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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三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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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捡起地上一根粗而硬的树枝,开始在墓地旁边的地上挖坑。土很结实,是黄泥,挖起来很费劲,她不紧不慢地挖着,双手渐渐觉得吃力,可她仍不肯停下来,直到地上被挖出一个半臂深的坑,方才罢手。她打开自己带来的包袱,拿出一个盒子。盒子里装的是宋灵的遗物,当初她并没有完全交给刘付慕年,当初只是为了给自己一个念想,如今想来,有些想念,还是放在心里,一个人默默地怀念最好。她把盒子轻轻地放进坑里,再把泥土一点一点地撒上去。盒子一点一点地消失在她的眼前,最后没有了踪迹。
不管生前如何风流,死后不过是柸黄土。
锦初屈膝跪在地上,望着新土说:“宋灵,以后他也会经常来看你,你一定会很开心吧?”她又转过去对着另一头说,“新月,有宋灵陪你,你不会孤单。你们一起,好好的。你们好好的,我也会好好的。你们都是了不起的人,为了爱情,可以牺牲一切,包括自己的性命,而我却做不到。跟你们比起来,我真的是太没用了。不过你们放心,我会学着让自己变得强大,我会努力让自己爱的人,过他想要的生活。”
隔着茫茫的秋草,刘付慕年默默地站在一棵树的后面。锦初的一举一动,全落进了他的眼里,他却始终没有勇气走出去,靠近她。也许,这才是他和她最合适的距离。
“你打算,就这样一直躲着她?”顾均成看了一眼锦初,朝刘付慕年问道。
“那你觉得除了这样,还能怎么办?”他反问道,对于他来说,能这样远远地看着,已经是巨大的幸福和满足了,他又岂敢祈求更多?
顾均成苦笑,当事人都觉得无所谓了,他又何必自作多情?再看刘付慕年,思念无不一一在眉宇眼梢流溢,何苦来哉?
日子就这样像流水一样从指尖,从滑过去,反反复复。
锦初领着孩子们读书,读到又是一年秋风到时,便会立在窗前,望着窗外飘落的叶子恍神。
曾经的日子渐渐在走远,生活平静安逸得连她自己都觉得惊讶。
关于刘付慕年的消息,已经听不到了,他就像是凭空消失在她的世界里。偏是这样,她就越是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明明离得那么近,却连一面都没有再见过,甚至,没能好好地告个别。
然而,有些不应该的东西却在悄悄地滋长,一日比一日张狂,预告着它的存在,预告着它带来的毁灭又或是重生。
好几次,锦初坐着人力车路过大世界,都会停下来凝望一阵,用有限的想象力去想象着里面那个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世界。
天气开始渐渐变凉,锦初带领着班里的学生搞大扫除。学生们一个个干得热火朝天的,锦初也亲自动手,又是提水,又是扫地,一帮人打打闹闹嘻嘻笑笑倒也不觉得累,直到锦初从井里打来一桶水,晕倒在半路上时,他们才惊慌起来。
水洒了一地,打湿了锦初的衣服,一个年轻力壮的男学生也顾不得男女之别,立时抱起她就往学校附近的医馆冲了进去。
当大夫告诉锦初,她肚子里已经怀了孩子时,她才真正地明白,她和刘付慕年,这辈子都注定是纠缠不清。
“大夫,能不能给我一些药?”她问道。
大夫闻言,问道:“我会给你开一些安胎药,以后要注意身体,不要干重活。”
“不是的。”锦初红着脸小声地把自己想要的药说了出来,大夫顿时惊诧,他郑重地说,“你考虑清楚了?这样做是有危险的,要不你先回去跟家人商量商量?”
“不用了,我,我跟丈夫已经和离了,所以,这个孩子不能有。”锦初咬牙还是把实情说了出来。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孩子,是个祸根。将会是刘付慕年和自己之间的一个难题。她不希望,因为孩子的原因,让自己和刘付慕年陷入尴尬的位置,尽管孩子是无辜的。
“这,这……”大夫闻言,也不好再坚持了,他包了一些药,交给锦初,末了,仍然觉得有些可惜,“药我给你了,但是如果有什么不良后果,你可得考虑清楚了。”
“谢谢大夫。”锦初谢过大夫,便转身离开了医馆。
大夫望着她的背影,摇头叹惜:“又是一段孽缘啊!真是大人造孽,孩子受罪。”
锦初是专门挑顾均成不在家的时候熬的药,尽管如此,熬了几个小时,草药苦涩厚重的味道还是飘满了整个屋子,久久都不能散去。她把药倒到小碗里晾着,然后坐在桌边托着腮发呆。
做这一切的时候,她的心是空的,脑子也是空的,她什么都不敢去想,也不愿去想,因为,她要亲手摧毁自己和他的孩子。可她没有办法,这是命。
她颤抖着手端起药碗,那一瞬,她终于有了一丝丝的犹豫。她盯着黑如墨汁的药水,心一点一点地变得柔软,接近崩溃。眼泪滑进碗里,只激起小小的涟漪,又消失不见。
门砰地一声被推开,顾均成皱着眉走进来说:“什么味道这是?”
