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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七 暗渡 ...

  •   来者的声音混在兵刃交接的厮斗场中,竟然清晰可辨,好似响在众人耳畔一般。不少士卒听了这话,耳朵都嗡嗡作响。战圈内缠斗的四人早已停手,各自归队,把眼观瞧。树林中身影闪动,骤忽下到战场之中。彩子见之,不由大喜,高声唤道:“三哥!”宫城良田闻其言见其人,鼻子都气歪了,咬牙切齿道:“三井,你倒底干什么来了!”这来的竟是湘北王的第三子,位列五虎上将之一的三井寿。此人生性放旷,喜好结交朋友,哪能奈何日日窝在皇宫度日。起初瞒着国主三五月溜出门一回,后来索性三五月回宫一趟,疯起来甚至终年见不着人。就这号找都没处找的主儿,今天突然出现在这么紧要的关头,彩子如何不喜!
      前文中,泽北荣治出现的情形十分怪异,现下这位也没好到哪儿去。三井寿身着白色长袍,腰系缀着方青玉的宝蓝色腰带,外罩白锦银丝滚边儿的宝蓝色英雄氅。山风过处,衣袂翩飞,吴带当风。他就这么负手往场中一立,便把周遭的重甲军卒照得面目黧黑,笨拙不堪。
      三井寿浑没在意山王铁骑,冲彩子点点头,又笑顾宫城良田道:“这话却要问你。我本前来访友,倒是你们干什么来了?”宫城良田冷哼道:“国难当头,你倒清闲!”三井寿忍不住大笑道:“宫城,你小子可真会扯!我才出门一天,怎么就国难当头了!到这山上凳子还没坐热,你就带这么多人追过来捣乱,吵得我不得安生被人赶出门来,你倒还给我扣这么大一帽子!”宫城良田奇道:“此处方圆数里并无人家,你怎地上这儿访友?”三井寿从身后带出一物,冲宫城良田晃了晃,笑道:“不但有好友,更有不出世的佳酿,要来点不?”
      宫城良田见三井寿托在掌心的小酒坛子,眼睛一亮,开怀大笑道:“这可是去年国主诞辰,你着人运来的陈酿?”三井寿摇摇头,拍拍酒坛,道:“比那个还好。”宫城良田立马就馋了,威胁道:“三井,真有你的!这回教我知道了,你不准偷喝,咱兄弟好久不见,得借着它好好唠唠。”三井寿闻言哈哈大笑,道:“宫城,酒虫上脑就直说!我还能不知道你的伎俩!”山王军卒张口结舌,瞪大眼睛直发愣:敢情战场突然变作酒肆!湘北来的这都什么人!饶是彩子早已习惯这二人的疯劲儿,这会儿也挂不住了,带马行至三井寿身边,俯身低语道:“三哥,这些回去再议,先退了山王要紧。”三井寿伸手将酒坛子塞到彩子怀里,叮嘱道:“阿彩,可仔细看好了,好容易夺来的,千万别落宫城手里。”随后,转身几步迈到阵中,冲山王两员大将喝道:“闲话少说,划下道儿来,是单挑还是群斗?”彩子宝刀还鞘,索性听话地抱着酒坛,闻听三井寿这话,哭笑不得,心道:“三哥,你这不是添乱嘛!敢情还陷在你那江湖道义里没回神呐!哪有这么叫阵的!我等大任在身,怎可与之群斗!”山王那厢看了一阵子热闹,益发糊涂。这人可够邪门儿的。是疯,是傻,还是艺高人胆大,怎么这个主儿比咱泽北大将还横!
      其实正是山王的战炮惊动了山岭深处的三井寿。他十分清楚,平松岭这一带是陵南边境,与湘北也相去不远。如今这战炮一响,必有祸端。故此,即刻辞别此间主人,起身下山察看。他本以为这是陵南军队正与谁家交战。谁料,离得老远却望见湘北的战旗飘扬。三井寿就是一愣:这,这是怎么了!就算对方是盟国,咱带着大军擅入其国境之内,也必将引发大乱。他忙加紧脚步,飞掠下山,奔到山脚的树林子,听得彩子与松本的对话,才知道这是陵南有难,湘北要赶去救援,终于定下心来。可他没贸然下去,而是居高临下看了一阵儿,琢磨着这么干下去不是个事儿。山王铁骑非同小可,论主将单挑还有得看,这要混战起来铁定不划算。咱这是援兵,须将大部分的兵力送往陵南。要是群斗蛮干,最后损兵折将伤亡惨重,就是去到陵南也白给。倒不如独辟蹊径。嗯,就这么办。想定主意,他这才现身。
      山王那边哪能让人给叫住,自然不甘示弱,松本第一个出阵,拿枪一点,怒喝道:“单挑群斗,你随便!”三井寿一抬眉,瞅了瞅松本,笑道:“好,好得很!你先别忙着耍横。我且问你,你说话算不算数?”松本这肺都炸成一片片的,二目圆睁狠狠瞪着三井寿,咒骂道:“到底是谁耍横!”他气得说话都哆嗦,摆开大枪,这就要上前拿人。他身后的长槊将领见状,紧走几步,伸手把他给拦住,低语道:“松本,别中了对方的激将法。大帅严令在先,只消困,毋须战。你且有伤在身,还是一旁稍作休息,这人交给我便是。”松本一看是他,立即点头,退后掠阵。这员将领手持长槊,一带丝缰,来到阵中,冲三井寿抱拳道:“将军,请了。”三井寿认得他便是适才与宫城良田缠斗之人,这回离着近,上下打量一番,暗自点头称善:来者深藏不露,沉稳有度,可比松本那厮难对付多了。看来不除此人,要想过平松岭是难比登天!
