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游》水作花飞

1、第 1 章

　　我觉得我已经脱离了现实，进入了一个不太现实的世界。大地上覆盖着厚厚的一层白雪，我周围横七竖八的倒着一片尸体。而我似乎突然不明所以。
　　两个月前。
　　师父说，冤冤相报何时了，况且他是自杀。
　　我说，不行，我是他唯一的朋友。
　　师父拂袖而去。
　　我在山门口跪了整整七天，求师傅给我机会，用两个月的时间学会绝招让我可以给死去的朋友报仇，成与不成，无怨无悔。
　　朋友的生活一度非常纠结。当年小刘忠的爷爷正在河边遛鸟，他父亲一不小心把小刘忠的爷爷撞到河里淹死了，刘忠的父亲因为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又杀了他的父亲，并且当时他的母亲正在屋中，关键时刻替他父亲挡剑也死了。朋友当时正好学艺大成，回乡一看父母双亡，顿时气血冲天，拿着一把剑去小刘忠家把前后院老少奴仆杀了个光光。其时恰逢十岁的小刘忠外出玩耍不在家中幸免于难。从那以后刘忠就不见了踪影。
　　而朋友也开始了他痛苦而纠结的生活。以前他很有抱负，以家兴为最基本，以国家强盛和江湖和谐为己任，总想让江湖和朝廷和平共处，和和睦睦，江湖无恩怨，朝廷无贪污无贫富差距。而自从杀了那么许多人后，他对他自己和他最初的想法产生了疑虑，怎么也想不通。他不再回家，日日游玩喝酒，他的亲戚们也乐得多了一批家产，也顺便拿了刘忠家的钱财院子。而我同他一样，虽然我并没有什么忧心之事。所谓殊途同归，我觉得我是太闲了。
　　一天，我拿给他一本清心咒，他看了几天后不看了，似乎没有什么用。我带他去少林寺，少林方丈慈悲为怀以感化为主经书为辅的心态收他为俗家弟子，边读经书边喝酒，各种经文读了个遍，无甚收获。一年后他似乎也已经习惯了这种日子。
　　我们天南地北转了十年，想来刘忠那小娃如果没有死也二十岁了。果然某天，刘忠带了一众人来到朋友面前，扬言要报十年前的血海深仇。朋友对他灿然一笑，二话没说拔出剑来，华丽丽的自杀了。我觉得我被骗了，这厮估计这几年都在想着这天怎么潇洒的给自己一剑，难道那一年漫不经心读的几书架的经书还是有了一定的效果？
　　其实我更觉得他挺对不起刘忠的，人家磨刀霍霍练了十年，就是为了来杀你，结果人家还没动手你自己到抹了脖子，让人情何以堪。但是我依然毅然决然的做了一件我这辈子做的最苦的一件事：苦苦在山门前跪了七天来求师父指教我这个荒废了许多年武功的大龄青年怎么练成绝世武功来给朋友报仇。因为他也是我唯一的朋友。我觉得我不够道德，但我坚信这是一种态度。
　　我跪在山门口的第八天早上，师父衣袖飘飘踏着朝霞飘然出了山门，站在我的面前，说：你进来。
　　我抬头冲师父一笑，却没有进去，甚至没有站起来。头一歪倒在了地上。我醒来的时候师父被请了过来，他说，你还有五十天。
　　那是我人生中最苦的一段日子，其实并不是特别苦，甚至吃饭睡觉都觉得更香了。但我以前没有想到的是我也会有拼命练习这些打打杀杀的武功招式的时候。每天喂猪喂羊吃饭睡觉练招式。

　　终于五十天过去了。其实我不知道我练会了多少东西，但是师父说，你可以走了。
　　我问，我能不能杀了刘忠？
　　师父不答反问，他能不能杀死刘忠
　　我说，他们根本就没有动手。
　　师父说，那你知不知道刘忠的父亲的武功？
　　我说，狠强，我朋友出山之前他独霸一代。
　　师父说，那还不是一剑被割了喉咙。
　　我说，那是朋友的武功好。
　　师父说，他的武功也是我交的。你小的时候基础也不错，不比他差多少，而且你学的这套武功本身比他的更厉害一些。
　　我不这样想。朋友在我眼中一直是一等一的高手，在外出胡乱跑着玩的那几年，抢钱打架之类的事我从来没有插过手，朋友深知我的特性：懒。
　　师父说，其实不是能不能，而是想不想。你去吧。

