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纸纪》狷狂

84、084 不可为敌

　　李微生与约翰从车里一出来，视线便落在十多米外大巴车旁的学生身上。
　　约翰装作若无其事地向四周搜索了一翻，没有发觉异常，目光方才转向排队等着登车的学生。他从车门顺着一个个看过来……队伍最后一个男生引起了他的注意。
　　什么都没有？居然什么都没有？
　　约翰有些不能置信地揉了揉眼睛，或许是站得太远了，所以看不到？他心生疑惑，向李微生低声说了两句，目光指向向队伍末端的男生。
　　李微生向约翰所示的人望去，顿时惊讶了：这男生不是谢首吗？他……是纸人？

　　原人的灵魂在辨魂师的视界里一般呈现为自身不断运动着的光点或光团，纸人的灵魂则是呈现出完全静止的透明或半透明的玻璃体、水雾体。天赋再低的原人，灵魂也会有光芒闪耀，但纸人的天赋如果若到一定程度，辩魂师就很难“辨识”——就像把透明的白玻璃完全沉浸到水里一样，肉眼根本无法察觉。
　　队末的男生居然身边他居然什么的都没找到，这天赋该有多弱啊。只是这男生看上去没什么攻击性的样子，可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句话约翰不一定知道，但这个道理他是懂的。
　　“这个男生我认识，过去打个招呼吧。”李微生心中也是疑窦重重：纸人是无法在魂笔制作一道上有太高成就的，尤其是在定制上。与原人魂笔制作大师站在一起，纸人魂笔制作师几乎没有任何可比性。可是四叔不是说过，这男生已经与丁家的小子签订了专属定制协议了吗？
　　难道那协议只是个障眼法？

　　“那两人想做什么？”郑铁立刻警惕起来，怎么临到参观结束了反蹦出来两个麻烦人物。他一眼就认出李微生，却不知道另外一个人欧洲人是谁。
　　“那是欧亚造纸交流赛欧盟部分的负责人约翰.里根，异三级造纸师，来自欧盟里最著名的造纸师家族之一，里根家族。”简要的身影突然出现在监控室里，然后走到监控屏幕钱仔细看着上面金发青年的影像：“他还是个辨魂师。”
　　对于简要的这种神出鬼没，纸人部落的核心成员早已经习惯，因此郑铁并没有露出大惊小怪的表情，只有其他几个纸人流露出片刻讶异，但也很快就恢复平常。
　　听到简要的介绍，郑铁瞪大了眼睛，握紧了拳头，骂了一句：“操。”转头向身边的控制型异级道：“控制这两个人，别让他们胡说八道。”
　　简要没有说话，他思量的目光落在约翰身后那个显得很沉默的高大青年身上。

　　简墨并没有察觉暴露的危机正在一步步靠近，他只是双手插在口袋里，习惯性对着空气出神。直到两位不速之客人走到数步之外，他才发现。
　　李微生？怎么走到哪都能碰见他？简墨略有些意外，但还是点了点头，算是招呼。
　　“真巧，居然在这里也遇到你们。这是我的朋友约翰.里根，也是欧亚交流赛欧盟队的负责人，今天刚刚在B市，我带他到处转转。”
　　简墨礼貌地向约翰笑了一笑：“你好。”
　　约翰正欲回礼，他身后的道森却突然急行两步越过两人，湛蓝色的眼眸抬起，越过大巴车向远处某点望去，抬起的右掌向外推去，似乎正在挡住一只向这边偷袭的飞鸟。
　　简墨诧异地看着蓝眸青年令人费解的举动，下意识回头向他所看的地方望去，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值得一瞧的东西。再看看眼前这个一声不吭表情却认真蓝眸青年，心中掠过一丝疑惑和警惕。他并不知道简要在诞生纸档案局布下了怎样的手段，否则此刻他一定立刻能猜想到是己方的异级和这个青年对峙上了。
　　李微生和约翰知道道森的行动不是无的放矢，必然是这附近的异级对他们采取了什么手段，只是还没有等他们有所反应，一辆黑色轿车在他们三人的身边猛得刹住了，发出一声尖锐的摩擦声。
　　这一声摩擦把三个人都吓了一跳。简墨只是单纯被这总是征兆着惨烈车祸发生的摩擦声惊了一下，李微生和约翰则是因为太清楚他们所面临的状况，以为异级们来了。

