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神降世》菠萝个蜜

5、另一位霸主

　　在战争即将结束的稍早之前，大陆上的另一位霸主——占据了辽阔的北方大地的尤萨同盟，正忙碌地将一批又一批的士兵从前线撤回到黑针野森林。此时此刻，这片分割了两大帝国的大森林刚刚经历了一场急雨，最后一颗雨滴依依不舍离地开黑色的叶尖，黎明即将到来。

　　“妈的……”书记官半睡半醒间被换班的人踢醒，骂骂咧咧地掀开毛毡，从地上爬起来。他眯起眼睛看向东方，那里深蓝如海底，太阳还未升起，针叶林的树梢依然挂着月亮的影子。
　　现在大陆正值雨季，到处都湿漉漉的，尤其在茂密的森林里，几乎让人透不过气来。更糟糕的是，十三个兽人部落加上尤萨帝国的人类骑士和法师，总计二十几万人口，还有为数不多但块头极大的巨人族，将黑森林整个南边入口挤的水泄不通，臭气熏天。
　　书记官烦透了这种天气，他感到浑身的毛发都粘在了一起，让人恨不得把身上这些讨厌的布料和皮革都扯下来撕碎！但首先他必须做的是——立刻赶往驻扎地入口，迎接从前线连夜赶来的一支队伍。

　　天色又亮了些，书记官强打着精神，听着远处巨人沉闷的鼾声，好像他正捂着耳朵听昨晚的雷声，妈的……真想回去睡觉！书记官打了个哈欠，顺手给了自己一巴掌，这事可不能有任何差错，那可是皇家的亲卫队……他抬起头，眯起眼睛，在遥远的地平线那里，一轮金红色的旭日正缓缓爬上高坡，一排镀着金边儿的飞鸟向这边飞来……噢！书记官腾地跳起来，一手遮住前额，睁大眼睛，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坡地上空出现了一队鹰骑兵，约有二十几个人，向营地俯冲过来。书记官挡住眼睛，地上的草叶被鹰翼带来的强劲气流卷起来，扑簌簌地拍打在书记官的脸上，等他再次睁开眼睛，只剩下两个鹰骑兵还在营地上空盘旋。
　　二十名鹰骑兵降落在书记官周围，在清晨的阳光下，他们肩上的徽章熠熠生辉，珍贵的冰钻被雕刻成代表尤萨帝国的双头蛇，四只红色的蛇眼冷漠而空洞地直视前方。
　　卫队的大部分人已经从鹰背上跳了下来，一些正和自己的伙伴说话，一些人则打量着周围，看起来并没有彻底放松下来。
　　书记官连忙迎上前去，“我是负责的书记官，请问哪位是柏德温队长？”
　　从队伍前方走出一个十分健壮的男人，约莫三四十岁，眼睛浓黑，头发也是一样的黑色，扎成一个短小的辫子束在脑后，他身穿秘银铠甲，背上背着夜陶木长弓。他身高近两米，他的鹰护卫也是这些同伴里边最大的一个，深棕色的羽毛根根分明，像打磨好的匕首，边缘既锋利又整齐，此刻她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书记官，金黄色的瞳孔比阳光还亮。
　　她真是太美了。书记官和她对视了片刻，回过神来，柏德温队长正抬起手，并拢指头在肩上的徽章轻拍两下行礼，“如信上所说，我的卫队需要进行修整和补充，并在一个小时候后启程前往帝都伊卡萨……”
　　“是的，”书记官连忙回答，“食物和装备已经准备好了，请跟我来。”
　　柏德温抬了下手，身后的卫兵都从鹰背上跳了下来，于此同时，二十几只巨大的鹰护卫俯下脖颈，身上覆盖的厚实羽毛渐渐缩短，直到消失在皮肤里，短暂的变形后空地上多了二十几个赤身裸体的年轻人，还有一堆噼里啪啦掉落在地上的精铁护甲，他们的外表与人类几乎没有差别，但整体身形和骨骼却比大多数人类要高大，肤色较深，瞳色较浅。
　　书记官的目光落在其中一位女性兽人身上，即使是人类的状态，她的体型仍然是这里边最高大的，现在她正翻出一件皱巴巴的长裙，丰满的□□在栗子色的卷发下颤动，但这美丽马上就被粗硬的棕色麻布掩盖了。大多数兽人都不太在乎穿着，什么衣服能比自己的皮毛舒服？
　　柏德温和书记官走在最前方，书记官正快速地汇报着营地的情况：“是的，二十几天前，七大部落就已经全部从前线撤回了……苏达耳狼部落，基奈山狼部落，奥匈狼部落，这三大部上周已经离开驻地，除首领前往帝都，大部队已动身前往居住地。厄扎灰熊部落，厄喀黑熊部落正在准备，预计明晚离开驻地……现在鹰部落和豹部落有些棘手，伤员很多，药物匮乏，暂时滞留在营区……”

