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心如月清照人》绘紫乃河

21、二十章 外出

　　如果说那次以牙还牙地用蛇吓灵筱有什么收获的话，那就是灵筱再也不敢来惹心月了。猛一清静下来，心月便觉得有些寂寞了。
　　嫁入秦府近一个月，她渐渐领会到她娘说的“这样的人家很适合你”是什么意思了。秦书第一天就给她摆了个那么大的阵仗，她还以为会将秦府掌家的重任交给她呢。结果只是装装场面，以后该怎么样还怎么样，完全不需她劳心劳力。上不用伺候公婆，下只有个难缠的小姑子也被她搞定了，中间的夫君只有在饭桌上能见到人，随时随地都有人恭敬地伺候着，她是完全地享受着秦家少夫人的权利，而不用履行秦家少夫人的义务。这岂止是适合，完全是赚大发了，一个月的时间里她都没想过要出府去逛逛——当然，不能否认其中秦灵筱的功劳——可见这府里的日子有多快活。
　　秦府子息单薄到让人无法不好奇的地步，除了秦书、二娘和秦灵筱外没有任何旁的血亲支脉——叔伯子侄一概全无，连她婆婆的娘家人也不在佑临。秦灵筱是二娘的女儿，秦书同父异母的妹妹，几乎被秦书快宠上天了。其实她也能理解，毕竟，灵筱是秦书在这世上唯一的血亲。
　　虽然在灵筱为难她时，她和春桃也在府中想办法收集了一些关于灵筱不是秦老爷亲身女儿的谣言，但若这是真的，鉴于秦书对二娘的态度，应该早就将二娘赶出秦府了。她们汇总了几个版本的谣言，然后推根溯源地发现，谣言只是根据另外一些不靠谱的谣言得出的结论。
　　秦灵筱和秦书一样，都是在谧竹庵出生的，其中原委心月不甚了了。据说秦灵筱被二娘抱回秦府的时候，二娘声称她有五个月大，但实际看上去也就两个月左右，当然也可能是庵中伙食清淡导致的，流言可没这么体贴。回府后，秦老爷一直不待见灵筱，但是却对二娘态度一如既往，完全可以认为是因为秦老爷重男轻女，蜚语却不那么善解人意。就这么以讹传讹，就得出上面的结论了。当然还有一些其他流言蜚语，心月觉得那些太不靠谱，直接略过不考虑了。还有一点，灵筱长得漂亮可爱，但与二娘和秦书没有丝毫相像之处，心月觉得灵筱应该是长得像秦老爷——听闻秦老爷年轻时容貌俊朗雅致绝不在在秦书之下——因为心月就长得像她爹。
　　秦书治家甚严，若不是心月有意挖掘，肯定不会知道中间还有这么一茬。既然灵筱不再为难她了，她也没必要继续知己知彼，便对这些风言风语不放心上了。
　　二娘是她在秦府看着比较顺眼的几人之一，但其在秦家地位微妙，让她不敢贸然亲近。二娘跟着老爷姓秦，名柔，她的为人象她的名字一样性情柔和，为人和善，她不是那种打她左脸会把右脸伸过去的和善，而是在别人想打她之前就能让人取消动手念头的人。秦柔年近五十却给心月的第一印象是三十出头，而且她的身段举止有种说不出的高贵优雅，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一个美人胚子。秦老爷年轻时身边美女如云，最后却只留下二娘一个，显然是有道理的。如果是这样，秦书对二娘的厌恶就比较好理解了。通常越受老爷宠幸的姬妾越遭夫人忌恨，而这种嫉妒却随着夫人的身死人灭被她的儿子继承下来，继续延存。心月能看出来秦书不喜欢二娘，常常当她不存在一般。二娘平时为人低调内敛，不象是刻意压抑，而是性情如此。
　　心月一嫁进秦府就住在沁心院中，知道自己住的并非主院，对于秦府有多大她没有具体概念，因为她还没完完全全逛过秦府——这肯定也少不了秦灵筱的功劳。她在秦府虽是秦少夫人，但若和从小在秦府长大的秦二小姐，毫无根基地位。秦灵筱想法设法找她麻烦，只有在自己的院中还算安全，而且长夏刚过，正值天气回热，除非必要，她很少出院门。等到秦灵筱不敢惹她之后，区区一个秦府已经留不住她的脚步了。
　　秦书似乎真的很忙，每天早出晚归，大概完全忘了她的存在，如果她想要出门溜达一下，只要在应该出现的时间出现在饭厅里，应该也不会给自己招来麻烦。选了个天朗气清的日子，她要体验一下囚鸟归林的感觉——到佑临半年多了，她竟然没好好出去逛过一次，这在她近十年来的生活中是前所未有的。