　　啤酒肚从黑色轿车上走了下来，随手甩上车门。
　　李微生微微松了一口气。这人他是认得的，档案局的邱科长，虽然他回来时间尚浅，两人不算熟悉，但在前段时间的酒会上还是见过一面。
　　“这是档案局登记科的邱科长。”李微生这样向约翰介绍，约翰也松了一口气：既然是Lee认识的人，应该没问题吧。
　　啤酒肚用眼角余光瞟了两人一眼，点了个头算是打了招呼，然后径直走到简墨面前，冷眼上下打量他一回，便口气阴沉地呵斥：“上个车都磨磨蹭蹭的，赖着不想走难道是想我请你们吃饭吗！！”
　　啤酒肚这是在抽风吗？简墨觉得有点莫名其妙：他突然返回找自己的茬到底是想干什么？用这种借口来训斥自己他真不是吃错药了？今天半天在档案局里提心吊胆结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临到走了却怎么老是遇到些莫名其妙的人。
　　简墨皱起眉头：这么巧出现在档案局的李微生，举动怪异的蓝眸青年，还有去而复返的啤酒肚……似乎有什么不对。他眼角余光发现李微生身边约翰.里根的目光总有意无意在自己周身来回扫视，心里顿时咯噔一声，脑袋里一下子变得澄明。
　　缓缓地收起自己的魂力波动，简墨不客气地反驳：“邱科长，这里已经不是档案局的机要重地了，同学们走了半天已经很累了，耽误一两分钟不是问题吧？”
　　啤酒肚板起脸：“我说让你们赶快离开就赶快走，罗里吧嗦——喂，你们这几个是腿断了吗，要不要我帮你们一把！！”他动作粗鲁无比地一拍简墨的胳膊，推得简墨不由地向车门踉跄两步。
　　但，这时简墨已经看见了。

　　一片细碎的颜色灿烂到耀眼的金色晶体，仿佛一把金沙投入夜空，银河系的漩涡一般，转身展开数条旋臂，均匀地分布在半空。明明是没有光，但看上去让人觉得就是在发光；明明没有变幻，那流线型的形状却给人即将要旋转的错觉。
　　对照着那边约翰.里根闪闪烁烁探察的目光，还有身边他自己再熟悉不过的灵魂特征，简墨要是还不知道自己遇到什么人，那可就是真傻了。
　　他轻轻将啤酒肚的手从自己胳膊上拔下来，嘴上不客气道：“两个男人拉拉扯扯，你不觉得很难看吗？”
　　啤酒肚透明镜片后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异样。

　　约翰.里根总觉得这邱科长举止有些古怪，他心中一动，稍稍上前一步，目光落到这个带着眼镜的档案局成员身上，不到五秒钟脸色就变了。
　　一直用眼角余光留意约翰.里根的简墨心中一沉。他不知道这约翰.里根是谁，但他至少知道李微生是造纸管理局局长的儿子。能让李微生亲自陪同的人，会是什么身份？
　　简墨的目光落在约翰.里根身边的蓝眸青年身上，他看见一个外型类似女孩子冬天帽子上大绒球的东西。唯一不同的是，这绒球的不是用毛线做的，而是无数纤细如同发丝的全透明无色玻璃丝，让人觉得只要碰一下就会断了似的——这也应该也是一个异级。连蔚曾经说过，异级的灵魂呈现不会像其他等级一样无序，往往会呈现出非常特别的造型。
　　他心中已经有了决断，转头对啤酒肚说：“邱科长，这位是李局长的公子，你不会不认识吧？莫不成我站在这里与局长家的公子闲聊两句也打扰你了？倒是你，下班了就早点回家休息吧，难道你还想偷听我们谈话不成？”
　　这下变成简墨驱赶啤酒肚离开了。

