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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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梦中醒，醒来皆浮生。
这时我赠与苏执母亲的一句话。她是我五百年中遇见过的最善解人意的女子，没有哪一个女子让我在她出嫁之日哭得一塌糊涂。我想，苏执日后成婚了，我会不会也哭得一塌糊涂？
天空中明月朗朗，手中却是那一面血玉镜，我把镜子递给苏执，他接了过去。我打了个喷嚏，二月的天气，夜晚本就寒冷，我却穿着薄薄的里衣，坐在客栈的屋顶上与我的徒儿赏月。今日不是中秋，也不是什么大日子，我能有这般情趣，实属不易。我以前也是个颇有情趣的人，但自从身边这个小崽崽过来后，什么情趣，都烟消云散。虽他有时把我气得不像个人样，但我是一支笔，像个人又有什么用？！我的徒儿终是我的徒儿，若谁敢伤他，我定要与那人拼命。
几团蔼蔼的白雾飘过，身子被什么东西裹住。我抬眸看向苏执，他沉默不语，一双眼仍盯着月亮，他身上的墨色袍子不见了踪影。我欣慰地笑笑。
忽然想起了忆菩提那冰冷的眉眼。对此我并不惊讶，她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若不是因为年纪太小，我可能会让苏执娶她。她对苏执有好感，苏执貌似也喜欢她，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只是，想到苏执穿着喜服与菩提拜堂的模样，心中有些酸涩，很难过，想哭却又不敢哭。
我站起身来，拍拍膝盖，对苏执道：“我饿了，我们去厨房找找吃的。”苏执唇角勾起淡淡的弧度：“哦？”回头剜他一眼：“真的饿了！”他敛了笑意，疾步走来。
我们向店家讨了钥匙。店家惺忪道：“见过幽会的，没见过在厨房里幽会的。”我和苏执对视片刻。心中想到。定不是说我们。
高高兴兴地来到厨房，发现厨房里只有一根白菜叶，一个才杀了的鸡，还有几个蘑菇。我抑郁难平，坐在石阶上，苏执在厨房里不停捣鼓着。我一向比较相信他的能力，毕竟嘛，与我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十一年，像我这般颓废的姑娘不常见，像苏执一样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世子更不常见。作为苏执的先生，我可以很骄傲的说，南国未来的国公，将会是史上懂的东西最多，会的东西也最多的国公。苏执推开了门，坐在我身边，说：“不行了，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世子也难为无米之炊。”我看着他，一下子感到世态炎凉，南国未来的国公，也不成样子嘛。
他轻笑起来，我披着他的大氅，与他道：“好歹你也是我手把手教出来的，怎如此不争气？”他真挚地望着我的眼睛，诚恳地握着我的手，好不虚假地道：“那是因为你就不争气。”我扬手便要向他打去，这时落在我手上的，是一片冰凉。抬头看看苍穹，月亮早已不见了踪影，皑皑白雪从天而降，盖住了整个曌城。苏执看着我掌心里的雪，对我道：“先生可还记得，我十五岁那年，随你去拜访我的姨夫，那时也是二月时节，北国，也下了一场春雪。”春雪之兆，意为繁荣昌盛，苏执多次与我抱怨，要是南国也能下一场春雪，便好了。我无情地打破了他的梦想，南国年年天暖，别说雪了，就连冰我也没瞅见过，他这个梦只能是遥远的奢望罢。但春雪也因人而异，我安慰他，说什么万一是他来了才降一场春雪呢？
这一晚的春雪，不是一般二般得大。
我看着苏执，他十五岁那年去北国，是因为他表弟出生，那一年的春雪下得和这一夜的春雪并无异处，倘若这个易舒真的是什么贵人下凡，也不止于此，把视线放在苏执身上，难道，有一半是因为什么贵人，另一半，是因为他？
璃雪晴凉，天空是灰蒙蒙的，我看着苏执远去的背影，心中漾起一阵涟漪，这十年来，我一直都在推卸自己的责任，想要早点摆脱这个孩子，而这个孩子却在我吊儿郎当的指导下变得像一个成人一般。好在他没有继承我的随性洒脱，否则，南国这一代，可就完了。我撑起罗面伞，目光停留在茫茫雪色中。
忆菩提之事，我定要去亲自确认一番。
来到菩提庵中，我四处找不到忆菩提，只得前往我们初遇的那棵菩提树下。
乖乖，你不冷吗？
娇小的身子上只穿了件里衣，笼了一件碧绿色的薄纱，明明脸色苍白，却倔强地拿着手中的玉箫。我无聊地坐在亭子顶上，想要看看她究竟要做些什么。再往亭中一瞥，只见一绯衣少年偷偷地躲于柱子后方，他小心翼翼地窥视着忆菩提，想要出现在她面前，可终究是少了一份胆量。那少年我认识，但不熟，叫易舒。