锦初心一慌,手里的碗几乎就要被抖出去,她手忙脚乱地只记得赶紧喝完它,于是快速地凑近碗的边沿,苦味进入她的口腔,她的脸几乎皱成一团。
顾均成见状,意识到不对劲,迅速不前,把碗夺了过来,摔在桌上,大声地质问她:“你在干什么?”
“喝,喝药。”她有些心虚地说,眼睛都不敢往他那边看。
“什么药?”他继续问。
“就是普通的药,最近觉得精神不太好,所以才让大夫包了些药安神。”她说。
“真的?”他显然不信。
“真的。”她确凿地说。
“那你为什么不敢看我?锦初,我不是第一天认识你,你哪句话真哪句话假我能分得清,老实说,这药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你到底想干什么?还是你根本放不下他,想要自己了决自己?”
“没有!”她说着,抬起头,眼泪就直直地涌了出来,“我已经很努力地去忘记他了,可是,可是我怀了他的孩子,如果我还怀着他的孩子,我怎么才能够忘记他?你说呀,你说!你告诉我我怎么去忘记他?”
顾均成愣住了。她怀了顾均成的孩子。这大概是隔陔在他和她之间最大的障碍了。
“对不起,锦初,对不起。”他语无伦次地说着,捧起她的脸,轻轻地抹去她眼角的泪痕,可他越抹,眼泪就掉得越多。
“哥哥,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办?怎么办?”哥哥,我要怎么办?为什么,为什么还会有孩子,明明什么都已经没有了……”
她还在哭,顾均成没有办法,只好把她搂进怀里。他说:“你心里苦我也知道,可孩子毕竟是无辜的,你怎么舍得?你再等我一个月,等我把事情了决了,我就带你回宁远,好吗?锦初,只有离开了这里,才可以忘掉这里的一切。”
“可是,他一出生就没有了爹,他一辈子都会活在阴影中。”
“我想,我也能做一个好父亲,只要你给我这样机会。所以,这不成问题。听话,好吗?”他恳求她。
“那……”说到底,她又何尝狠得下心?她抬头望着他,“那你要快点,而且,这件事,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包括刘付慕年。”
“好,我答应你。”
天气越来越凉,风也越来越瑟瑟。
锦初正式和刘付慕年碰面是在两个月后。那一天的她,再一次路过大世界。不知是巧合,还有无意,竟看到刘付慕年跟着一些西装革履的人在大世界进出。突如其来的碰面,没有一丝的心理准备,她有些不知所措。原以为自己早已经放下,早已经淡忘,可看到他的刹那,仍心跳如擂鼓,她才明白,他始终都在心底。而如今陪在他身边的,是靳云汐。两人话说的样子总是那么的亲密,互相看着对方的眼神,又似乎蕴含了些什么。她默默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眼前。心,还是不可抑制地疼痛。
都说男人最脆弱的时候,如果有一个女人对他示好,关心他,他自然而然就会喜欢上她。
大抵靳云汐也是凑了这个热闹吧。
原来,自己对他于来说,也不过如此。是的,他从来没有说过爱自己,他对自己好,也许只是为了补偿罢了。可,真的只是这样吗?那些柔情的目光,那些不自觉流露出来的心疼,那些用心拥抱的日日夜夜,都是假的吗?如果是假的,那么,这世上还有什么才是真的?
这是她离开刘付慕年以后,第一次认认真真地去直面思考这个问题。
她越起越觉得不对劲,顾均成明知刘付慕年会经常在此出入,他为什么还要呆在那里?而且,他从来都没有跟自己提过,跟刘付慕年还有来往,为什么?他一定有什么事情是瞒着自己的。那么,刘付慕年肯定也知道自己还在颖宁,就算是知道,他也不会放在心上吧?林锦初,你在期望一些什么?你现在也不过是个弃妇罢了。
她低头轻轻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可是,就算是为了孩子,她也要问个明白。
她挥了挥手,示意车夫离开。
另一侧,刘付慕年假装停留在云汐身上的目光,总是会悄悄地凝望着,锦初离开的身影。明明什么也看不到了,他还保持着相同的姿势和眼神。
这个时候,云汐的眼神里,除了无奈,再也没有其它。一个人的心,不在,永远都不会在,不管用什么样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