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风轻语

4、给阿南的礼物

　　我不知道大人们是如何看待承诺这样的事，他们可以不停的推迟不停的延期，可是我知道小朋友是不可以的，因为顾泽南说，言而无信的人会被月亮割掉耳朵。我不能没有耳朵，我不能再听不见了。
　　于是，我决定去兑现我的诺言，我在晚上把小可爱带到井边仔细的给它洗干净，小可爱，咱们要去城里了，你这只城里狗可要好好认路带我们找到阿南啊。
　　我穿上了最漂亮的那件格子衬衣，两个衣兜里塞满了紫色的桑葚，那是阿南最喜欢吃的，那时候我还不会爬树，阿南就爬到桑树上，我把布袋子铺在地上，抬起头对他点点头，阿南猛地摇动着桑树的枝干，我欢天喜地的看着饱满的桑葚掉落进我们的布袋里，后来我也带杜朝阳去吃过，杜朝阳那时候，眼睛都算成了一条缝，呸，真酸。我笑着丢一颗进嘴里，嗯，真甜。
　　我没有背阿南的小书包，因为妈妈说在外面最好要自己看着口袋，可是阿南的小书包在后面，我看不见它。我把所有的钱全部塞进了小布袋里，把阿南的地址小心翼翼的揣进裤兜，把小布袋系在小可爱的脖子上，因为我实在怕布袋的颠簸会压坏了我兜里的桑葚。
　　我站在胡师傅的车前等了半天才见他晃晃悠悠从镇上的茶馆里走出来，他一开始不相信我妈妈会让我一个人出去，直到我掏出从妈妈那里拿来的纸条，他才同意我上车，我从兜里掏出钱要给他，他笑着摸了摸我的头，小星啊，不收你的钱，今天不赶集，也没什么人，上车吧，叔叔带你去城里。我安心的把钱收进口袋，又小心翼翼的折好纸条。
　　他说的对，今天确实没什么人去城里，后面就坐了我跟小可爱，我抱着小可爱看着离开的路，心里涌出一阵内疚，不知道妈妈会不会看见我留下的字条。
　　耳边是车的轰隆声，眼前的路也渐渐不一样了，变的平坦了，那些农田被楼宇取代，车停下，我牵着小可爱下车，原来城里很近嘛。
　　小星啊，你要去的地方还要再坐车，你看，就在对面那个车站，你把纸条和钱递进那个小窗口，给售票阿姨，她就会卖票给你的。自己小心啊！胡叔叔又开着他的车离开了，
　　很多年后，顾泽南始终都会拿这件事情教育我，他说，银小星，你是真的不怕？
　　我摇摇头，不怕。其实不是不怕，是太想见你的心情，胜过了恐惧。
　　他说，真不知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居然就牵着一只狗就离开家跑这么远，你是不担心被人贩子拐卖是不是？
　　我侧过脸，比划着，勇者无惧。心里却想着，要拐卖也要选一个质量好一点的呀，不会选择我这样的劣质品的。
　　我几乎花光了我所有的财富才换来一张去省城的车票，可那丝毫不能影响我的心情，就快要见到顾泽南的心情，去省城的车比胡师傅的车宽敞舒服，有软软的坐垫，最主要的它还有天花板。
　　我离开家门的时候，太阳刚刚升起，也许是坐垫太柔软，也许是阳光太过刺眼，当我被售票员阿姨摇醒的时候，太阳已经快要下山，我牵着小可爱跟着人流往前走，当我终于走出车站站在省城的街道上，我才明白了蓉蓉姐眼里的省城，那马路比我们家的客厅还干净，到处是人和车，我忽然之间感到了恐惧，这样大的地方，我要怎么去找顾泽南。
　　我想起了那张纸条，我掏出最好的五毛钱请求电话亭的老板帮我拨通了那个号码，我从未觉得就这几声嘟嘟声是如此漫长，我的心就快要跳到嗓子眼儿了，电话很快被接通，传来一个温柔的女声。
　　我对着话筒敲了两声，对方还只是重复着“喂？”，我忽然把话筒放到小可爱嘴边，伸出空闲那只手狠狠的拽了小可爱的尾巴，小可爱爆发出一阵狂叫，然后突然跑了出去，我急忙挂掉电话追了去。
　　我想叫它，可我只能加快脚上的步伐，小可爱的狗链子已经就在眼前了，我一咬牙，往前一扑，成功的抓住了绳子，小可爱这才停止了往前，朝我跑来，我趴在地上，觉得手掌和膝盖都火辣辣的疼，我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牵着小可爱走到路边坐下，我埋着头，眼泪滴在地上。
　　布鞋断了，摔伤了，钱用完了，给阿南的桑葚被压碎在衣兜里，浅黄色的衣服被桑葚汁染成了紫色，天色渐渐暗下来，小可爱偎在我脚边呜咽，我知道它也饿了，我抬起头，笑了。终于发现了省城比不上冷水镇的地方了，冷水镇的夜空有星星，省城的夜空什么也看不见。
