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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   四月京城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忽然出现了一支满载而来的车队。而赶车之人,则都阔眼高鼻,发曲肤深,不类中原人。街道两旁挤满了躲避车队和专门跑出来看热闹的路人,大家都指指点点地猜测这定是某个小藩国前来朝贡的人马。果然,这支车队穿过大街,径直来到东宫门前,方停了下来……

      内宫的长熙宫是九公主文娴的住处。她是继后孝安皇后身后唯一的血脉。这位曾被皇太后称为“内廷之珍”的公主自从答应了父皇远嫁铁汗国之后,就深入简出,极少会客,甚至连兄弟姐妹们来看望她,也多是被以各种理由婉拒门外。能够见得着她的,只有皇太后和皇帝。从长熙宫侍从们的嘴里倒是传出了些关于公主的情况。大家都说,九公主就像是丢了魂魄般,整日只是怔怔地,眼神空洞,言语不多,连她往日最爱的筝都很少再触碰了。

      文娴坐在桌边,看着桌上摆着的那件被叠得整整齐齐的红嫁衣出神。那个颜色,好像是血,是她心中暗自流淌着的鲜血。

      “公主,太子殿下的李侍妃在宫门外请见。”传话的小宫女偷偷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公主,小声回禀道。

      文娴回过神来,刚想照例说声不见,可又忽然改变了主意,叫小宫女带她进来。

      李氏捧着一个方方正正的包裹走进来,姑嫂两人间似乎少了往日的那份熟稔,多了些陌生的客套,相互行了个万福礼,竟然一时无言。

      “小二嫂坐吧。”文娴伸手让了一下,自己则先坐了下来。

      玉卿看了一眼桌子上的红嫁衣,随即也坐了下来。她打起精神,一边打开那个包裹,一边努力微笑着对面无表情的文娴说:“这是这些年来我抄录的曲谱,妹妹收着吧,有时间看看,照着练习一下,也是挺有乐趣的。”

      文娴摇了摇头,苦笑道:“还是嫂嫂留着吧,妹妹已经不需要这个了。到了那个地方,难道让妹妹弹给牛羊听?现在给妹妹这个,只能是浪费。”说着,她把那几本曲谱又推回到玉卿面前。

      玉卿看着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文娴,忽然心疼得无以复加。她想伸手拍一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可伸了过去,又缩了回来,放在腿上,低下头,有些哽咽地喃喃道:“文娴妹妹的心思,嫂嫂多少是猜到了些,可……妹妹嫁了也好,远远地离开这个是非纷争的地方……走得越远,心里的念想便也会越淡。听嫂嫂一句劝,凡事想开些,或许那位铁汗国的太子,真的会是爱你的人……”

      文娴冷冷地轻哼了一下,眼中的泪水直冲而下:“嫂嫂在二哥身边,只知幸福和恩宠,又怎能知道边塞铁汗国的太子会是爱我的人?”

      玉卿猛地抓起文娴的手,泪流满面地说:“文娴妹妹,不要再痴迷了,殿下的心,不曾在任何别的女人身上过,他如今在乎的只是四……”她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一时冲动,连忙收了声,把头别向一边,流泪不止。

      文娴先是面无表情,然后睁大了眼睛望着玉卿,良久,她才缓缓开口:“原来……传言都是真的?”她忽然抓住玉卿的双臂,晃着她的胳臂问道:“小二嫂,你告诉我,二哥心中,是不是还有小四嫂?他是不是一直为着那次选秀的事对四哥和小四嫂耿耿于怀!?”

