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不哭》落齐

2、【嗨！大驾光临】

　　辞掉第一份“体面”工作后我选择离家出走，取出银行卡里仅剩的1300大洋，拖着我部分衣服和一些破铜烂铁，走的一点都不拖泥带水。几天之后我坐在首都的天桥下一边扬起脑袋看炙热的大太阳，一边挠着后背捂出的痱子，我穿着印有大个阿童木头像的白色T恤，尽管它现在变得比北京的空气更让人恶心，我努力使自己文明示人，于是我戴了一顶加菲猫图案的鸭舌帽。
　　当然，以上所述只是自己一个月前的小小缩影，熊猫找到我的时候我胡子拉碴的在桥边吃馄饨，他围着馄饨摊转了两圈，绕过我直接转向一旁扇蒲扇的老头儿，气喘吁吁的吆喝“我说大爷，看没看见这附近有个特洋气的小伙走过？”
　　我咽下最后两个馄饨闪到他身后斜切他脑袋，熊猫回过头皱着眉上下打量了我一圈，仿佛我是一只夏日里嗡嗡乱叫的苍蝇，我“切”了一声坏笑着给了这不长眼的一脚，他的眉头渐渐从倒八舒展成正八，我庆幸他终于认出了我。
　　“苏哥！三年不见丫想以这种独领风骚的外在形态回归组织！”
　　“大爷，再来一碗呗！”我没想继续和他贫，这是我连续十天吃到的最好的东西。
　　那天我吃了五碗馄饨，花光了我所有的积蓄，然后跟着熊猫回了他30平米的小屋，用冷水洗了澡，把那件该死的脏衣服扔在了楼道口成堆的垃圾里，又把包里那堆破铜烂铁倒出来堆了一地，扒拉出剃须刀刮了胡子，然后对着拎了四大袋散啤正用脚关门的熊猫说，“我说猫子，哥就这么点家当，PSP、P3、二手笔记本、zipper限量，看好什么拿，现在可没房租给你。”
　　“说什么伤感情的，你来我还能收你钱？丫别嫌庙小供不下你这大佛就行。整上。”他递过来一碗啤酒，我一饮而尽。
　　“我说你小子，我十天前给你、光头和小韩一人发了一封Email，你今天再不来几天后首都就又多了一个拾荒者。”
　　“怎么话说的，苏哥，天地良心，我今天难得看个邮件，一看见你立马就给你电话，还停机，又给你充了20，这不才找着你。还有你怎么见天的这么死心眼，但凡学过生命与科学的都知道这世界有个地方叫做网吧，有种东西叫做联通，丫不会趁着手机有钱买通移动公司给我们个信儿啊，你别告我你就和个傻子似的蹲天桥底下整整十天？”
　　“怎么可能，期间跑了几家快餐店充了个电。”
　　我清楚地看见了熊猫脑门上豆大的汗珠摔在了地上，“行，行，行，您是哥，是大哥！小韩一会就赶到，他听说你在我这撒丫子往这面狂奔。”
　　“得，三年都没长大，真当自己青春永驻，我爱他到体无完肤。光头来？”
　　“他？张八样儿吧，赶夜场去了。”
　　“赶了几年了都没赶够。”
　　“前段时间看见他，废的和条鲶鱼似的。”熊猫吐出一口烟，笑着摇摇头，“我没资格说他，我现在还不如一条鲶鱼。”
　　“别说这些，干了。”
　　其实三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算太短，这几年我一直在关注着他们的消息，比方说熊猫，他变化不大，只是每张照片看起来都比上一张更圆润一些，今天老远就看见他呼哧呼哧的跑过来，我想他至少胖了60斤。光头也不再是光头，长了头发，染得墨绿墨绿的，我一直都没来得及提醒他，就是因为这发色才使得他家那位小女朋友跟着别人跑了，至于别的，我怀疑他一直嗑药。说起小韩，果然最值得骄傲的就是他，我刚见他那阵子他还只是个14岁的小屁孩，现在都远近闻名了，帅气、迷人，连当年的我都不得不甘拜下风，Lisa一直吵着要我跟他要签名照片，我一直口头答应着“好好好”，其实她每次提起这件事情的时候我都吃醋的很。Lisa是我女朋友，哦，应该说是前任女友，9天前我来北京找她，她跟我分的手，旁边停的那辆宾利讽刺般的朝我站的方向按喇叭，她转头甜笑着摆摆手，然后转回来跟我说对不起，你别来找我了，我快要订婚了。