      三井寿微微颔首,冷不丁一声长啸,树林里就是一阵响动。众人被他吓一跳,不觉齐齐望向树林。只听得林子里的动静越来越大,最终化作急行的马蹄声。待其穿林而过,奔近阵来,长嘶而立。众人这才看清:好一匹骏驹!骨峻而耳尖,腕促而蹄高,无一不是良驹的标识,外加一身金棕毛,这马着实漂亮!再看三井寿,闪掉外套的大氅,扳鞍认蹬飞身上马,抬手自得胜钩上摘下杆大枪,掌中一端,朗声道:“请!”山王将领一点头,冲三井寿就是一槊。这一招平淡无奇,前劲不足,后劲全无,木头人才能教他给扎上。三井寿瞅着暗笑:“好小子,你还想和我玩这套!”躲都懒得躲开,抬枪还招。三井寿可没心思留手试探,速战速决就得下杀招。只要对方没有万全把握躲过自己的杀招,就唯有进招相迫。如此一来,对方死守不出的策略就算破了。待得胜负一分,下头的事儿才好办。
      山王将领见自己的招法尚未递足,三井寿的杀招已然追到,脸色大变。是躲,是架,一时拿不定主意,慌忙间,只得摆槊进招自保。三井寿暗乐:“对,就得这样!”二人都使长兵刃,各自拉开了打,两匹战马你来我往,战圈扯的可够大的。所到之处,兵刃带起的劲风扫得观战的军卒们连连后退。转眼间,战罢二十招。别看回合不多,三井寿下的可都是死手绝活儿,一点不掺虚的。再看山王这员将领才接二十招,那汗珠子就落下来了。战圈外的松本正不错眼地观战,不由大为吃惊。他本以为湘北有个流川枫就已经顶到天,完全没想到竟还有这么号人物!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松本也是使枪的,在山王那也是数得着的人物,而今他见三井寿的枪法精湛绝伦,不觉为自家将领捏把汗。就在这时候,持槊将领突然倒退数步,跳出战圈,扬声喝道:“撤!”所有人,包括三井寿在内都是一愣:胜负未分,怎么就撤了!松本还待说什么,被这人一瞪,立马不再言语。
      只见这员山王将领又冲三井寿抱拳施礼道:“将军武艺超群,我等非是对手,就此退避平松岭,望将军带领湘北士卒早日搬师回国,山王感激不尽。”三井寿撤枪还礼,笑道:“多谢盛情!怎奈今日天色已晚,我等暂驻平松岭下,还望将军多多担待。”山王将领收起长槊,正色道:“山王,一之仓。”三井寿倒提大枪,微微一笑,道:“湘北,三井寿。”言罢,拨马回归本队,见宫城与彩子待要说什么,一摆手,吩咐道:“后撤半里扎营!”
      山王如何退驻平松岭,湘北如何安营扎寨埋锅造饭等一干琐事按下不提。却说三井寿、彩子与宫城良田入得中军帐,依次落座。宫城忍不住质问道:“三井,我不明白啊!我等虽不能与之力拼。但论单挑,你适才明明占据大好利势,再加把劲儿就能拿下他。可怎么他说撤,你就答应!”彩子也奇怪道:“是啊,三哥!如今山王虽退避平松岭,可若就此闭门不出,我们就真拿他没办法!”三井寿避而不答,只问道:“怎么就只你们两个,樱木呢?流川呢?老大几时回湘北?”宫城良田道:“樱木与流川都陷在陵南城内,老大护送国主出行。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别打岔好不好!”三井寿叹道:“宫城,你急什么!过会儿可有你忙的。”宫城良田与彩子面面相觑。彩子忙追问道:“三哥的意思是,我们夜袭?”三井寿摇头,道:“不,我们暗渡。”宫城良田大为诧异,问道:“暗渡?平松岭就一条道,如今已被山王占去,怎么个渡法?”三井寿笑道:“大道只一条,小道通无穷。”彩子大喜,又问:“三哥,此话当真?这就好办了!”三井寿站起身来,摆摆手,道:“有道不假,却是条险道。”宫城急道:“怎么讲?”