　　简墨才说完这句话，约翰.里根目光便变得有些焦急，下意识又上了一步，手微抬似乎想拦阻啤酒肚离开，但被谨慎的李微生迅速伸手拦下。
　　而啤酒肚在约翰.里根露出阻拦之意后，身体看似十分自然地转了一个微妙的角度，斜睨着两人的脸，似乎在问“你们想干嘛”。他的手随意地插在风衣口袋里，但在内行人看来，那手臂并没有放松而是蓄力虚悬着，所摆出的姿势非常适合反击眼前可能发生的变故。
　　约翰.里根身边蓝眸青年大概就属于这种内行人。啤酒肚才摆出这种姿态，蓝眸青年便反应极快地错步上前挡在约翰.里根和李微生的面前，直视着啤酒肚。
　　谁也没有想到的是最后结束这一系列连锁反应的人居然是简墨。
　　几乎是在蓝眸青年在插身到约翰.里根与啤酒肚之间的同时，简墨也迅速斜跨一步，挡在了啤酒肚面前。

　　他的这个动作让在场其他四个人的眼神都不同程度地诡异波动起来：李微生、约翰.里根等人眼神复杂，而啤酒肚表情未变，眼底却有一种极柔软的情绪微微起伏着。
　　只是这四人都不知道的是，这个连灵魂都看不见的少年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并不是一个弱者。

　　幽暗的星海中，看不见的禁锢中极光般变幻着的环形波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旋转着的光芒璀璨无法直视的球体，而随着这种旋转光球还在不断地被压缩，被拉长……最后完全凝束成一根细细长长的刺。
　　这魂刺看上去无比脆弱，仿佛一掐即断，但其内在波动的频率却是高得到一个极端恐怖的程度，比起两年多前那次魂力暴动时还要超出几个等级。然而因为不断的旋转，波动并没有向外散逸，而是紧紧地凝抱在成一束，不过轻轻一戳就突破了看不见的禁锢，仿佛只是扎破了一个肥皂泡泡而已。
　　禁锢外面有一只玻璃丝绒球，一只中等亮度的蓝色光团以及一个十分明亮的深蓝色大光团。凝束的魂刺显然对这只最大的光团非常感兴趣，绕着它转了一圈后，才试探似地用刺头轻轻点了点这只大光团。

　　看见少年变相挡在这个异级伪装的邱科长前面时，约翰脑子里闪过的第一念头是这个连灵魂都看不到的少年居然妄想螳臂当车，真是自不量力得可笑。但下一刻，他就猜想这男孩与这异级恐怕是一伙的，所以才不惜自身想保护他，于是在深觉他可笑的同时，又因为这份与实力不相称的保护之心而对少年生出一点小小的敬意。可惜他脑子里还没有形成地第三个念头，一股从灵魂深处传来的被针扎了一样的剧烈疼痛便措不及防地突袭来，让他立刻抱着脑袋痛呼起来。
　　李微生对人性的了解上显然比约翰更通透一些。虽然他不是辨魂师，但是从邱科长推怂着谢首尽快离开这里的时候，就立刻把真相猜的八九不离十了。诞生纸档案局是大一造纸系学生必选的参观地点，谢首不想暴露身份，就必须借用一些异级来混淆档案局中辨魂师的判断，这大概就是诞生纸管理局附近为什么会聚集异级纸人的原因。想通了这一点的李微生就放下心来。四叔看人的眼光他还是十分信赖的，谢首想要隐瞒纸人身份是人性使然，李微生相信只要自己不揭破这个秘密，谢首是不会做什么的。
　　他唯一疑惑的是：根据约翰的描述，谢首应该是纸人中天赋极低的那种人，怎么能够驱使得动多个异级纸人来帮忙，又是凭借什么让他四叔另眼相看呢？
　　然而李微生还来不及想得更明白，约翰的异状就打断了他的思考：好友脸上呈现出极度痛苦表情，甚至抱着脑袋□□出声。他和道森连忙扶住约翰，发现他几乎站都站不住，全身如筛子般颤抖，面色不一会就变得灰白如土，额头上开始渗出汗珠。
　　“你怎么了？到底哪里不舒服？”话还没有说完，李微生就反应过来了，他惊看了一眼啤酒肚：莫非这异级知道自己身份被约翰识破，所以想要杀人灭口吗？
　　纸人道森大概也是相同的想法，眼神如箭，射向啤酒肚。他把约翰向李微生怀里一放，抬脚踢向啤酒肚。
　　啤酒肚闪电般伸出一只手，牢牢抓住他的脚踝，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嘲弄。

