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在夜未央（短篇）》苏还真

5、你等我

　　6·

　　第二天，顾怀安出门给林未镜买蛋糕。可是等他回来时，发现林未竟离开了。顾怀安像疯了一样，满街大巷地找，然而林未竟就像人间蒸发，没有留下支言片语地失踪了。
　　这又引起了更大的轩然大波，说林未竟畏罪前逃，罪大恶级。连顾怀安也被拉进来了，大片的声音在质疑中国记者的正直与道德。警察也找他谈了几次话，无非是要问出林未竟的下落。
　　“你去哪里了也好，但是别走得太远……”顾怀安空洞地盯着面前已经坏掉的蛋糕。
　　电话打来的时候，顾怀安正准备出门见来了A城的董黎，听完电话，他的手开始轻微颤抖。
　　林未镜自杀了。
　　他从城河边跳下来了，已有三天，直到现在才被发现。顾怀安麻木地去认了尸，又签了火化单。然后就呆呆地坐在医院走廊，看着苍白的墙壁。他一滴泪都没掉，似乎连悲伤都忘记了。董黎赶来的时候，顾怀安笑着说，他死了。
　　是的，那个爱他的人，他爱的人，死了。因不想给他带来更多的不堪，所以先走了。
　　董黎一把抱住他，像是生怕他也消失。顾怀安的眼泪慢慢流下来。
　　“我说过，让他别走太远……”可是他走得太远了，他这辈子也别想追上。

　　顾怀安整整一周都没出门，他每天都把那些新闻打印出来，家里整整一面墙，都是打印出来的事件资料，他去找过那个受害女生，在校门口拦住她，几乎乞求让她说真话。
　　“如果不是他做的，他为什么会自杀......”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失控地叫道，“是你们把他逼到了绝路上了，你知不知道！”
　　少女尖叫起来，旁人把他拉开。等董黎赶来警局，看到的是被揍得鼻青脸肿的顾怀安。
　　一周后，董黎把顾怀安带回了A城。而案件以犯人自杀结案了，其他人被判三年。听到这样的判决时，顾怀安正在陪董黎的儿子玩，他的眼睛紧紧盯着那三个人。董黎怕他受刺激，就关了电视。他笑笑，没关系。

　　回到A城后，顾怀安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头痛也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沉默。一年后，父亲病重，他去亲自照顾父亲。整整两年里，他都和父亲呆在一起。两对曾经距离最遥远的父子，却在最后时光里，享受了最好的父子时光。
　　两年后，父亲去世了。参加完葬礼，他带着父亲的骨灰回到父亲的故乡，董黎没有拦他。他在那里继续生活了一年。这一年里，每天都带着画夹在小城镇里绕来绕去。
　　面对建筑，他画出的是一个人。面对动物，他画出的是一个人。面对陌生人，他画出的，还是那个人。那个笑得灿烂的少年。
　　他心口的伤，越来越溃烂。直到那一天，他背着画夹准备回家，却看到了小店里电视在播放，那三个人被刑满出狱的新闻。那三个人希望拥有今后更好的人生。他看看灰暗的天气，像要掉下眼泪来。
　　过了几天，A城发生了一起轰动的刺杀案。一个青年拿刀刺伤了三个路人，一个不治身亡，另外两个重伤。董黎看到新闻的时候，正在给儿子喂东西吃，看到那个犯人笑得如同疯子。镜头摇晃得厉害，可是董黎还是看到了那张脸。
　　那是弟弟。
　　镜头前的顾怀安笑着，笑着便哭了，眼泪一点一点打在尘土里，转眼化成了灰。

　　7·

　　采访完成后，楚明镜的专题被刊登了。
　　这期专题分两部分，一部分是一个叫顾怀安的犯人口述，口述的是他与一个叫林未竟的男孩故事。另一个，是三年前□□未遂的受害女生发出的口述，证明了林未竟的清白，那个女生叫楚明镜。
　　不久，楚明镜申请了长假，她去了A城墓园。墓碑上的少年笑得如同夏花，眼色纯净。她把百合放下来，坐了许久。
　　那一年，她被几个不良少年拦住要钱，她乖乖给了，可是他们想要得更多。在被带走时，她看到了林未竟，他并没有参与进来，但是却也没有帮她。然而就在她快被他们欺负时，有人突然喊道，有人来了。那三个人吓跑了，而林未竟跑进来，拿着衣服慌张地想要帮她穿上。
　　然后就突然有人闯进来了，目睹了林未竟手上拿着她的裙子。那一刻，她竟然没有替林未竟辩解。她只是想惩罚他，为什么在之前就不救他。却在她失去所有尊严后救她？后来，事情越来越无法控制，当她终于鼓起勇气走到警局想将事情说明白时，林未竟自杀了。她再一次夺路而逃。
　　那个人其实什么都知道，在她站到他的面前开始，他就知道了她是谁。所以才在采访完后，才对她说，“我已经是个杀人犯，和恶人没有什么区别。即便是以爱的名义。所以，楚记者，请一直做你现在的自己。”
　　做现在正直、真实、将誓言谨记于心的记者。
　　这么多年，她内心藏着的黑洞也只是愈来愈大。离开墓园时，下起了雨，总编打电话来，明镜，顾怀安去世了。好像之前就得了重病。不过他让我对你说谢谢。
　　挂掉电话，她的眼泪掉下来，渐渐的就成了嚎啕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