      玉卿心慌意乱地看了一眼文娴,又别过头去,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文娴苦笑道:“小二嫂,你瞒不了文娴的……”说完,她猛地站了起来,飞快地跑了她多日不曾踏出的长熙宫。

      玉卿怔怔地坐了一会儿,忽然心中大惊,起身想要追上去,却已不见了她的身影。

      ***************************************

      文娴一路狂跑向四哥的长信宫,却在快到宫门之时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一前一后地走了出来。看到两人亲密的模样,她本能地一闪身躲到了一棵大槐树后,只探着头看向他们。

      四哥笑嘻嘻地对小四嫂说着什么,还抬手帮她把散到耳边的碎发塞回到耳后。而小四嫂只是静静地听着,脸上的微笑中洋溢着令人艳羡的幸福。她忽然抬手轻轻按在了四哥的唇上,然后笑着也说了些什么,四哥便左右张望了一番,然后在她脸颊上飞快地轻啄了一下,又大孩子一般笑着跑开了。

      文娴转过身去,靠着那棵大槐树,怔怔地望着天空。一瞬间,她便做出了一个决定:为着二哥,为着四哥,也是为着小四嫂,这件事绝不能让四哥得以确认。

      她强打起精神,拖着有些发软的双腿又向长庆宫走去。然而二哥不在。她向二嫂祎容借用了二哥的书房,便独自坐在了他平日里读书时所坐的那把椅子上。她提笔想要给二哥留一封书信,却发现笔杆似有千斤,竟然坠得她手腕直打颤,根本写不成字。然而她还是深深吸了一口气,平稳了一下心绪,下笔疾书了起来。

      ******************************************

      等承祀看到书桌上那只被摔烂了一角的白玉瑞狮纸镇下压着的留书时,已是两日之后。而在这两日里,送九公主远嫁的典仪已在内廷举行,之后,送亲的队伍浩浩荡荡、排场非凡地从北宫门出了皇城,穿过内城和外城的街道,出了京师。承祀作为当朝太子和九公主的兄长代表,率二百骑的精兵走在最前面,将远赴西北送亲的队伍送至城外十里之遥的“回望亭”。然而文娴自始至终都坐在马车里,不曾出来见他一面。承祀心中又愧又怨又恨,却也觉得不见方好。离别之时,他努力勒着躁动不安的紫骝踏蹄在文娴的马车旁,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良久,才听到车厢里传来文娴故作平静的声音:

      “九妹走了,望二哥善自珍重。”

      “文娴……”承祀只觉得喉咙里堵着一团气似的,竟让他难过得无语凝噎。

      马车中的文娴不再说话。承祀又徘徊停留了片刻,在马上向着车厢一抱拳,朗声道:“此去山高路遥,日久年深,请文娴妹妹多加保重!”

      然而车内仍是无声。

      队伍就这样窝停在路上,不得发。负责送亲的礼部官员怕误了行程,小心翼翼地向太子奏报恳请准发。承祀再次深深看了一眼文娴所在的马车,忽然一声大吼:“送公主殿下启程!”

      二百名精兵齐刷刷地下马,跪在了路旁。队伍前面的执礼官高声重复了一句:“送公主殿下启程!”

      引导队伍的六十名盛装骑兵让马匹踏出了整齐划一的蹄声,手执旗幡的步兵高举起了幢、幡、纛、旗、杖。直到承祀面前文娴所坐的马车“吱纽”一声转动了车轮,承祀才又一次意识到妹妹真的要离家去国了。

      “九妹珍重!”他策着□□的紫骝马跟了过去,向着车厢内喊道。

      一只素手伸出来欲要掀开帘子,然而犹豫了一下又缩了回去。承祀勒住紫骝,不再言语,默默目送着送亲的队伍渐行渐远……

      承祀拿开那个纸镇,拿起那几张写满了隽秀小楷的信笺,看着熟悉的笔迹,读着字里行间所流露出的熟悉口吻,一时思绪纷乱,以至泪水盈满了眼眶。

      “……四哥乃秉性嘉良、至忠至孝之人。然善人亦有脾性,人皆有隐忍之限。望二哥善待、善用,勿欺、勿辱、勿负,待他日定成肱骨之才……”