　　简墨眯起了眼睛，看着两人僵持的武打造型，开口警告道：“如果不想你的造师更难过，你最好停止这种愚蠢的行为。”
　　李微生此时此刻心里忽然升起一种滑稽的感觉：难道向约翰发动攻击的是谢首？这个什么都看不见，没有任何攻击性的少年？
　　这时，约翰口中发出低低的声音，仿佛是想说些什么。
　　李微生把耳朵凑近他的嘴，微急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约翰深深吸了一口气，勉强抬起头。他没有理会李微生，而是用一种近乎恐惧的表情仰视着淡漠地注视着自己的简墨：虽然他并不能确定自己自灵魂深处的痛楚到底是出自谁手，但这种痛苦让他立刻从记忆的尘埃里找到曾经听过的某个传说，传说中的那些人……是自己绝对得罪不起的存在。想起自己怎么都看不见这少年灵魂的事实，都让他禁不住越想越觉得这少年就是那些人中一员。这让他的恐惧更加加深了一层，声音止不住在颤抖：“道，道森，回……回来，回来。”
　　道森脸上掠过一丝不甘，却还是依言照做，回到约翰的身边重新扶起他。
　　约翰又深吸了一口气，向少年挤出一个恭敬谦卑的笑容：“我们并没有故意冒犯您的意思，只是……先前不知道。东方人都说无知者无罪，还请您原谅我们的无礼。”
　　李微生愕然看向前后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约翰。无奈后者此刻的心思完全都在请求少年原谅上，连一个眼角都不肯给他。
　　简墨看了约翰一会，抬眼扫了李微生和道森一眼，轻轻哼了一声：“算我倒霉。管好你的嘴巴。”然后又向啤酒肚道：“你回去吧。”说完便转身登上大巴。
　　李微生嘴角抽动了一下，但看了一眼好友的状态，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啤酒肚大概也觉得这三个人态度转换得太快让人怀疑，颇有些不放心，便等到大巴完全驶离，才回到黑色轿车里，发动马达。

　　约翰见对方都走了，终于一屁股坐到地上，仿佛全身骨头都被抽走了。
　　李微生还是忍不住开口问：“约翰，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改变主意了。”
　　约翰轻轻喘息着没有说话，只是望了一眼道森。
　　道森会意回答道：“异能波动没有了，大概都走了。”他与造师心有默契，自然知道今天是惹上了惹不起的人物，湛蓝的眼睛里不由得露出愧色，“今天的事情如果不是我——”
　　“不管你的事，谁会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约翰很想抬手拍拍自己纸人的肩膀，却发现自己一丝多余的力量都没有，只好放弃。然后他转向自己身边的好友，无奈地笑了笑：“你也看见了，那位已经警告我不要多话了……性命攸关，你就不要再问了，也不要去打探，免得惹祸上身。”
　　看见李微生还是一脸不解和不想放弃的表情，约翰只好又补充了一句：“作为你多年的好友，我就再提醒你一句：那个少年只可为友不可为敌，除非——你活得不耐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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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写得有点乱，但时间太晚了，明天有时间话再会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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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了一下，应该看得更顺畅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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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写不完一章，明天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