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神降世》菠萝个蜜

1、蛋与启程-1

　　在战争即将结束的稍早之前，位于大陆腹地，克洛西帝国都城菲斯尔以西数百公里，伦呵火山平原，横纵于地下的城堡以及盘根错节的地道一如既往的干燥、炎热，没有丝毫不同寻常的气息。
　　满月刚过，清晨的薄雾正在蒸发，天空惊人地湛蓝。很快，就会有第一个醒来的矮人拉起做饭的风箱，炖牛肉和煎蛋堡的香味儿将沿着四通八达的隧道传遍整座地下堡垒，让睡眼惺忪的住户们抓起蓬乱的头发和胡须，套上厚麻布的深色上衣。这本来应该是个如往日般平常的清晨……

　　隧道两侧的黄色油灯已经被点亮，矮人们一个接一个地钻出洞穴，溪流般汇入前往地心广场的队伍，他们的肩膀上扛着打磨光亮的工具，正急不可耐地和同伴讨论着手头上的工作：
　　“你们没看到我昨天最后一锤，全知的创造之神萨俢阿！真可惜你们都先离开了，我发誓，我在火焰中看到了神的指点！”手舞足蹈的是个顶着一头深褐色卷发的青年矮人。
　　走在他身边的矮人比他略矮一些，鬓角浓密，显得眼睛很黑。他打断了自己这位朋友的自吹自擂：“希克，你有没有看见拉迪亚？他妈妈叫我给他带了早点……”
　　“拉迪亚？我昨晚走时他还在忙着，毕竟离萨修节没几天了嘛，他要趁着节日讨玛莉莎莎的欢心，哈哈！他做了什么玩意儿出来？”
　　“一枚可爱的、甜蜜的发卡？”
　　“哈哈哈……”

　　地心广场位于伦呵草原中央，连接着三大地下城堡和无数条地道，是矮人们挖掘和运输的枢纽，它的地面由厚度超过二十厘米的铁青色石砖铺就，穹顶则有上千根光滑结实的巨木撑起，上边覆盖着厚重的油帆布，平时被拉起来堆在一侧，在草原迎来雨季的时候就会被全部扯开来平铺。
　　今天第一个进入地心广场的矮人猛地刹住脚步，睁圆了眼睛。地穴矮人的眼睛本来就比较大，在这样一张棕色的圆滚滚的脸庞上，这个表情使他看起来既恐怖又滑稽。
　　“噢不……”矮人丢掉了手里的锤子。
　　从广场其它几个方向狭小的隘口里也涌出了为数众多的矮人们，他们都背着一个圆筒形的大铁皮罐头，里边塞满了各种各样的工具和脏兮兮的图纸，一般情况下，这些都是地穴矮人们的隐私，就像人类贵族小姐的胸衣一样神秘……然而现在在广场中央它们的其中一个却散落了一地：几张薄薄的铁片，一把用来切开金属的钻石小刀，一只崭新的扳手，一柄乌黑的锤子，还有一枚镶嵌着绿宝石的发卡，静静地躺在中央熔浆的交汇处。

　　矮人的队伍由前至后地骚乱起来，挤在地道里的矮人们看不到前边发生了什么事情，着急地向前涌去，地道两侧的油灯被碰翻，又惹来数声咒骂。混乱过后，矮人们终于陆陆续续站满了地心广场，温热的日光从广场上方的巨大棚顶落下，静悄悄地洒在这些壮实的胡须浓密的矮人们身上，他们试图用他们那听惯了铁器敲打和熔浆奔腾声音的耳朵在前所未有的安静中找到些许安慰……
　　这些矮人们被厚重深邃的地道和堡垒保护得太久了，以至于早就忘了恐慌和迷惑是什么滋味。

