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宫词》快雪时情

61、倾杯乐

　　饮了这头三杯酒，贤妃扬了一扬广袖，道：“诸位妹妹用酒用菜请自便吧。”
　　贤妃话音刚落，田玉芝忽然站起身来，脆声道：“嫔妾还想借娘娘的酒，与众位姐妹敬娘娘一杯，祝娘娘貌美如花，芳龄永驻。”
　　贤妃一向自诩美貌，听田玉芝如此说，自然极为高兴，颔首道：“多谢妹妹了。”
　　谨婕妤也站起身来，笑道：“嫔妾就祝娘娘永在帝心，早日再晋位份罢。”
　　众人一怔，都看向谨婕妤。
　　贤妃现在已经位列四妃，再晋位份？难道是在说贤妃意在皇后之位吗？
　　谨婕妤笑道：“四妃之首的贵妃还在空缺，娘娘受皇上如此恩宠，潞国公又是大夏的大功臣，于情于礼，娘娘成为贵妃不也是迟早的事吗？”
　　贤妃愈发的高兴起来，娇笑道：“但愿借妹妹吉言。”
　　丽贵人向贤妃笑道：“景明宫中的美味佳肴在宫中首屈一指，嫔妾今日见识到了，果然极是可口，怪不得皇上最爱在景明宫中用膳。”
　　贤妃道：“景明宫中用的厨子，是本宫父亲特意重金聘来的，食材除了尚食局送来的份例外，也有不少是本宫父亲特意送进宫来进献给皇上和本宫的，自然非寻常可比了。”
　　丽贵人连忙又赞叹了几声。
　　田玉芝故意道：“娘娘宫中的酒菜，自然是极好的，只是既然是宴席，只有酒菜，终究是成不了宴。不知娘娘又安排下何等样的清歌妙舞，让嫔妾们大开眼界呢？”
　　贤妃凤目在殿中一转，忽然笑道：“可惜今日本宫倒没准备下歌舞，怕是要让诸位妹妹失望了。“
　　田玉芝笑道：“娘娘想要歌舞又有何难？宫中的姐妹们，哪个不是各有擅长的？中秋月宴上就很是热闹呢。娘娘只要命诸位姐妹各展所长，必会为今日的宴席生色。”
　　贤妃唇角一扬，道：“只怕本宫没有那么大的面子，使不动诸位妹妹。”
　　丽贵人赔笑道：“娘娘说得哪里话来？娘娘位列四妃，又有协理六宫之权，今日座上的姐妹们哪个敢不听娘娘的吩咐？就算有人有那么大的胆子，娘娘只要治她个以下犯上之罪，还怕她不伏吗？”
　　贤妃矜持一笑，道：“两位妹妹说得倒也有些道理。也罢，本宫也是为了诸位妹妹着想，想让这宴席上多些趣味。”
　　谨婕妤也附和道：“这是正理。”
　　贤妃目光先落在纤尘身上，道：“久闻慧妹妹很擅长吹笛，那夜中秋的太液池上，一段笛曲倒也颇为动听。就请慧妹妹为席上的诸位姐妹吹奏一曲如何？”
　　纤尘落落大方站起身来，福了一福，道：“贤妃娘娘的吩咐，嫔妾不敢不从命，只是嫔妾的玉笛留在长春宫中，没有带来，请娘娘容嫔妾的宫女回去取来玉笛。”
　　贤妃见纤尘也不推托，就应了下来，显见得是惧怕自己的威势，心中很是高兴，颔首道：“那妹妹就命宫女回去取罢。”
　　纤尘向身后的掬香示意，低声吩咐她回长春宫去取了玉笛来。
　　这边贤妃又向采薇道：“梅妹妹的歌喉很是悠扬，今日就请梅妹妹在宴前清歌一曲，可好？”
　　采薇站起身来，道：“娘娘的吩咐，嫔妾自然是从命的。不知娘娘想听什么曲子？”
　　贤妃道：“今夜既然是饮宴，妹妹就拣一支应景的曲子唱罢。”
　　采薇答应了，凝神想了想，慢展歌喉，吐字如珠落玉盘，唱了一曲《倾杯乐》：
　　“禁漏花深，绣工日永，蕙风布暖。变韶景、都门十二，元宵三五，银蟾光满。连云复道凌飞观。耸皇居丽，嘉气瑞烟葱蒨。翠华宵幸，是处层城阆苑。
　　龙凤烛、交光星汉。对咫尺鳌山、开羽扇。会乐府、两籍神仙，梨园四部弦管。向晓色、都人未散。盈万井、山呼鳌挕Ｔ杆晁辏煺汤铩⒊Ｕ胺镩！
　　（注：《倾杯乐禁漏花深》为宋柳永之作。）
　　这曲子铺陈宫中盛景，隐隐然又有恭维贤妃之意，采薇一把悠扬歌喉徐徐唱来，荡气回肠，极尽一曲三叹之妙。
　　一曲唱罢，贤妃点了点头，似有些不情愿地道：“梅妹妹唱得果然有几分意思。”