　　我辗转找到刘忠。原来刘忠已经杀了北方镖局的总镖头自己取而代之了。多亏那镖头没有后代，我想。但是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刘忠把人全家都设计害死了个光光自己找了个替死鬼杀了说是替老镖头报了仇，然后自己堂而皇之的当了总镖头。我更加觉得朋友对不起刘忠，而这恩怨最开端也是因为朋友的父亲撞了刘爷爷，凭什么人家一家都死了，仅活着的一个还得背负一个复仇的包袱，走上这样一条工于心计黑手杀人心理阴暗暗度陈仓的道路。
　　而一切都终结于此还就罢了，某些真相也许并不一定要揭开真面纱才能了结恩怨，相反却更能添加双方的痛苦罢了，如果张三嫁祸孤身一人的李四杀了我，朋友不知道是张三嫁祸，帮我杀了李四报了仇，而张三又弃恶扬善成了一个大好人，我倒是希望他永远不知道是张三嫁祸。当然，如果张三心中有鬼怕朋友找到他结果把朋友也害死了…………呃，也许一死百了，张三又变成了一个大好人。如果朋友还活着，他一定会说：你才是一个大好人。然而现在听不到了，而且我并不觉得我是一个好人。
　　但是结果并不像原本的那样，刘忠毕竟太年轻，杀了老镖头一大家子明着暗着的几百号人，千虑一失，不知道原来盘宗错节的老镖头的爷爷的表姐的外孙女嫁给了江南慕容家，如今慕容家少主慕容义打着要替老镖头报仇的旗号集结正派武林人士杀过来了，扬言除掉武林败类。
　　我迎着风雪赶了两天的路到达长安城北很远的一片空地。我在一处高坡迎风独立，看着下面，场面十分混乱，几百号人拿着家伙胡乱砍在一处。我找了好一会终于找到刘忠，他正在与慕容义的保镖们打在一处。我运起十年都没有用过的燕子三抄水向他赶去，我恐怕我还没赶到，刘忠就被乱刀砍死了。不管是两派中哪一派的人，我举剑杀了一通，杀出一条通向刘忠的血路。这是我平生第一次杀人，但我却好似没有任何感觉，就像是一场游戏，砍的不是人，而是玉米棵。
　　终于在距离刘忠还有五米的时候，我看到慕容义举剑向刘忠刺去，而刘忠正在湛湛架开众保镖之一的大刀，我单脚一跺地，直直向慕容义飞去，随便向后挥了一剑，又飞快挥剑向前趁慕容义志在必得没有变招的情况下划破了他的手腕，慕容义的剑掉在了地上，我的手臂上也在高速情况下不知被谁的剑划了长长的一道，鲜血直流。
　　不知谁大叫一声，保护慕容少主！
　　众保镖把慕容义护在中间，其他慕容家众人向我杀来。我也没有感觉到疼痛，挥剑胡乱挥着，只杀得天昏地暗。也许不知不觉中偶尔用了这五十天师父交的精妙剑法。当我浑身是血停下来得时候，只有我一个人还站着，几百号人断断续续在方圆一里内躺着。白雪还在飘，而地上的雪却染成了一片一片的红色。而我似乎突然不明所以。身上的多处伤口还在向外流着血。
　　我在我身后不远处找到刘忠，他睁开眼睛看着我，却已经站不起来。我拖着他向长安赶去。
　　我说刘忠，打个架跑这么远，想不死都难。
　　刘忠说，你为什么救我？
　　我说，我也许太闲了，跑来杀你。
　　刘忠也不说话了。
　　我拖着刘忠走了半日没有遇见一个人。我想尽人事听天命罢了，你死不死也与我没有关系了。我八成也得失血过多而死。
　　又以龟速走了小半日，周围依旧除了一片白茫茫外别无他物。我把刘忠往地上一扔，仰面躺在雪地上。等死吧，我想，再活着也没有什么新意。最后回忆一下这庸庸碌碌的一生，落得个寿终正寝。
　　突然听到马车压着雪地的声音，然后又人下了马车走向我们。我中断回忆，睁开眼睛，叫了一声师父，沉沉睡去。
　　我醒来的时候师父在我旁边，我从来不知道师父原来还关心我。
　　我说，别告诉我刘忠还活着，我不想杀人了。
　　然后我看到刘忠华丽丽的走了进来。这小子不是站都站不起来了，竟然比我好的还快。我差点气的吐血而亡。
　　师父说，他叫王如烟。
　　我想多好笑的名字啊，女了女气。如烟就如烟吧，罢了。
　　几日后我又出去喝酒，酒楼到处都很热闹，传说慕容家少主与北方镖局火拼，结果全部死光光，一个也没有逃回来，真是奇了怪了。
　　冤冤相报何时了，我喜欢这个结局，我想。
　　伤好之后，我又开始到处喝酒游玩。而王如烟成了师父的关门弟子。我暗自咬牙：刘忠你这厮真对不起我唯一的朋友。
　　终于有一天，我喝倒在朋友坟前，再没有醒来。
　　这，是一种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