　　人群窸窸窣窣地从中间分开，一个头发稀稀拉拉的老矮人走到前面。
　　皮彭.哈维乎维今年五十岁了，在矮人中是最高龄的老人了，他的胡子白了一大半，手腕没有了小伙子的力气，再也锤不动沉重的斧子，也拉不开巨大的风箱。不过凭借年轻时打造的两柄匕首，他曾受到过帝都工匠协会的邀请和接待，还在人类的城市呆了一年，比起大多数一辈子都不曾离开过伦呵草原的矮人们，他实在是太德高望重了。
　　不过阅历“丰富”的老皮彭此时此刻感到十分焦虑。
　　一具被烤得焦黑的矮人尸体横在广场中央，青灰色的石砖上沾着斑斑点点的尸体烤出来的焦油，周围散落着几缕黑乎乎的毛发碎屑，似乎暗示着这个悲惨的矮人临死前经受了满地打滚的痛苦。

　　老皮彭必须说点什么，当然他内心的恐慌不比周围的矮人们少。火焰和熔浆是地穴矮人最亲近的情人和母亲，虽然他们总被这些调皮的红色灼烧……但没有任何一个地穴矮人死于烧焦！
　　“这是一场悲剧……”老皮彭咳嗽了一声，绞尽脑汁地想了半天，又加上一句：“或许是喝多了酒……”
　　刚刚勉强收住了痛哭的中年女性矮人大喊一声：“拉迪亚从不喝酒！”
　　老皮彭的脑子琢磨了一辈子的铁器，破解一场离奇的死亡事件实在有些为难他了。他又咳嗽了一声，捏了捏自己蓬松的白胡子，往周围扫视一圈：“昨天谁最后离开了地心广场？”
　　矮人队伍中静悄悄了片刻，褐色卷发的矮人希克脸色苍白地举起了手：“我离开的时候拉迪亚还好好的……”
　　老皮彭追问道：“只有你们两个？他当时正在做什么？有没有对你说什么？其他人……”
　　一连串的问题让希克慌了手脚，他紧张地左右看，突然灵光一现，大声道：“吉恩，还有吉恩！他要留下收拾弃料，对，他每天都是最后一个离开的！”希克征询地向四周的矮人说：“每个人都知道！”
　　老皮彭在脑海里巡视一圈，隐约想起了吉恩这个名字，他不太确定地问：“吉恩？是那个混血？”
　　“是的。”希克点点头。
　　老皮彭又问：“他在哪里？”
　　没有人知道那个离群索居的混血住在哪。

　　所有的地穴矮人们都加入了寻找混血吉恩的工作，狭窄的地道险些被忙碌的矮人们踩塌，直到快中午，他们才在偏离主干道，距离中央熔浆十几公里远的边缘地带发现了一个露天洞穴。
　　伦呵平原的地穴矮人们再次聚集在地心广场，此时此刻午后的阳光正明亮得刺眼，让地穴矮人们有些焦虑。
　　“吉恩.咕噜咕特……”皮彭打量着面前这个不知被矮人们遗忘到角落里多久的年轻人，他必须得抬起脖子才能看清这个矮人，这个矮人站在他们中间，就仿佛在一片蒜头里栽了一根葱……显然不是纯种的。
　　他的头发是地穴矮人少见的深色，灰色偏黑，仿佛熔浆冷却后的灰烬，皮肤的颜色也很深，就像融化的暗金，眼睛的形状略长，不算精致，却有些奇特的野性，鼻梁很窄，嘴巴和下颌的形状相比地穴矮人来说过于小巧，总的来说，这看起来就是个发育不良的人类小子。
　　老皮彭的脑海里模模糊糊地浮现出一张圆滚滚的矮人面孔，那是地穴矮人中少见的喜好游历的矮人，如果他还活着，现在也到了自己这个岁数了……老皮彭有些记不清那个矮人的样貌了，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这个混血矮人在外观上几乎没有遗传到一丁点儿他父亲的特征。
　　老皮彭打断自己的回忆，清了清嗓子。
　　矮人们把地心广场挤的满满当当的，连墙壁上的悬梯都挤满了人，不论男女老少，所有的矮人们都放下了手头的工作，纷拥而至。
　　老皮彭感到肩上沉甸甸的压力：“嗯……吉恩.咕噜咕特，我问你，昨晚有没有见过拉迪亚？”
　　混血矮人沉默片刻，摇了摇头。
　　老皮彭忍不住想捏捏胡子，折腾了一上午，他感到有些疲惫了，微微点头：“噢……”他刚刚打算说点什么，人群后方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等等！”
　　急匆匆小跑着穿过人群的是两个棕色皮肤的矮人，他们都穿着一样的皮甲，鼓着脸颊，看起来好像总是在生气。
　　老皮彭疑惑地看着他们，矮人兄弟的其中一个，正是刚才率先发现吉恩的那个，他的表情看起来十分严肃，似乎还有些紧张，他高高举起手臂，手心攥着什么大声说：“在他洞穴找到的！”
　　那是一块绿宝石。
　　一直默不做声的混血猛地转过头来，他的眼睛是少见的灰蓝色，那是种在阳光下也带些阴郁的瞳色，同地穴矮人纯黑的眼睛十分不同，现在它们看起来像乌云下卷着波浪的海，愤怒而压抑。
　　举着石头的矮人感到一瞬间的退怯，但这个种族天生就是倔强的，矮人攥紧石头，大声道：“拉迪亚的绿宝石是我帮忙挑选的，这和那是同一块原石！”
　　聚在广场的矮人们齐齐倒吸了一口冷气。
　　老皮彭连忙摆手：“静静……混血矮人吉恩，”他的语气略微加重了些：“告诉我们，你从哪里得到了这块绿宝石？”