我干脆闭上眼，原来这般矫情的行为，戎国最厉害的国公也干过啊。四面苍苍禅音中，挤出一阵箫声，虽不怎么熟练，但勉强听得过去。我听见易舒浅浅的呼吸声淹没在清雅的箫声中，身后，却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我回头一望，是抱着一本佛经的苏执。如此的美景，他抱了本佛经来，是想拆台吗？我没有理他，反而向下看去，只见忆菩提停止了吹箫，把视线移向亭子。我迅速地念了隐身咒，可貌似她也并不是望向我们。她视线终止的地方，是易舒前面的那根柱子。
她走上前，易舒敏捷地跳上了亭梁，忆菩提淡淡地道：“我知道有只小耗子在这儿，你不必躲。”她挺冷静的，没有明显的喜怒变化，她见没人回答，勾了勾唇角：“怕了？还真不是个英雄。”我不由得佩服起五百年前的人的智商了，有脑子的都应该往梁上看一看啊，而且人家躲你关是不是个英雄什么事啊？不过，她笑起来，还真是动人至极。
亭梁上的小耗子，啊呸，易舒红了脸，我不知道这是他憋呼吸憋的，还是因为忆菩提的一笑害羞、动心的，他纵身一跃，跳到了菩提面前。菩提望着他，问：“你是谁？为何偷听我吹箫。”又不是偷窥你把人家弄得那么紧张作甚。易舒结结巴巴道：“我我我，我同父君，啊，不，爹爹走散了，我不知晓我爹爹的房间在哪儿，我不是故意偷听的。”
苏执说我转移话题的能力差，殊不知这易舒的能力比我更差，碰碰磕磕说了那么多，自己倒把话题转回来了。菩提瞧他口齿不清的模样，像个小孩子一样咯咯地笑出声来：“这样好了，我带你去你父君，哦，不，是你爹爹的房间，可你也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易舒鼓起勇气看她，她一双眸子里尽是笑：“你以后可要来这里常常看我啊，皇子大人。”易舒红着脸点头。
我抖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想起今日忆菩提对我冷冷的，再看她今夜又对易舒温柔得不像话，心中自是感慨万千。苏执的声音不紧不慢地从身后响起：“看完了么？看完了再等一下，我还没看完。”我扭头看去，他正读佛经读得高兴。此时我并未想到菩提他们的行踪，对他道：“看见刚刚那个小子没，暗恋都暗恋得那么没出息。”苏执抬眸，望了我一眼，又看着佛经：“阿靡，你明恋一个给我瞧瞧。”我道：“纵使没出息，但人家也恋了嘛，你就要学学人家易舒，他小时候就开始恋了，你小时候连个小妹妹的手都不敢牵……”话语未完，他打断我：“阿靡，我小时候恋了。”
哈？他说什么？他他他有喜欢的小姑娘？！他续道：“我从小时候就喜欢一个姑娘，可是那个姑娘喜欢谁我到现在都不清楚。”我靠近了他，怀着一个久久不能平静的八卦的心：“那个姑娘长什么样子，性子如何？”他低头思索了一会儿，道：“那个姑娘长得不错，至少在我见过的美人中她是最漂亮的，就算她不是最漂亮的……”笑了笑，“在我心中也是最漂亮的。她很粗神经，呆呆傻傻的，有一大片的人想要娶她她却不知道，而且她从来就说不赢我，写的字作的画就和她本人一样美。虽然她好吃懒做，什么都不管，还喜欢占别人的小便宜，一看到可爱的小妹妹就会情不自禁地流口水，然后跟上去问别人家里的情况。就算是这样，我还是很喜欢她。”
他说这个姑娘的时候，脸上流露出来的温柔是我从未见过的，那个姑娘仿佛他珍藏了多年的礼物，放在自己心中好生呵护着。二月春风拂过，他手中的佛经自己翻了几页。我看着渐渐亮了的天空，对他道：“我们去把在这儿的房间退了吧。看这样子都不会发生什么事。我们在李大人府中歇息个七八天，再来看看。”
对于我们退房的这个行为，店小二没有什么惊异，他只是表情阴郁道：“要迁都了，人都走了，燕子都去了。”
出了画，我第一个反应是累死我了我一定要舒舒服服沐个浴。
李大人果然很听话，仆人家眷连个影儿都找不到。画中是二月，现实中却是炎炎夏日。我我看着浴池里的水冒着腾腾白烟，心中激动万分，没关门就溜进了浴池里，一个人开始玩起水来。管他呢，这个府邸里一个人都没有，我想怎样就怎样。
看着沉浮于水中的花瓣，我想起了苏执同我讲的那个小姑奶奶，那个小姑奶奶还真是好福气，有个文武双全，长得又好看的郎君从小到大，至死不渝地爱着她，也不知是哪家的小姐，有这样好的运气，估计日后世子上位，他定会迎娶那个小姑娘，即使那个小姑娘不肯接受，以苏执的个性，他绝对要逼着那个小姑娘嫁给她。那个小姑娘不可能不想嫁给他的，因为，和苏执相仿年纪的女孩子，包括他的姐妹们，没有一个不想当皇后。哦，是了，这其中还有一个例外，那就是自由恋爱找到了一个好归宿的苏琼。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五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