　　说罢她欢快的奔向不远处那辆朝她敞开大门的豪华轿车，那一瞬间我竟然忘记了她以前的模样。
　　所以三年，不长不短，却也足够物是人非。
　　“苏哥，我今晚跑去找你的时候还在想我当初第一次看见你的样子，你当时咬了根草，蹲在木地板上捧着PSP看视频，斜扣了顶鸭舌帽，后来你给我们一人发了一顶，你说是你自己设计的，我们把你当仙儿信仰了小半年，最后他妈的竟然发现在百度图片里找着99%，剩下1%在谷歌图片。”
　　“然后是不是特想海扁我一顿。”
　　“哈哈，随便了。不过现在回想那段日子，我还是高兴，也许是我一直没有入门的关系，和初学者也没什么两样，所以现在一说起跳舞，我能想到的也还是开心。”
　　我拍拍熊猫厚实的肩膀，想要说什么可还是咽下了，楼道里也恰恰在这一刻传来了“笃笃笃”的跑步声，我和熊猫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的点点头，于是在下一秒熊猫灌下一大口啤酒的间歇里，小韩推开门冲了进来掰开熊猫（说实话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一把抱住我。
　　“啊！师父~我想死你了~”

　　如果有人问我，街舞对于我来说到底算是什么，我可能也说不出什么惊世骇俗的理论，我也并没觉得它可以取代我半个灵魂，我甚至不会说我能去一辈子都关注它，但有一点值得肯定，要是没有街舞，我的确失去了小半个精彩的人生，还有，陪我走过大半个青春的，你们。
　　不过，那是早以前。
　　我坐在夜店的圆凳上，百无聊赖的吐出了一个烟圈。现在，不光是跳舞这点事，所有的一切，包括我自己，对我来说都是nothing。早些时候熊猫带我来找光头，我环视舞台好几圈跟熊猫说，“不在啊。”
　　熊猫一把扯过我，将我脑袋微微调转15度角，喊，“瞧！蓝毛那个，就是。”
　　“呵，也许以后真应该尊称他杂毛怪，下次再整个紫的，赤橙黄绿青蓝紫，凑个彩虹让哥几个感受一下雨过天晴的滋味。”
　　“我让他下来见你啊。”
　　“别，让他跳吧，跳完再说。”
　　熊猫给我要了瓶百威，自己喝的却是柠檬水加冰，我忍不住“嗤”了一声。
　　“你说你这几年和光头没什么联系，小韩又对光头有意闭口不谈，你们三个发生什么我现在没兴趣知道。以后再说吧。”
　　我举起酒瓶子朝着光头的方向碰了一下面前的空气，他似乎早就注意到了我，于是在刺眼的闪光灯中回了一个礼。
　　“还好，起码他还认你，要不就真他妈操蛋。”
　　“是啊”我撇撇嘴冷笑一下，“他还能不认我。”
　　“我找到他是去年……额……算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哦对了我还没来得及给你介绍。”熊猫环视一圈，接着随便揪过来一个人“我说欢欢今天哪去了？”
　　“你说那个小得瑟鬼？没看着。”
　　“对不住了苏哥，恐怕要下次引荐，今天电话也不通。”
　　“这是引荐谁啊？”一抬眼的功夫我看见一双胳膊环住了熊猫“老爹”般的脖子，探出的脑袋倚在他的肩膀上，下巴壳还不停的蹭来蹭去。
　　“诶？欢欢？丫一整天跑哪去了？！”
