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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   下午贾政考校宝玉时,宝玉又挨了几记手板,把贾母心疼得要死。

      贾母和王夫人各自赐下消肿清热的上好膏药,对宝玉一番爱怜疼惜,随后又特地把袭人叫去敲打一番,让她好生伺候。

      待袭人回屋,晴雯已经伺候着宝玉敷了膏药。

      一屋子的丫鬟小心奉承宝玉,临到晚间,宝玉脸上终于露出了几分笑模样。

      这一晚,本该轮到麝月守夜,但她既禁了足,袭人顶上,倒也是责无旁贷。袭人卸了残妆,脱换过裙袄,才回了暖阁。

      中午麝月在宝玉跟前说袭人坏话,袭人想了想,这一段时间她一直谨慎做事,没留下旁的把柄。只除了初来那一晚,袭人为自保,指控了李嬷嬷,间接害李嬷嬷被撵一事。

      宝玉现在可是袭人的顶头上司,袭人断不能让宝玉对她生疑,与她离心。

      “给,汤婆子我给你灌好了。”晴雯给袭人递来汤婆子。

      “难为你想着,暖阁外边也是暖和的,不像你们屋里炕冷,今儿用不上。”宝玉笑道。

      “你快别来闹她了!”晴雯笑着斜了宝玉一眼,“她素日是个爱逞强的,明明病刚好没多久,就来带管上夜,真真是个操劳的命!”

      “你什么时候病的?”宝玉一惊,忙向袭人问道。

      袭人心里一呆,她的病不是早就好了吗?袭人正要解释,忽然看到晴雯背着宝玉,悄悄朝她眨了眨眼。袭人心念一动,将要到嘴边的话,被咽了下去。

      一整个下午,袭人都在斟酌。怎样措辞,她才能将李嬷嬷一事圆回去,并且最大限度获得宝玉的谅解、甚或同情。

      晴雯给她支了这一招,还真是一个不错的切入点。

      “前几日我染了风寒,特地向李嬷嬷告假养病,你忘了?”袭人朝宝玉解释,顺便隐晦地朝晴雯做了个手势,道了谢。

      “呀,我想起来了!”宝玉拍了一下脑门,“那一晚也是你上夜,晚上起夜出门,你只穿了一件小袄,果然次日鼻塞声重,生病了!”

      “可不是。”袭人早就打听了原主生病的来龙去脉,此刻宝玉提起细节,她倒也不怯,“我原说自己素日体格好,不畏寒冷,结果第二天就打了脸,真真臊死个人!”

      “这几日光忙我的病,倒把你养病的事给忘了。”宝玉不免自责。

      “若要指望你,黄花菜都凉了。”晴雯笑骂道,“你没见袭人这几日都没上夜吗?就是怕她病情反复,我才替了她的。”

      “既然病没好全,你怎么也不多将养两日?”宝玉关切道。

      “若是平常,我偷个懒也罢了。你生病这么大的事,我若不近前盯着,别说老太太不放心,就是我自己,整日揪心挠肺的,哪还有闲心养病!”袭人表了表忠心。

      “李嬷嬷呢?”宝玉突然道,“有她老人家坐镇,屋里也乱不起来。”

      宝玉从晴雯的针线筐里,取了一把小剪子,走到窗前,漫不经心地剪着灯芯。袭人和晴雯对视一眼,虽然宝玉一副不在意的样子,但他在这个当口问出来,显然不是无心。

      晴雯一贯心直口快,她冷笑,“若不是有李嬷嬷坐镇,我和袭人又怎会被拿下问罪!”

      “问罪?”宝玉手一颤,差点戳灭火苗。

      “你生病那一晚,上夜的是李嬷嬷并麝月秋纹等人,并无我和晴雯,你记得不曾?”袭人看晴雯气得够呛,接过话题。

      “我记得。”宝玉点头,“确实没有你们。”

      “但老太太审问你为何生病时,李嬷嬷却指证,我和晴雯是罪魁祸首,是我俩让你生了病。”袭人想到李嬷嬷当日无耻行径,心中不由犯呕。

      “怎么会?明明是我……”宝玉话说了半截,脸突然憋得通红。

      晴雯夺去宝玉手里的小剪刀,“啪”的一下,拍在自己的针线筐里,“李嬷嬷一腔慈爱之心,不忍你受老太太和太太责骂,结果把屎盆子扣在我和袭人头上,真是好算计!”

      “我没那个意思,我岂会让你们为我顶罪……”宝玉手足无措,忙解释道。

      “你自然不用脏手,自有人为你筹谋划策。”晴雯冷笑,“你既念着你慈爱周到的李嬷嬷,何必要我们在你跟前讨嫌?索性撵了我们去,为你那心肝伶俐人让位,不是更好?”

      没等宝玉回答,晴雯掉转头,看向袭人,“别人轻贱你,你好歹懂点事,别跟着轻贱自己。不过你我也是非亲非故,指不定我也包藏着祸心呢!汤婆子给你留着,你爱用不用!”