      承祀坐在桌后的椅子上,缓缓闭上了双眼。稍顷,他慢慢把手中的信笺揉成一团,扔在了脚下的地上……

      ***************************************

      当朝皇长子承祏的母舅,左丞相安元那繁花似锦的后花园中正是一派欢声笑语,觥筹交错。安相饮至兴酣,对在座的几个心腹同僚说道:“今儿不光有美酒,还要让各位见识两个宝物。”说着,便起身,带着亲信们出了花园后门,来到相府后面马房前的训马场上。

      只见被用高高的木栏围起的圆形训马场上,七八个奴才正高声吆喝着,向空中挥舞着响鞭,试图驯服那两匹头细颈长,四肢修长,皮薄毛细,体格强健,通身枣红,金鬃火尾的马儿。

      “这是汗血宝马!”识货者惊声叫了出来。

      安相得意地点了点头。

      “这种良马已消失了百年,据记载只在西域的大宛国有此良种。汉武帝曾以纯金打造之马求此天马,甚至为此发兵大宛。千年以来,仍属珍品啊!”

      安相又得意地笑了笑。

      “啊!”一个亲信忽然击掌,作恍然大悟状,笑道:“这两匹汗血宝马,莫不是铁汗国为了酬谢丞相好意促成九公主与他国太子之婚事而献上的谢礼?”

      安相未答,只是朗声笑道:“众位觉得,这两匹天马,有朝一日成为能征善战的大皇子的□□坐骑,如何啊?”

      一个亲信笑着吟出了汉武帝当年为汗血宝马所作的《天马歌》:“太一贡兮天马下,沾赤汗兮沫流赭。骋容与兮跇万里,今安匹兮龙为友。”

      另一亲信连忙接着吟出了汉武帝的又一首《西极天马歌》:“天马来兮从西极,经万里兮归有德。承灵威兮降外国,涉流沙兮四夷服。”

      安相放声大笑,把目光投向了那两匹嘶鸣着小跑中的帝王之驹。

      ********************2007.10.6 renew ************************

      芸素正坐在小桌前给远在杭州的父母写信,忽然听到门口传来桃花的大呼小叫:“四殿下,您脸上这是怎么了?”芸素抬头,放下手中的笔,正看到捂着脸往屋里走的承禋。

      “怎么了?”她连忙从坐炕上下来迎过去,拉他坐下,又掰开他的手看他的脸颊:上面赫然有细细的一道血痕,象是被什么人的指甲抓破或是划破的。

      芸素忍不住心疼地去摸那道血痕,承禋本能地倒吸了一口冷气向后躲开。

      “到底怎么回事?”

      承禋捂着脸颊,阴郁着脸色低声说:“大哥和二哥今儿在书房里因为文娴远嫁的事情起了龃龉,甚至动起了手。我上去拉二哥,他正在气头上,使劲甩开了我,结果脸上就被他的指甲划了一道子。”

      芸素皱起了眉头,又问他:“文娴妹妹不是已经远嫁了吗?大哥和二哥怎么会因为这件事吵起来?”

      承禋摇了摇头,叹气道:“具体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不过从他们的言语中可以听出来,二哥似乎认为文娴的远嫁是大哥以及大哥身后的安相一手造成的。这些天来,二哥每次见到大哥都是黑着脸,一副眼中随时会喷火的表情。今儿三哥随口问了一句‘文娴现在该走到哪儿了’,大哥不冷不热地说了些有点含沙射影的话,二哥就出人意料地走过去扇了大哥一个耳刮子,把大哥打得一愣。因着二哥是太子,大哥并没有立即还手,可嘴上也并不干净,吵着吵着,二哥就疯了般地扑了过去。结果这次二哥没打着,反被大哥一拳把眼眶都给砸青了。我和三哥赶紧去拉二哥,老五和老六挡在大哥身前阻止他还手……本想兄弟间劝劝平息了怒气完事,结果还是被回到了父皇那里。我们兄弟几个被父皇召去,挨了一顿训斥。大哥被父皇责令闭门思过十五天。又责令二哥给大哥赔礼。之后放我们这几个无辜陪着挨骂的兄弟出来,却又把二哥留了下来。据三哥估计,有得二哥受的……”

      芸素一怔,稍顷,她坐在承禋身旁,拉着他的胳臂说道:“殿下不是说过,大哥和二哥是一向不和的么?如今他们因为文娴妹妹的事情,更是激化了矛盾。二哥会那么说大哥,可能真是抓住了大哥的什么把柄了吧?”