　　“嗨哟，这是生气了啊？难道是怕我跟别的男人跑了？”
　　“喂，在我哥们面前别乱说话。”熊猫再转过脸的时候脸都红了一圈，挠着头愣愣的笑“嘿嘿，苏哥又让你笑话了，这就是我跟你说的欢欢，我女朋友。”
　　“行啊臭小子，什么时候办喜事。”我胡乱的一句玩笑话说完熊猫脸就更红了，倒是欢欢一脸的兴奋，“就是就是，等到那时候我就把我七大姑八大姨都叫过来，闹翻了北京城哈哈。”
　　我的脑子在下一秒轰的就炸大了，我仔细打量了一下欢欢，现在的她又屁颠屁颠的跑去跟别人喝酒了，她梳一席短发，浅橘红色，个子不高，但算是有几分姿色，我苦笑着抡了熊猫一锤，“你丫找了一个非主流？！他妈是中学生还是小学生？”
　　“这么说你觉着我和90后一般年轻喽？”欢欢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闪到我身后，递给我一杯鸡尾酒，“放心，这杯烈着呢。”
　　我赞许的点点头，“你怎么知道我需要这个。”
　　“先别管我怎么知道，你是死胖子的朋友，这杯算我的~至于你说我像90后，本姑娘高兴，今晚就不醉不归。”
　　“猫子，你这个女朋友倒是有点意思，我今天长见识了，没白来。”
　　“不过你们懵不到我，我今天是浮云，台上那个晃荡的才是神马。”她指了指光头，“等着，我拉他下来。”
　　我灌了一杯酒，“和个小机灵鬼似的，不过老在这里混着，怎么好好上学。”
　　“得了苏哥，你真觉着她是中学生？”
　　“恩，差不多。”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熊猫笑的前仰后合，“谁都被她骗了，这里所有的人都把她当小女孩，虽然好多人曾对她意图不轨，不过她总有办法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所以……我总觉着要担心她，可被她看得到是相当多余。你看她多少岁？”
　　“18”
　　“这么确定？”他看我犹豫的点点头，摆了摆手，“屁，她30了。”

　　第二天我去看了自己以前那个俱乐部，它早就改姓换代，我离开北京那天把它交给了小韩，后来他又陆陆续续的开了三家分店，却一直保留着我的那间，没有荒废也没有扩建，以至于我再次站在它面前的时候，觉着如果再向里走一点，哪怕是一步，几年前那个踌躇满志的自己就会出现，他会穿着宽松舒适的练功裤，以年轻的姿态朝我摆摆手里的帽子，说上一句欢迎回归。熊猫没陪我一起，他有自己的生活，在他的生活里，街舞不再是现在进行时，只是众多回忆的一部分，我想这也没什么不好，人的精力那么有限，总得放弃一些什么去达成别的一些什么，梦想与现实尚且如此，更不用说这些微不足道的事情，也许我想的太骨感，按熊猫的话说就是，“嗨！我没放弃，只是志不在此。”
　　我进去的时候正赶上舞室开门，可能是比较早的缘故，还只是陆陆续续的来了两三个人，于是我跟着他们走进去，开门那个想必是今天这堂课的教练，看行头hiphop范儿十足，正笑着跟其中一个看似比较熟络的学生打招呼，我经过对他友好的点点头，他笑笑朝我轻轻一欠身，很小的幅度。
　　“你是来试课的？”紧接着我听到他这样问我。
　　“恩，算是吧。”
　　他挑挑眉，“好吧，那我带你到处参观一下，上课下午呢，这些是我找来排练的，一会有兴趣的话可以看一下……诶？”
　　他突然紧盯着我的脸，表情哭笑不得的有些滑稽，“你该不会是……苏子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