　　我静静地坐在那里，偶尔会有人来问我，小妹妹你在等人吗？我总是抱紧了小可爱，把头埋得更低。
　　我在等着，我相信他们会找到我，不管是妈妈或是顾泽南，妈妈曾经说过，如果有一天跟妈妈走散了，那就在原地等她，所以我要在这等她。这个时候，妈妈应该已经回家，发现我的纸条了吧。
　　我抱着小可爱，数着天上的星星，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夜晚，只要再等等，数到1000颗的时候，顾泽南就会来接我回家。
　　妈妈说，只要坚信，就会有希望，有希望，便可以获得幸福。所以我坚信他们一定会找到我的。
　　当我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说，小朋友，我给你糖吃，你跟我回家吧，那个时候，我就知道，那个人，又踏着月色来找我了。
　　顾泽南又长高了，他穿着一件蓝白格子的短袖衬衣，额头上布满了汗，他蹲在我面前，我却不愿意再抬头看他。
　　顾泽南是这么漂亮，我悄悄的把自己断袋的布鞋往里面藏了藏，双手紧紧的捂住脸，我不愿意他见到此时的我，虽然前一秒我是如此渴望着他找到我，这是这一秒却恨不得能把自己缩成一粒尘埃，那时候，我便知道，女孩的自尊心是如此可怕。
　　怎么？看见我还害羞了不成？还是知道自己错误了不敢见我？顾泽南掰开了我的手，我手上的擦伤被他看见，他再也顾不得我的小性子，一只手把我从地上拽起来，一只手牵起小可爱，在路边拦了一辆小汽车，把我和小可爱塞了进去。
　　顾泽南的新家很大，很亮，明亮的光照的我很不自在，一个阿姨从里面迎来，想要接过顾泽南手里的我，顾泽南只是把小可爱的狗绳子给了她。
　　顾泽南把我安置在沙发上，然后对她说，李阿姨，麻烦你把这只狗栓到花园里，然后你就可以回家了。
　　那个叫李阿姨的人，一边看了看我，一边回答到，诶，好。
　　屋子里就只剩下我跟顾泽南两个人，我一直埋着头，紧紧拽着衣服下摆，我听见顾泽南打电话的声音。
　　嗯是的，麻烦你转告银枝阿姨，就说我找到小星了，她很好，请她放心，我明天会送她回家。
　　然后是他上楼，再下楼，他蹲在我面前，撩开我的裤管，小心翼翼的给我处理伤口，一边上药一边吹，我感觉伤口凉凉的，不再火辣辣的疼。
　　顾泽南要给我换衣服，我不让，我紧紧抓着衣兜不松手，顾泽南掰开我的手，然后他没有动作了，我知道，他看见了，看见了碎成一团的桑葚。
　　顾泽南伸出手从我衣兜里掏出一小块桑葚，送进嘴里，他对我说，真好吃，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桑葚。
　　我感觉我的鼻子和嘴巴开始抽动，眼睛就要管不住眼泪了，我一边流着泪一边对他比划着，本来要给你送生日礼物的，可是钱没了，小可爱不听话，桑葚也被压坏了，银小星好没用。
　　顾泽南握住我的肩膀对我说，怎么会，小星是我见过的最厉害，最勇敢的小朋友，现在我们最勇敢的小朋友应该去把衣服换掉，不然你最喜欢的小衣服就会完全变样了。
　　最终我喜欢的那件衣服也没有变回原来的样子，两块深紫色的印记深深的留在上面，一直到我成年之后，我都一直带着它，它提醒着我，一个叫银小星的小朋友，她曾经那么勇敢。
　　我穿着顾泽南的衣服，顾泽南的裤子，坐在他们家明亮的客厅里，屁股下的沙发很软，像坐在棉花里，顾泽南从一个大大的冰箱里拿出一个白色的蛋糕。
　　小星，许个愿吧！
　　不行，是你的生日，应该你许愿的。
　　顾泽南的眼睛闪着耀眼的光，我在他眼里看见了我，他说，寿星有权利把愿望送给人，快许愿吧，我们就可以吃蛋糕了。
　　我学着妈妈祈祷时的样子，双手合十，在心里许了愿。
　　我是见过电视的，以前每次我跟顾泽南都会跑到隔壁的谢水娃家看电视，那时候，每天晚上放的就是新白娘子传奇，白娘娘遇见了许仙，坏蛋法海分开了他们。谢水娃家小小的客厅里，坐了几排的小朋友，当然也有大人的，那时候，我跟顾泽南做梦都希望家里能有台那样的电视机。
　　现在顾泽南家的电视比谢水娃家的电视大的多，而且还是彩色的，那里面的人就好像鲜活的活在我眼前一般，顾泽南坐在我旁边给我削着苹果，他的手指很干净，不像以前总是黑乎乎的，顾泽南白了好多，我偷偷看了自己黑乎乎的指甲，把手藏到了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