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香满溢》东风碰

2、落樱无情已为殇

　　一片本该寂静的密林之中，此刻人声嘈杂，“嗖”，一支冷箭突的向我射来，“蓝儿！......”
　　我还未回过神，只见娘已扑倒在我身上，背上是一支箭！
　　“娘！娘！不要啊......”娘用身体为我挡了那支箭！我胡乱地喊着，手上全是娘背上的血......
　　“不要，不要，娘，娘！......”
　　——

　　“小姐，小姐，你醒醒啊。诶呀，怎么这么烫啊！”
　　“娘，娘......”
　　“小姐，小姐......我是桑桑，你别吓我啊”
　　“娘！”我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把桑桑吓了个半死，我已经不记得从什么时候起这个梦已经夜夜缠绕着我了。
　　“小姐，你又做噩梦了，还发烧呢！这可怎么办才好......”桑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了？”
　　“小姐，皇上来了，老爷让你过去呢......桑桑刚才在大厅里看见了......你猜我看到了谁？”
　　“石洌风！”仿佛等待了很久，三个字从我口中蹦出。
　　“小姐，你怎么知道的？他，他竟然就是......”
　　“他终于来了吗？我这就过去！”说着我翻身下床，头好晕，却还是利索地取了床头的落樱剑，踉踉跄跄着跑向大厅。
　　“诶，小姐，你还没更衣呢！”

　　我持着落樱剑跑向大厅，却在门外止了步，我终是不够勇气揭开这层早已透明的往事。我站在门外，透着窗纸向里望去，是他，一年了，我一直恨着的那个人，他仍是一袭杏色衣衫，眉下是一双黑得见不到底的眼眸，和印象中那个对我笑得温柔的男子毫无二致。只是如今的这个人眉宇间满是英气，举手投足间亦是显尽了帝王气势。他的身侧还站着一个男子，有着和他一样漆黑的眼眸。
　　“臣女拜见皇上，拜见王爷。”沈思晴一套鹅黄色的裙子将她的俏丽显得尽到好处，乌黑的长发及腰，从容淡定，她低头缓缓施礼，大方落落。
　　“你，你，倒霉女,我没认错吧，真的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李洌身旁的男子一把抓过沈思晴，眼里尽是不可思议，夹杂着久别重逢的喜悦。
　　“瑞王说笑了，这是臣女的家，我不在这里又该在哪里？”沈思晴只这样直视着李溯，风轻云淡道。李洌的弟弟瑞王李溯，沈思晴认得？
　　“晴儿不得无礼。王爷，这是小女思晴，昨日刚刚回府，尚不熟悉礼节，无意冲撞，还请王爷恕罪。”站在一旁的爹喝道。
　　“沈将军言重了，沈小姐马上就要凤冠披身......母仪天下，倒是本王,本王失态了......”李溯紧紧抓着的手渐渐松了，看向李洌，他也是眉头紧锁，只是盯着沈思晴，满眼疑惑。
　　“王爷，臣女的妹妹，才是皇上下旨要取的人，我这个倒霉女是昨天才认祖归宗的。” 思晴福了福身子道。
　　“是吗？”李溯半天才反应过来，紧绷的眉头松下，嘴角露出一丝弯度，“喂，你够不仗义的，亏我还担心了这么久，你怎么都没跟我讲过你爹原来是沈将军？”
　　沈思晴抬眼道，“你担心我？”
　　“......是啊，就算是只小猫小狗，本王见了也会心存怜悯，更何况你当时可是个病怏怏的美人啊！”
　　“沈将军......”李洌刚要开口，我吸了口气抬起步子进了大厅，李洌漆黑无底的眸子扫到我时满是震惊，从他的眸中我可以看到一个女子赤着脚，只穿着白色中衣，右手紧握一把白剑，剑身不住地颤着，如瀑布般的一头乌发就这么披着，被风吹得胡乱飘扬，血红的双眼在惨白的脸上很是刺眼......
　　“蓝儿......”
　　不想听到这喊声，我提起剑，直直向李洌刺去！ 李洌竟就这么站着，不躲也不挡，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仿佛只是静静等着那剑锋刺入自己的心脏......
　　剑并没有刺入，手被人踢了一脚，落樱剑掉落在地，发出“哐”的响声，胸口被人猛得击了一掌，我被打得仰身飞出，直直撞到了朱漆的大门上。
　　“住手，李溯！”
　　我便这么从门沿缓缓落下，脸上流着的不是血，是泪。
　　李洌迅速抱起我，摸着我的脸，“蓝儿，蓝儿，你怎么样？怎么这么烫，快，快传太医！”
　　我想要挣开他，却不知是他抱得太紧还是我烧得太高，竟是一动也不能动。
　　“皇兄，这是刺客！”将我打落的罪魁祸首明显对李洌的行为很是不满。
　　“李溯，你最好祈祷她没有什么三长两短！”冰冷的声音从李洌口中溢出，那眼光很暗，我从来没见过石洌风有这种表情。
　　“小姐，你的衣服......”桑桑拿着衣服追到了大厅，却只见李洌抱着我冲出门，我昏过去之前最后听到李洌道：“带路，去她房间！”
　　——