      说完,晴雯一摔帘子,离开了。

      宝玉跺了跺脚,正欲去追。

      袭人上前拦住,“她的脾气你也知道,火气一上头,哪还会分心听你辩解?你现在过去,只会更惹她生气。”

      “唉……”宝玉停了下来,长长地叹了口气,跌坐在榻上。

      “隔上一晚,她火也消下去了。你陪个笑,她还能再拿乔不成。”袭人把晴雯留给她的汤婆子放在被窝里,“晴雯是个面冷心热的,若非李嬷嬷那日……她也不会气成这样。”

      “李嬷嬷当真诬赖你们……”宝玉虽嘴上还在追问,其实心里已有八分信了。

      虽然李嬷嬷在宝玉跟前细心周到,但屋里大小的丫鬟婆子,哪个没被她打压呼喝过?

      能在宝玉房里冒尖的,都不是什么蠢笨人,李嬷嬷以为宝玉不知她横行的事,其实她早被一干丫鬟婆子告了无数次明状暗状了。

      宝玉不过是念旧,想着李嬷嬷年事日高,早晚要退下,这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晴雯刚才所说,李嬷嬷祸水东引一事,实在是太像李嬷嬷一贯的行事风格了。哪怕是宝玉再违心维护,也没法说,李嬷嬷是个清白无污的正派人。

      “二爷既然压根不信我和晴雯,又何必再问?”袭人冷下脸来。

      “我没有,我只是想再确认一下。”宝玉头疼极了,“好姐姐,怎么你也生起气来了?”

      “一样是伺候人的奴才秧子,凭谁还比谁高贵不成?”袭人气极反笑,“她老人家动动嘴,就是天大的功劳。我们从早忙到晚,落不了一句好,一出事还要被拿来顶锅。怎么?现在我连生个气,都碍着二爷的眼吗?”

      “我没那个意思。”宝玉忙起身道歉。

      “没那个意思?”袭人嗤笑一声,反唇相讥道,“没那个意思,就把我们当贼一样审。若有那个意思,岂不是要把我们活活生吃了!”

      “我……”宝玉张口结舌,面红耳赤。

      袭人看宝玉急得满头冒汗的样子,也不准备再逼,“二爷若不信,只管问老太太去。人证物证俱在,谁还能赖她不成。”

      宝玉跌坐下来,喃喃道,“老太太亲自审问的?”

      “但凡你房里事务,哪一件老太太不过问?更何况,李嬷嬷何等体面,就算是二奶奶也要高看她几分。若非有老太太和太太同意,谁敢私自撵她出府?”袭人道。

      “嬷嬷的体面……如今算是丢尽了。”宝玉呆了半晌。

      袭人张了张嘴,看宝玉这一副怅然的样子,终究没再痛打落水狗。

      李嬷嬷于袭人而言,不过是一个做尽坏事的小人;但于宝玉而言,想必多少含着几分亲情。若非如此,宝玉也不会在明明倚重袭人晴雯的情况下,天平却偏向一个老嬷嬷了。

      外间房中十锦阁上的自鸣钟当当响了起来,外间值宿的老嬷嬷翻了翻炭,又咳了两声,“二爷睡罢,有话明天说罢。”

      “睡吧,不急这一晚上,有事明天再说。”袭人悄声道。

      “好。”宝玉闷闷应了一声。

      袭人闩上门,掩好毡帘,伏侍宝玉睡下,方松了一口气,在暖阁外边睡了下来。

      前几日伏侍宝玉,无非是剪灯烹茶、做针线、伺候盥洗……一溜程序熟悉下来,倒也不难。宝玉对人宽厚,大小丫鬟都敢跟他打闹,袭人倒没看出哪个不同。

      今晚这一遭下来,袭人才算看清,袭人晴雯这两大丫鬟,还真独得宝玉青眼。

      要知道,屋里这些年轻丫鬟们,就算是跟宝玉撒娇置气,也只会捡他心情好的时候。当然,宝玉对着女孩子,鲜少有不开心的时候。

      但若宝玉动了真火,这一个个伶俐人可都是躲得远远的。

      今夜宝玉明明对李嬷嬷偏向十分,晴雯竟也敢踩着李嬷嬷,讥讽怒骂。偏偏宝玉只在开始时质疑了两句,后来竟诸多容让。

      袭人试了试,宝玉对她也是如此。

      看来,袭人晴雯于宝玉而言,确实与众不同。

      不过,宝玉的青睐信任并不意味万事大吉。原著里,袭人被外嫁给蒋玉菡,晴雯被撵,病死在府外。宝玉所能做的,也只有写词悼念而已。

      她所能依靠的,惟有自己。

      被子里暖烘烘的,袭人翻了个身,把脚抵在汤婆子上,一股熏人的暖意传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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