我们”，这让陶宁十分不爽，他寡不敌众，人肯坐下来好好跟他商量，已经算是给面子了，这大概是他仅剩的人权。
　　“只要别让我残了傻了或者死了，你们随意吧。”他撇撇嘴：“你们都这么欺负人了，合该给我抽一根吧？”
　　沈括这次终于，用他那种温水煮青蛙一样的微笑对着陶宁点了头。

　　陶宁在床上躺下来，被皮套松松圈住手腕和脚踝，再固定好头部，然后沈括亲自给他戴上了连接诸多机器的一只金属质地的头套。
　　“你放松，这是安全范围内的弱电流，我们只是观察一下你的大脑反应。”
　　陶宁垂下眼帘，嗯了一声。
　　然后他闭上眼睛，尽量让自己心平气和，不就是被电一下么，他小时候还把手指伸进插座孔呢。
　　就在他觉得自己已经做好准备，用右手比了个OK后，他觉得从太阳穴的皮肤那，猛地刺痛了一下。
　　非常微小的刺痛，他甚至怀疑自己什么都没感觉到，但紧接着，穿过大脑的那道白光让他屏住了呼吸。
　　是的，他的意识很清醒，似乎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他闭着眼睛，却好像能看见一切，那道白光带来了巨大的信息，也许并不是画面，也不是声音，但是那些朝他压过来的东西让他有种被真实地冲撞着的感觉。
　　他好像看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景色，亭台楼阁、柳暗花明、繁复雕刻和在余光里翩飞的衣袂。
　　他好像听到了很远很远的声音，震耳欲聋的嚎哭、阴沉的低语、巨大的阶梯一层层坍塌。
　　这些都好快，快得他根本抓不住，他感到胸腔紧缩，心脏仿佛要从喉咙里呕出来，脑袋疼得几乎要裂开，整个人突然变得好重，在半空跌落，终于跌回了那张绑着他的钢架床上。
　　“快！除颤器！”
　　“怎么会这样！这种电流根本不会造成伤害的。”
　　“他被呛到了，气囊！”
　　陶宁的眼睛睁开一条缝，他意识到自己吐了，手脚已经被解开，沈括和其他人在他身边乱作一团。
　　他觉得他要死了。
　　天光突然暗下来，他只听得到众人的惊呼，除颤器放在他的胸口，已经没人启动开关。
　　他这回是真的要死了，席卷了整个城市的瘟疫没有感染他分毫，他却被这帮拿人当白鼠的科学家弄死了。
　　怎么着也得竖个烈士碑吧。
　　“我终于等到了。”
　　呸！等到什么啊，老子还不想死啊。
　　“我终于等到你了。”
　　哈？
　　陶宁最后的视野里，是一张娘炮极了的男人的脸，他朝他俯下身来，嘴唇被冰冷的唇齿包裹住。
　　可是……他刚刚才吐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