　　心月换好男装，在卧室里踱步转圈，等着去放风的春桃回来，盘算着等会要溜达的地方。佑临是除安临之外最为繁华的三郡之首，因为其一面靠山，三面临水，大莘国的三条主要河流或穿或靠地经过佑临，南北东西商人货运或多或少会经过此地，据说集市上所售物品新鲜繁多，很多东西都是她闻所未闻的。这些都是被禁足时，她爹爹哄她时讲的，结果越讲越心动，娘亲把他们父女都训了一顿后丢给她一块大红锦缎，让她好好绣嫁衣，连她爹爹答应给她从集市上带些新鲜玩意的承诺也落空了。
　　她正为无缘相见的玩意扼腕叹息，春桃回来了。她说姑爷刚刚出门，最好还是等一会再动身的好。
　　心月已经抢身出了门口，边走边说：“我在路上耽搁的这会够他走远的了。”心月想到那天赛马时秦书骑的那匹毛色纯正的骏马，咽了咽口水。
　　两人早就踩好了点，在离沁心院最近的东北拐角的院墙的脚跟处有一块青石，垫了两尺多高，若有需要春桃再帮衬着点，要翻出十尺高的围墙应该不成问题，至于怎么回来的问题，她想等它成为问题了再考虑。
　　心月从五六尺外起跑，踏上青石之后往上一纵，双手攀住了墙檐，双腿蹬在墙上往上爬。平整的院墙太滑了，借不到力。春桃抓着她的腿把她往上推。她一只腿跨过墙垣，骑在上面时已经出了一身汗，许久没翻墙了，手段都有些生疏了。她歇了一口气，将身体转了个方向，双腿都吊在墙外。
　　她以前爬过树，那点经验用在爬光秃秃的墙壁还真没处施展。她看了看墙外的青石板路，很是怀疑能不能在跳下去时不弄伤自己。
　　墙檐上装饰着朱色琉璃瓦，手肯定扒不住，那就不能沿着墙壁慢慢下滑了，如果直接这么跳下去，是不是太高了点呢？她心跳得很快，突然有些后悔了，这么高的地方跳下去，她不会受伤吗？哪怕仅仅是崴了脚，她今天也是白出来了。此刻骑虎难下，她心中丈量了一下自己与地面的距离，闭着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睁开眼睛看见墙角一抹蓝影，她慌了神，还没来得及做好准备便从墙上跳下去，更确切地说，是滑下去了。
　　她尖叫着掉下去，在落地前撞到了人，双脚没有承受到巨大的冲击，只是额头碰到了什么东西，撞得她生疼。来人抱着她退了两步才稳住脚。
　　心月脚已落地，魂还没归拢，头抵在对方胸膛上，鼻间充盈着对方身上的淡淡的幽竹清香，她立刻意识到情势不妙......
　　她退了两步，看着眼前的人，一边揉着额头一边讪笑道：“这么巧啊。”
　　秦书伸手揉了揉下巴，揶揄道：“我这才刚出门，你就巴巴地赶过来，有什么事不能到晚饭时说的。”抬眼看了看墙垣，“还这么劳师动众的。”
　　心月笑得更加尴尬，“误会，这纯粹是误会。”
　　秦书的眼神变得危险，“你还想逃？”
　　“没，没有。其实是，”心月四面搜寻着找个什么借口好，看见离他们不远处有只差不多只剩下骨架的风筝挂在辛夷树上，粗略判断一下，怎么也有半个月了，她硬着头皮说：“刚刚我和春桃放风筝来着，结果风筝挂在树梢……”
　　秦书扫了一眼她的衣着，“青天白日，信口雌黄也不怕天打雷劈啊。”
　　心月的左脸抽搐了一下，艰难地说：“我刚爬上墙头，看见你来了就给你打个招呼，现在我要回去了。”转身去寻找可以借力的地方。
　　“既然出来了，不想出去转转吗？”
　　心月猛然回头，欣喜地看他，马上又收敛了笑容，“可以吗？”
　　“有何不可？”
　　心月朝他身后四周看看，“你的那匹骏马呢？今天没骑吗？”
　　“我听说某人派春桃来询问我的行踪，我就先过来瞧瞧。”
　　心月立刻瞪向站在秦书身后的来福。来福低下头，片刻之后抬起头，见少夫人还看着他，他委屈埋怨地看了少爷一眼，又把头埋下去了。
　　秦书说：“走吧，市集没多远。”
　　两人走在辛夷树下，秦书说：“秦府那么大的院子都留不住你吗？”
　　“佑临岂不是更大？”
　　秦书停下脚步，看了她一会，认真地说：“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看见秦家和佑临哪个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