　　在天空巡视的鹰骑士突然发出一声长长的鸣叫，柏德温抬起头，“格瑞丝，”他叫来他的鹰护卫，那个卷发的女鹰人，“大人。”格瑞丝的声音很低柔，“一切正常。”
　　柏德温点点头，书记官十分艰难地将目光从格瑞丝身上移开，“柏德温队长，请放心，营区周围每时每刻都有卫兵巡逻，每隔一里地设哨兵岗……”
　　柏德温沉默地听着，同格瑞丝对视了一眼，用一种提醒和意味深长地语气道：“战争从没有真正结束的时刻。”
　　书记官愣了一下，“已经打了两年多，不论是我们还是克洛西，都需要修养……何况上个月克洛西已经全线撤退，同盟的降书也早已送到，不是已经达成了协议吗？”
　　柏德温的目光沉重，他顿了顿，道：“克洛西提出了一个要求。”
　　书记官心中一沉，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即使追问下去，柏德温也不会透露任何同克洛西谈判的详情了。他将鹰骑士们带到主帐篷那里，命令手下将装好的水和食物拿出来，厨娘早就起来做好了热气腾腾的早餐，长条的松木桌上摆满了大盆大盆的燕麦粥，盘子里码着成打的松软的小麦面包，还有堆满了大铜盆的油滋滋的切片香肠，对于风餐露宿的军队来说，这是一顿相当丰盛的早点。
　　鹰骑士卫队迅速解决了早餐，背上补给，回到降落点，地上散落的装备已经被工匠快速地重新打磨过，在晨光中闪着寒意。柏德温满意地看了书记官一眼，“感谢您的周到。”
　　书记官恋恋不舍地看着格瑞丝重新变身成巨鹰：“能为卫队效劳是我的荣幸。”
　　柏德温将座鞍扔上鹰背，一翻身跨了上去，看着书记官问道：“对了，您也是兽人么？”显然书记官对女鹰人的欣赏并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书记官的外表和人类无异，除了乱成一团的头发和兽人不经打理的毛发有异曲同工之妙，他身上几乎没有任何兽人的特征，但他却点了点头说：“我是人类和鹰人的混血。”
　　柏德温点了点头，露出毫不意外的表情，戴上头盔道：“马上又要月圆了。”
　　“是的，”书记官退后一步，避开鹰骑兵起飞的路线，“感谢您的提醒。”

　　鹰卫队是大陆上最快的信息使者，三天后，这个穿行数千公里的消息在帝都引起了轩然大波，聚集在此的兽人部落首领愤怒地摔了佩刀，当天就要集结勇士们再次攻打克洛西帝国，所幸因消息在帝都最先传开，宫廷很快控制了局面，并做出了决定。

　　从都城伊卡萨北边的城门出去，再行进三百公里就是终年冰封的哈土冻原。现在正是夏季，冰原却没有丝毫融化的迹象，放眼望去，纯白色的冰霜连绵万里，大地平整结实得如同一块钻石。以哈土冻原为界，再像北行去，只有无边无际永恒般的海冰，极端的自然条件已不能被人类适应。昼光终日淡薄，未知与寒冷相互做伴，凝视着冰层下仿若亘古巨兽般缓慢移动的阴影。

　　塞西尔从冰原中醒来，他睁开眼睛，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他吃力地眨动几下眼皮，看到了南方苍穹上那颗最亮的星星，第二颗在……噢在那儿，第三颗……直到数清了全部七颗亮星，塞西尔才缓缓地从冰面上爬了起来。
　　在这个季节，冻原上的冷风威力大减，只有气无力地在冰面上闲晃，然而在冬天，这些可怕的家伙就将化为最锋利的刀子，毫不留情地肆虐整片极北大地。夜色正浓，此刻它们正无声地伴随着在冰面上蹒跚的这个男孩……从外表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男孩，身上的衣服勉强能看出是在北地十分难得的高级料子，柔软的丝绸……然而破破烂烂的，每块布料都血迹斑斑，如同被几百把刀子刺穿，已经不能蔽体。
　　男孩几乎赤身裸体地行走在暗夜的冰原上，寒冷的月光和冷酷的风啊，没有丝毫的怜悯之心，它们只是熟视无睹般看着这个似乎感觉不到寒冷的孩子独自前行，他的肤色惨白得如同脚下的冰块，眼睛却黑得像远处蛰伏的深夜，他如同迷失在地狱的幽灵，又像街边饱受摧残的流浪儿。
　　几乎一眨眼的功夫，男孩以不可思议地速度拨开黑暗，来到了矗立在冰原中的这座废弃的城堡。
　　这是人类帝国在北方能够建造的最远的城堡，灰色的庞大建筑物屹立在这里足有三百年的历史，几乎和帝国分裂的时间一样长，城墙的缝隙被寒冰所填满，紧密地融合一体，它的墙体也早已变得比冰更冷，比铁更硬。
　　塞西尔走进城门，穿过漆黑的中庭，一切都死寂着，没有一丝火光。他却没有丝毫迟疑地避开了所有的障碍物，他推开大门，里边是比外边更加深沉的纯黑。
　　塞西尔感到十分饥饿，身上的伤口消耗了他极大的精力，然而今天并不是进食日，城堡里没有一个人类访客。男孩突然停下脚步，侧头向黑暗里看去，“高奈利亚。”他低声道。
　　黑暗中没有响起任何动静，但塞西尔能感觉到那里有一道视线，他沉默片刻，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黑暗没有直接回答，意义不明地岔开了话：“您仍然没有放弃。”
　　塞西尔转过身，聊胜于无地整理了一下褴褛的衣衿：“只是趁着天气还没恶化，抓紧时间。”
　　“又一次的失败……”
　　塞西尔扬起嘴角，似乎笑了一下，不过他什么也没说。
　　“您的父亲和兄弟们在伊卡萨等你。”黑暗结束了闲聊。
　　塞西尔站在原地，这回他真的笑了起来，男孩的嗓子没发育，笑声十分稚气，在阴森的古堡里回响：“嗯？是这样？”
　　“是的，”黑暗冷漠地回答，“恐怕您要动身去克洛西了，去做人质，塞西尔三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