　　以矮人年龄来说，这个十六岁的混血已经到了青壮年，不过实际上他看起来相当瘦弱，甚至让人怀疑他能不能举起一把最轻快的锤子。但如果以人类的年龄来算，他还是个没什么用处的少年。重点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一个捡破烂的，不应该拥有这种上好的宝石。老皮彭心中布满疑惑，他试图公正地判断，不过形势很不乐观。
　　首先，人类在矮人的世界中并不受欢迎。其次，这个人类与矮人的混血居然和他们长得一点也不像。
　　“换来的。”混血简短地回答了他。
　　老皮彭咳嗽了一声：“怎么换来的？”
　　这个瘦高个子的混血似乎很不爱说话：“用钱。”
　　老皮彭试图抓到问题的关键：“跟拉迪亚有关系么？”令他惊讶的是，这个几乎被当做犯人审问的混血竟然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是的。”
　　周围的矮人们立刻窃窃私语起来，混血继续说：“我看到他剩下的边角料，我用钱买下了它们。”他的视线一直落在老皮彭的头顶，除了转头去看擅自翻了他洞穴的的那个矮人，他一直保持这个姿势，他加上一句：“那是两天前的事情了。”
　　老皮彭犹豫了一会儿，问道：“你买它有什么用？”他毫不怀疑这个混血的日子过的并不宽裕，对于一个从不参加的挖矿和锻造，靠捡废料为生的混血矮人来说，生活中绝对没有收藏一块绿宝石的闲情……何况他的衣服还打着补丁呢，老皮彭瞄到混血的衣角，还有他脚上那双软塌塌磨破了的旧皮靴。
　　这回，混血显然不打算配合他，他久久沉默着不肯说话。
　　老皮彭感到有些尴尬和困惑，其他的矮人等的有些不耐烦，起着哄：“回答！垃圾工！”
　　混血没有直接回答，他的声音不大，只有老皮彭听见了他的声音：“我对这件事毫不知情。”
　　先前翻出绿宝石的矮人兄弟之一再次举起了手臂，他的两只胳膊高高举过头顶，指关节十分用力地握着什么东西，他的神色比之前还要焦虑，仔细看会发现他浓黑茂密的鬓角上沾满了汗珠，他几乎是吼出来：“不要相信他！他是个魔法师！”

作者有话说

　　噢噢噢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