      承禋撅着嘴嘟囔:“这事儿谁也说不清。大哥身后的安相和二哥身后的法相都不是好惹的主儿。文娴妹妹母后孝安皇后的娘家萧家虽然没有出这样一个位高权重的丞相,可萧家在朝廷各部为官的人多,在外经营的皇商、私商更是多。京城不是有这样的说法么,‘萧家商队不贩,京城店铺关断’。所以实际上文娴妹妹身后这样一个强大的家族,是朝外能影响朝内的一支重要力量。”

      “难道殿下的意思是,二哥对文娴妹妹的好也不是单纯的兄妹之情?”芸素有些不明白。

      承禋摇了摇头,道:“那倒也不一定。恐怕更多的是两者兼有。毕竟二哥和文娴妹妹遭遇相同。况且现在萧家主事的是孝安皇后的二哥萧汉文,他是个圆滑得象条泥鳅,机灵得象只狐狸的地道私商。表面上虽然逍遥于朝外,却一直在暗中笼络各种对自己有利的后台势利,特别是在孝安皇后薨后。”

      “那这位萧汉文跟法相的关系应该很好咯?”芸素问承禋,“毕竟文娴妹妹和二哥的关系那么好。”

      承禋又摇头:“也不尽然。文娴妹妹生长在大内,她对谁好,都是发自本性的。可她的这位二舅却是一贯‘利’字当头。法相、安相他都不得罪。不过据说因为这次文娴妹妹远嫁的事情,萧家对法相和二哥未在父皇面前加以劝阻的反应很是不满。”

      “难道,文娴妹妹的远嫁真的不是那么简单的和亲?”芸素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承禋拍了一下她的手背,苦笑道:“皇家的事情,哪里会有简单的?法相的势利主要在吏部和刑部,安相的势利主要在兵部和礼部。所以二哥疑心文娴的远嫁跟安相有关也不是没道理的。”

      芸素很是不明白,说道:“这其间看不出什么干系啊。”

      “礼部管理着与藩属和外国往来之事宜。你想想,那个代表铁汗国来求亲的使者可是带着一幅所谓‘自绘’的九公主的画像向父皇求亲的。怎么想都觉得不大对劲啊。还未出嫁的妹妹们都身居内廷深宫,一藩国使者怎会得见?就算错是出在文娴偷偷跑去前朝的事情上,可怎么会那么巧给铁汗国使者看到了,又认出她就是九公主?”

      芸素倒吸了一口冷气,身子有些哆嗦。承禋看她的脸色苍白,便把她搂住,安慰道:“你不用怕,你不是我们兄妹,便不会惹上这些事情。再说,还有我不是?”

      芸素环住承禋,把头靠在他的肩上,点了点头,脸上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殿下,”她忽然开口道,“世事艰险,得抽身处要抽身。”

      承禋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我明白的。嗯,跟你这么一说,我心中也不觉得沉甸甸的了。肚子好饿,叫桃花摆饭吧。”

      “殿下晌后不需再回学堂了么?”芸素一面吩咐桃花摆午饭,一面问承禋。

      “不要了。托大哥和二哥打架的福,我们倒是得以偷个闲,回来吃个饭,睡个午觉。”说着,承禋忽然换上一副嬉皮笑脸的神情,无赖地拉住芸素的手道:“一会儿你陪我,就别让秦妈抱宝儿过来了。”