      三井寿展开案几上的地图,取过朱笔划出条曲折路线,指点二人过来观瞧,道:“险道在此。虽说较山王驻地尚有些距离,然我等五万之众若想神鬼不觉地暗渡而过,基本无望。”彩子颔首,仔细看了看地图,指点一处隘口,道:“必须着人当关,力阻山王追兵。”三井寿点头附议,接着又问:“阿彩,陵南情形如何,可有探得?”彩子不由苦笑,答道:“山王围得紧,我们赶得急,暂时没一点消息。”三井寿卷起地图,递给彩子,笑道:“这回且由三哥行令,你可愿意?”彩子埋怨道:“三哥说得是哪里话!自然是听兄长号令。”三井寿提起桌上的酒坛,拍开泥封,取杯满上,笑道:“好!无论如何,仙道是我兄弟,陵南是我盟国,这个忙我于公于私都得帮。”宫城良田拿眼直瞟佳酿,龇牙直乐:“你拉倒吧,才见过人家几回就是你兄弟了!”三井寿也乐道:“谁教我苦!流川枫这小子没事干就坐我家门口点名练枪,我若不往外头跑,岂不是要累死。与仙道那真是相见恨晚!”言罢,招呼二人道:“来,来,来,趁天色尚早,我们喝上几杯以壮行色!”
      四更方过,三井寿帐中点兵,行令道:“宫城彩子听令!着你二人带领四万七千兵卒,即刻前往陵南,不得有误!”顿了下,又接着道:“我自带一千骑兵,二千步军断后。”宫城彩子闻令大惊,抢上一步。三井寿不待其二人言语,提了枪往外走,催促道:“你二人速速引军前行,追兵自有我来挡。”彩子大惊失色,快步挡在三井寿身前,急道:“三哥,你留的人手太少,那山王……”三井寿摆手断其话头,提高声音喝道:“延误军机该当何罪!还不快点齐人马即刻启程!”宫城良田素知三井寿的脾气,拉开彩子,沉声道:“既然如此,三井,你多加小心!”三井寿拍拍宫城的肩,笑道:“我院子里埋着坛好酒,回去一同喝个痛快。”忽又低声道:“虽说追兵我会力挡,但也难保你们此去定能一路安然。做哥哥的偏心,阿彩就劳你多多看顾。”宫城良田按住三井寿压在他肩头的手,正色道:“放心。”言罢,拖了彩子出门点军。
      为不引起山王巡哨的注意,湘北军在未绕开山王之前不得点燃火把,且除主将外,所有军卒人人口中含着支枚棍。这枚棍本是夜袭行军常用之物,约摸手指粗细,两头各系着条绒绳。佩戴时,先将枚棍咬在口中,压住舌头板,两端微微露出嘴外,将两头的绒绳挂到脑后系上死结,便可防止因士卒不自觉的开口说话而暴露行踪破坏夜袭行动。这次湘北虽是暗渡,途中却有一段山路与山王驻军所在地相去甚近。宫城等为以防万一,也同样使用此法。
      三井寿熟悉此处地形,带着一千骑兵走在前头引道。说是山道,其实早已荒废,不知道是哪个朝代所有。经年无人走动,野草能有膝盖这么高。自陵南建国修筑前山官道,这后头的险道就不再有人记得。若不得指点,根本瞧不出有这么条道。今夜虽有明月当空,却无火把照明,行路颇为艰难,大队人马只得摸索着缓缓前行。起初尚是双驾并驱的土坡,后来竟越走越窄,两边崇山峻岭,陡崖峭壁。三井寿停了下来,看看天色,东边即要透白,压低声音道:“阿彩,宫城,我不能再送,你们带军速速通过。记得出此地一里之外,方可点起火把,依图所示去往陵南。”彩子仍不甘心,力劝三井寿道:“三哥,你再留一千骑卒如何?”三井寿笑道:“陵南才更需要骑兵。此处山地,马匹多了反倒啰嗦。你们且去吧,一会儿惊动了山王,便走不得了。”
      话音方落,忽听得有马匹嘶鸣,咆哮不止。约摸是误踩灌木丛,教荆棘给刺伤了。一马惊,群马乱。旷野寂静无声,突然的嘶鸣咆哮,能传出有多远去!且此处距山王驻军所在又何等之近!三井寿知道不好,赶紧下令砍倒惊马,又命二千兵卒预备强弩巨石守住关口,掩护大军通过,自己则带一千骑兵跑出古道准备迎敌。湘北军近五万人马,黑灯瞎火的要想一一过去,还得费上好一会儿。不消多时,前山腰处一阵大乱,火光四起,马蹄声隆隆而至。三井寿领兵刚退下古道,只听得一人冷哼道:“三井将军,果然好伎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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