　　我躺在床上，浑身无力却还是能感觉到一双手紧紧地将我握着，我硬生生地将手抽了出来，闭上眼翻了个身，背对着李洌。
　　“太医说了，李溯的那一掌没什么大碍，只是你一直在发烧，刚才喂你喝了药，现下还是有点余热，再睡一觉出身汗也是好的。”他说着把我的被子又盖了盖。
　　自看见他，我没有说过一句话。
　　“蓝儿......”他叹了口气，像是有很多话要说，最后归成这么一句话，“你睡吧，等你睡着了我再走。”
　　房间很暗，只有一盏油灯闪着光，把他修长的身影罩在我脸上。“你在这里，我睡不着。”我终于说了一句话。
　　正要坐下的身影顿了顿，“我以为你一个人还是怕黑的。”
　　“你不再是从前的你，我也不再是从前的沈若蓝了。”
　　沉默，沉默......李洌立了起来，“我先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别再赤着脚跑了。”
　　他转身要离开。
　　“等一下，咳咳.....”我从床上坐了起来，李洌回过头，一丝光亮从黑色的瞳孔闪过。他递了杯茶给我，拍了拍我的背，然后看着我，我没有接那杯茶，只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我不会嫁给你。”
　　茶杯颤了颤，又是一阵沉默。
　　“你先把病养好，不要想其他的。”
　　李洌就要走开，我忙拉住他的衣袖，呼吸有些急，他静静看着我，我平复了一会儿，松开了他的衣袖，低头恭恭敬敬道：“沈若蓝生性顽劣，不学无术，朽木难雕，远远不配做天辰的皇后，请皇上收回成命，另觅佳偶。”
　　“你......”李洌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是烦躁，“我既已下了旨，断不会收回，这个皇后，你是做定了。”
　　我茫然望他，一年了，他果然不再是曾经任我惯我的石头了，石头何曾用这种语气对我讲过话，石头又何曾逼过我做我不愿意做的事情。
　　我用手抚上他的脸，明明是同一张皮，为什么我如今看到会如此憎恨，“你不是石头，对吗？从你绑了我和我娘那一刻起，你便已经不是石头了。”
　　温热的大手覆上我的，李洌道：“我是石头，永远都是。你该知道你对我意味着什么。”
　　我灿然一笑，“我当然知道，自始至终，我一直是你手中的棋子。”
　　李洌抓紧了我的手，有些生疼，“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挣开他的手，道：“我杀不了你，却是死也不可能与你举案齐眉，你难道真要用那无稽的圣旨来逼我？”
　　李洌起身道：“君无戏言！”
　　他将茶杯放回桌子，我看到他拳头紧握，手指的关节已经发白，“随你怎么想，我便是用这圣旨来逼你嫁我！抗旨不遵是什么罪，你知道。大婚之前，你若有丝毫闪失，我便拿沈府是问！”
　　李洌气冲冲走出了房间，走时还不忘给我带上了门，留下一片寂静。
　　——

　　睡了两天，醒来时已是黄昏。
　　我瞥见书桌上的湘妃笛，这本来是挂在床头的，何时去了那里。我下床走到书桌旁，却见湘妃笛下压着一张纸，那字迹再熟悉不过，“佳节中秋，佳偶得成。”
　　宣纸被我揉成一团，继而撕成碎片。任碎片在身后乱舞，我一个人出了门，我不要呆在这里，一刻也不要！

　　来到悦翔楼，小二立马跑来，“哟，沈小姐，有阵子没来了，这边坐，女儿红是吧，早给您备着了，稍等。”
　　他擦净了桌子，待我坐下便去取酒。
　　“啊牛，要两坛！”
　　“好嘞，小的这就去取来！”
　　十二年的女儿红，口味纯正，被我像水一样往脸上灌......
　　我半醒半睡趴在桌上，酒楼外的夜空悬着个半月，待它圆了，我会在哪里？
　　有人夺去了我的酒坛，轻轻抚摸着我的脸，手好凉快，我的脸向那个人身上蹭了蹭，那人身上的味道很熟悉，好像那年桂花树下抱着我的那个人。我抱住了这个身子，我感到抱着的人顿了顿，继而把我抱得更紧。
　　——

　　次日醒来，我在自己床上。
　　见我一醒，桑桑便开始抱怨，“小姐，你可醒了，你不知道昨天你都醉成什么样了，幸亏大小姐和瑞王爷把你扶回来了，要是让老爷发现你肯定又要抄女戒了，其实我发现大小姐这人还是挺不错的......瑞王爷和她还蛮配的啊，男才女貌......”
　　原来昨天真的喝醉了，怎么可能在那里碰到他呢。
　　“我要喝水。”我打断她。
　　桑桑给我倒了杯茶，看了看我，又看看别处。
　　我喝了口茶，“不想说就别说了。”
　　桑桑吸了口气，一副豁出去的样子，“八月十五是黄道吉日，老爷说，皇上下旨要在那一天成国婚，让小姐不要到处跑了。”
　　我淡淡道：“我知道了。”
　　——

　　明德六年中秋，皇帝大婚。
　　庄严的太和殿里金碧辉煌，喜气洋洋。我就像一个木偶，安静地被人牵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