      芸素羞赧地要甩开他的手,他却抓得更紧。

      “殿下……您越发没个正型了……”芸素嗔笑他。

      承禋把她拽到身边抱住,像个小孩子似的笑道:“和你在一起就是轻松。什么都可以说给你听,你又都能明白,还不需要防这端那的,真好……”

      芸素一怔,把手覆在他的头顶,轻抚着,嘴唇嚅了几下,却没有说出什么。

      吃过午饭,陶月萤象往日一样捧着一本曲谱准备到芸素屋里和她聊天。可刚走到门前,还未伸手推门,她便停住了脚。

      房门只是虚掩着,还露着一条缝隙。从那缝隙中隐隐传出阵阵女人的轻笑。又过了一阵儿,轻笑声变成了低低的呻吟声。这呻吟声让陶月萤感到熟悉,又感到陌生。熟悉的是那种欲扬又抑的音调,陌生的是其中的那份欢愉。

      她意识到了什么,本能地向后退了两步,一脸惊异地瞪大了眼睛看着那扇虚掩着的门。猛地,她捂着耳朵转身跑了开,手中的曲谱落在了门前的台阶上。

      ************************ 2007.10. 9 renew **************************

      四人肩舆在长庆宫门前轻轻落地,承祀才睁开了眼睛。他刚一起身,就瞄到不远处的大梧桐后闪过一个让他有些意外的身影。他不能确定地皱了一下眉头,忽然又展开,嘴角上挂起了一丝笑意,扭头对贴身太监福双说:“我还有些事情要办,暂先不进去了。若是太子妃问起,就说我稍后就回。”

      “需要奴才跟着伺候么?”福双躬身问道。

      “不,你们谁都不要跟过来,我自己去去就回。”说着,承祀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踱着步子不紧不慢地向梧桐树那边走去。

      走到树后,却不见了方才好似就躲在树后的人。承祀有些疑惑。偶然间他低下头,当看到地上似乎无序,又似乎是被有意撒落的忍冬叶子时,他终于还是忍俊不禁笑了出来。循着地上时有时无的叶子,他来到了内廷东南角的一个小林圃前。这个林圃地处角落,靠近前朝,本是一座不大重要的库房小院。因着一次遭了雷劈起火被烧了个精光,而堪舆师又说这里不宜再造房屋,所以就被改造成了现在的模样。林圃中种的都是成排的忍冬、松柏之类的常青之木,花匠们并不需时常前来照看。又因着其中并无什么可供观赏的奇花异草,所以更是人迹稀少。

      承祀警惕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并没有人跟来,便一闪身进了这个林圃。转过排排松柏,在一丛半人多高的忍冬后,他又看到了那个背影。

      “今儿倒是有些奇了。”他走过去,含笑对着那个背影说。

      那人转过来,竟然是芸素。

      “远远地看着象你,不敢确认,跟过来瞧瞧。”承祀负手在身后,低头带着一种玩味的微笑审视着她。“地上的那些叶子是你专门留给我做指引的?”

      芸素抬头看他,点了点头。

      “一直在那里等我的?”

      芸素再点头。

      承祀忽然呵呵笑出声来,把手搭在额上向西边看了看被夕阳染红的天际,道:“我分明记得,今儿早上的太阳是从东边升起的,没错吧?”他故意问芸素。

      芸素轻笑了一下,又点了点头。

      承祀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给你的那些信,难不成又都烧了?”

      芸素摇头。

      “怎么,引我至此,却吝啬得连只言片语都不肯给我?”

      芸素依旧无言地望着他。片刻,她抬起手来,伸向他还隐隐发着乌青的左眼眶,用手指虚触了一下,开口道:“还疼么?”

      承祀一怔,这回反倒是他无言了。他感觉到芸素温润柔软的手指似有似无地抚着他眼眶周围的皮肤,心中顿时涌起一种莫名的情愫。

      “你是听老四说的吧?”他问她。

      芸素点了点头。

      承祀忽然轻笑:“所以专门跑来问我还疼不疼?”

