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线一厢》无昧

4、第 4 章

　　三回宫
　　休憩几日后，白陌意回到了他从小生存的地方，宁和宫。为宁州世子所铸的，位于宁州国都丰邑正中的宫殿。刚回宁州，宁和宫的大管事便急忙汇报了近来的事宜，其中最重要的一项，是宁王病危，至今昏迷不醒，太医一直在阳浣殿，未有好消息传来。
　　听到这个消息，白陌意心下一沉，若是父王有什么事，只怕他的那几个心怀叵测的兄弟会更猖狂。自己又未掌握实权，恐怕凶多吉少。
　　苍锦也听见了这个消息，仍是不紧不慢地品着丫鬟奉上来的一杯清茗，茶杯是上好的紫砂，有着年岁了，触上去甚至能感受到岁月的温度。里面冲出来的最好的茶，色泽温润如碧玉，茶叶舒展得刚好，芬芳茶香缭绕，是上乘的雪芽茶。看着茶杯上方缭绕的茶雾，饶是挑剔的苍锦，也暗叹了一句主人的品味确实雅。
　　那厢白陌意匆匆向苍锦致歉：“恐怕不能好好招待苍姑娘了，请苍姑娘在此歇息。有什么事，告诉管家便可。”苍锦被香茶招待得很是满意，悠悠地嗯了一声，忽而又似想起了什么，朝门外匆匆的背影道了一声：“想做的去做便可，别忘了你是需要我，才把我救来的。”言下之意，是一切有我。
　　那背影顿了一顿，又继续赶去了阳浣殿。
　　门内，苍锦摘下了覆着的白绫，茶雾盈盈间，是一双不属于尘世间的，嫣红的眸子，那眸子里的妖娆仿佛要把看见的人勾了心魄。
　　“的确是好茶，好茶杯呢。”房间里空无一人，她朱唇轻启，属于苍锦特有的清冷声音随茶雾散在了空气中。
　　另一边，阳浣殿。白陌意随着宫殿太监来到了病危的宁王面前。如今经过太医们的调理，宁王的精神稍稍回转了些。看到白陌意的出现，又强撑起精神，让宫婢太监们退下，宁王的寝殿内，只有陌生的父子二人。除了当事人，并没有人知道里面说了些什么。
　　日暮西下，碧树沙沙。年轻的宁州世子随着宁王的驾崩，拿到了宁王遗诏：孤归天之时，世子白陌意继承孤之遗位。其要求有一，不得动其幼弟白夕江。若有违此条，将军风景成可诛之再立他帝。在门外等待了许久的臣子，姬妾们臣服于地，呼喊着他们的新帝的名字。
　　此诏书一出，皆叹荒唐。至高无上的皇位，竟只由一不到十岁的孩子决定。苍锦在宁和宫同不知哪里钻出来的幼猫玩耍，听见这个消息，并无波澜，不过再投下一片小鱼干，对着吃得甚香的，黑色绒毛的幼猫自言自语：“看来宁王痴情于江夕颜的野史是真的呢。为了给江夕颜的孩子一个安稳的未来，不惜将帝位作为筹码。不知世子……新宁王会怎么做呢。”说罢，咯咯地笑了起来。
　　黑色幼猫吃完鱼干，在她的白色裙边转了几圈，蹭了蹭她，又喵喵地叫了几声以示友好，声音稚幼令人怜爱。苍锦笑着摸了摸幼猫的头，柔软的触感盈满手心，让她很是舒服，便决定不计较它在裙边留下的几个灰灰的梅花印了。
　　直到今夜的灯火阑珊时，苍锦才等到白陌意的身影。看到她还没有睡，白陌意有些讶异，想出声却怕惊扰了怀里的孩子。苍锦也看见了，归来的白陌意怀中有一个熟睡着的，精雕玉琢的孩子。光看这小时候的模样，便知道他的父母也是一对不可多得的才子佳人，苍锦甚至有些戏谑地想，他这个模样，长大后可是要让姑娘们争着以身相许的货色。趁着白陌意因顾及怀中孩子不能有所动作，苍锦可谓远观近看揉捏了一番才满足地收手，一番下来，占尽了小孩子的便宜。再看白陌意的神情已经很是无奈，还好苍锦不算太过分，满足了自己，还小心不让孩子醒来。
　　唤来宫里备着的奶娘，将手里的孩子慎重地托付给奶娘，直到奶娘的身影隐没在夜色中，白陌意才敢悄悄松了口气。
　　心情好的苍锦甚是贤惠地给他斟了一杯温水，调侃道：“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父亲相貌堂堂，抱回来的儿子也如花似玉呢。倒也不枉我等你如此久。”
　　忙了一天的白陌意刚抿了一口水，便听见她这样调侃自己，似笑非笑地回道：“并非是我儿子，按年岁来说，我也是没有他这样大的儿子的。他的名字你应该听过，叫白夕江。你等我这么久，只是为了看他长得怎么样？”
　　苍锦扬唇一笑：“宁王英明。不过呢，小女刚才只是给宁王开了个玩笑罢了，既然是玩笑，太实诚的回答便不好了呀。”可惜呀可惜，她还想看现在的宁王恼羞成怒的傻样来着。想到这，苍锦幽幽地叹了口气。
　　现在也只有她敢毫无顾忌地说自己了吧。他摇了摇头，不知应该是哭是笑，也不知她在身边，是福是祸。
　　两人之间也无什么太多的话语，很久的静默。
　　燃着的烛火发出了细小的“噼啪”声。白陌意摩挲着手里的白玉杯，杯中的水早已没有了温度。缓缓开口道：“苍锦，我其实若非迫不得已，并不想当这个帝王。这个位子，流了太多的鲜血，太肮脏。“白陌意没有了平时待人的柔和，一半的脸庞隐在阴影中，看不出他的情绪。一言一语间，尽是沧桑。
　　又是静默了很久。久到白陌意以为她是坐着睡着了。在抬望之间，耳边传来木椅摩擦地板的，尖锐又清晰的声音。回过神来时，温柔的白色已把他围住。属于她的馨香萦绕身边，像是檀香。
　　就像是最温柔的母亲在安慰她失意的孩子时所做的那样，苍锦轻轻抚过他未绾的青丝，声音像温柔的暖风：“白陌意，我不会看错，你是天生的帝王。帝王是你的宿命，你只能接受。而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即使是死，也定是为你而死。你要记住，我是你最后的底牌。”声音慵懒，却极尽诱惑。
　　即使他没有帝王心，她也会将他打造成足以抗衡靖王的剑。她是他最忠诚的棋子，他也是他造铸的利剑。这是她的私心。
　　对不起。她只能在心里道歉。
　　为了我的私心，请你，舍弃你的自由。
　　不知她心的，年轻的帝王，缓缓地，回抱住了白色的柔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