　　别人都不敢在贤妃面前公然称赞采薇，至多只是微微颔首。
　　采薇谢过贤妃，落了座。
　　这时掬香也取了玉笛来，纤尘手执玉笛，问道：“不知贤妃娘娘想命嫔妾吹奏什么？”
　　贤妃慢启秋波，声音拖得长长的：“上一回中秋夜，妹妹吹了甚么《疏影暗香》，本宫倒是觉得很是不通。那《疏影暗香》听说本来是琴曲，用笛子吹来又算是什么呢？若是吹咏梅的笛曲，怎么也该《梅花三弄》才是。妹妹就吹一曲这个罢。”
　　纤尘也不与贤妃争辩，应了一声，横笛在唇畔，果然慢慢吹了一曲《梅花三弄》。
　　贤妃唇角微牵，道：“也罢了，这曲子本宫之前也听梨园乐工吹过，倒觉得比今日听到的要好些。”
　　纤尘也不动怒，只是浅浅笑道：“梨园乐工俱是国手，自然要比嫔妾高明得多了。”
　　纤尘和采薇自从入宫以来，分了贤妃不少的圣宠，贤妃本来立定心意要找她们的麻烦，但是见她二人都逆来顺受，听凭自己吩咐，心里面的气倒消散了许多，只是道：“罢了，坐罢。”
　　随后，贤妃又吩咐婉婕妤弹了一曲古筝，欣婕妤讲了一段笑话，等等，对众妃嫔的要求林林总总，不一而足，众人心中都颇为气恼，只觉得贤妃就似将六宫嫔妃当做了乐坊歌姬、梨园乐师了一般，全无半点尊重。但是形势比人强，现今她在宫中独大，众人无论情愿与不情愿，都不得不低头。
　　贤妃的目光终于落在了翩婷身上，脸上多了些凉凉的笑意，道：“至于婷妹妹嘛……不是说婷妹妹的舞姿冠绝紫宸宫吗？上一回中秋宴上，婷妹妹因为有身孕而不能一舞，现今已经没有这层顾虑了，本宫倒是迫不及待想再一睹婷妹妹的舞姿呢。”
　　翩婷本来就对贤妃很是不以为然，听了贤妃提起她怀孕小产的伤心事，更是气愤填膺，冷然道：“嫔妾是天子妃嫔，却不是教坊舞姬，娘娘若是想观舞，尽可以宣舞姬前来。”
　　此言一出，殿内众人无不失色，自从潞国公西南大胜、宇文昭仪封妃以来，风头正劲，还无一人敢这样顶撞于她。
　　下首的纤尘向翩婷使了一个眼色，翩婷却只作没有看见。
　　贤妃唇角似笑非笑，道：“本宫身在妃位，难道还不能吩咐妹妹跳一支舞吗？”
　　翩婷扬起头来，道：“若是太后、皇上、亦或皇后吩咐，嫔妾自然会跳的。贤妃娘娘纵然已经位列四妃，终究还不是皇后，不是吗？”
　　殿内不少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贤妃双颊泛起一层赤色，却并非故作娇羞。
　　谢修仪双手握住胸口，脸色苍白。欣婕妤、宁贵人等心中不由得暗暗快意，但是也为翩婷担了几分心。纤尘双眉微蹙，眼睛一眨不眨地盯在翩婷身上。采薇不动声色，只是把玩着案上水晶盘中的一枚果子。晓妍的神情似乎都快哭出来了。
　　田玉芝站起身来，喝道：“婷贵人，你好大的胆子！你身为贵人，居然敢顶撞贤妃娘娘，这以下犯上的罪名，你可担当得起吗？”
　　翩婷冷笑道：“玉妹妹说话可小心了。我身为贵人不假，可是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才人，你这样对我说话，一样可以追究你以下犯上。”
　　田玉芝一时语塞。
　　谨婕妤冷笑道：“婷妹妹好厉害的一张嘴啊。玉妹妹位份不及你，说不得你，本宫可说得了吗？”
　　翩婷正眼也不看她，道：“婕妤娘娘自然可以随意教训嫔妾。只是嫔妾却没有什么错处，可以供婕妤娘娘指摘。”
　　谨婕妤怒道：“你不遵贤妃娘娘的吩咐，就是以下犯上，你还有什么狡辩？”
　　翩婷冷笑道：“贤妃娘娘纵然有吩咐，可是却也分合理亦或不合理的，不合理的吩咐自然恕嫔妾不能遵从。敢问谨婕妤娘娘，如若贤妃吩咐娘娘去跳太液池，难道娘娘也会去吗？”
　　谨婕妤气急，指着翩婷怒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