      芸素再点头。

      “是怜悯?还是关心?”

      芸素轻叹了一口气,答道:“是关心。”

      承祀仍在微笑,却也皱起了眉头有些疑惑地问她:“果真是关心么?这可不象一直对我不理不睬,视我若无形的你。怎么,你这么做,就不怕被老四知道了?”

      芸素没有回答,只是仰着脸,皱着双眉,一脸关切又有些气恼地注视着承祀的双眼,彷佛能穿透他的皮囊,看到他的内心。

      承祀也注视着芸素的双眼,固执地想等到她的答复。两人就这样无言地对视着。

      “好吧,我不该这么问你,对不起。”承祀最终首先妥协,他伸手把芸素揽进怀中,叹着气轻声说。令他更为诧异的是,芸素竟然安安静静地靠在他的胸前,并没有反抗。

      “二哥也如此这般向大哥赔礼了么?”

      承祀的身子一僵,忽然有些不知所措,嘟囔着:“凭什么要我给他赔礼?”

      芸素抬头,轻语道:“只凭这是父皇的旨意。”

      承祀沉默不语地望着她良久,才又开口道:“我明白,可……实在是咽不下那口气。文娴被他们害得离家去国,我却无能为力,还要以国家大义为由硬生生把她向外推……”

      “这个我大概能理解。可是,最终要为文娴妹妹出这口气,是靠打这么一架,甚至去顶撞父皇的旨意就能实现的么?”

      承祀的眉头越发皱得紧了。他别过脸去,恨恨地低语道:“我已经忍了很久了……”

      芸素叹了一口气,劝他:“同样动了手,大哥是被罚闭门思过。虽然不知您得到了什么样的惩戒,可父皇并没有把对您的怒气摆在面儿上。这不正是父皇对您的殊恩与维护,对他人的告诫和警示么?殿下怎么就忘了,‘贵而不骄,胜而不悖,贤而能下,刚而能忍’①,这些才是能成大事者该有的品质。”

      承祀望着一脸焦虑的芸素,忽然笑道:“没想到你还是个女诸葛,没能在我身边,真是可惜了。”

      芸素推开他后退了两步,道:“若无心,对面即为天边;若有心,天涯也是咫尺。”

      承祀又是一怔,很是惊诧地问她:“难道你对我……”

      还未等他说完,芸素向他一福,告辞道:“请二哥务必以大义为重。”说完,她便转身而走。

      承祀皱了一下眉头,忽然紧赶了几步过去从背后一把拉住她,眯着眼睛,神色猜疑地问她:“是有人拜托你来演这场戏给我看的?”

      芸素轻笑着反问他:“何人能让弟妇不顾四殿下名声和自身名节来演这场戏?”

      “你一深宫普通女子,何以能看透其间弯绕,明白这么些道理?”

      “皇家也好,市井也罢,嫡庶之间的矛盾都是一个理儿。放在民间,正室和侧室所出的孩子地位也不相同。若二者有了龃龉,袒护嫡出的,责罚庶出的也是常见之事。虽说责罚的是孩子,可其实却是给孩子身后的那些人看,这是大家都再明白不过的事情。而我能看透、明白其中的弯弯绕,也不过是因着我旁观者的立场罢了。”

      承祀仍觉得有些不可置信,便紧紧地盯着她的双眼,可看到的却是她眼中的那份平静和笃定。

      “是我……错怪了你?……”他忽然觉得有些看不透眼前这个曾被他认为应该单纯、清浅得如同其他女人的人。

      芸素抽回被他紧紧抓住的手腕,微微一笑:“殿下多此一心,胜于少此一心……弟妇先行告退了。”

      说完,她便又转身匆匆离开。

      承祀站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心中越发地疑惑不解了起来。

      注:
      ①诸葛亮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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