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风轻语

1、有个哑女叫小星

　　阿南又打架了，他把那个男孩死死的压在泥土里，嘴里嚷嚷着，服不服。那个男孩的脸被压成了一团，我觉得很熟悉，突然想起来，是像阿南包的饺子，皱皱的。那个男孩死死的盯着我，我感觉牙齿发疼，我走上前拉了阿南的衣服，指了指肚子，阿南这才起身，起来还不忘在他屁股上踹了两脚。
　　阿南在大家的注视下拉起我的手，他说，以后谁欺负银小星就是欺负我，小星，我们走。
　　哦对了，我叫银小星，那一年，我四岁，阿南七岁，那是我第一天上学，我穿着我最喜欢的衣服，还抢了阿南的小书包。
　　阿南的小书包是他在城里的爸爸给他买回来的，蓝色的布上面是阿南最喜欢的圣斗士，两个扣子，双肩包，那时候，冷水小学没有一个小朋友有那样的书包，他们全都背着绿色的布包，斜斜的跨在肩膀上，长长的书包拖到了膝盖处。
　　妈妈说我不是正式的学生，只是旁听生，所以不用书包，我不开心，低下头，手里却是紧拽着阿南的书包带子不放手。
　　小星，你要听话，这是哥哥的书包，你先给哥哥，妈妈晚上给小星做一个好不好？还要绣上小星最喜欢小红花。妈妈试图用一个许诺打消我霸占阿南书包的念头。
　　算了阿姨，小星喜欢就给小星背。我抬起头，冲他笑了，他柔柔我的头发，对我眨了眨眼睛。
　　怕我背不动那个书包，阿南把里面的东西全部拿了出来，妈妈拿了她宝贝的红色布袋给他装，眼看着里面就只剩下最后一本小小的书了，我抓住了阿南的手，拼命的摇头。最后，我如愿以偿的背着装着一本书的小书包，被阿南牵着，走往了我人生的第一堂课。我的个头很小，阿南把书包的带子收得最短，可是它依旧掉在我的小屁股那里，我每走一步，它就欢快的拍打着我的小屁股。
　　冷水小学是这附近几个村镇唯一的一所小学，只有一间教室，一个操场，一个办公室，还有一个开水间。一到六年级的小朋友都在一个班念书，我也在念书，我是旁听生，因为妈妈治好了向老师妈妈的咳嗽，所以向老师特许我进学校旁听。我认识向老师，阿南经常给我讲，向老师很厉害，向老师会打手掌，阿南最怕向老师，在我小小的脑袋里，阿南就是神一样的存在，而神都害怕的人，那是我得尊敬的。学校还有一个陈老师，阿南说陈老师是教体育的，而语文和数学都是向老师教。
　　我坐在阿南旁边，安静的翻看着手里的书，那书上的人儿可真漂亮，我斜着眼看了看阿南，他正在专心的听课，黑乎乎的手正在书本上写着什么。妈妈说书中有一个叫做颜如玉的人，她很好看，可是我觉得她远远比不上阿南。
　　冷水小学的开水间是给小朋友吃饭用的，家住的比较远的小朋友会自己带饭去学校，向老师的妈妈会烧好开水，小朋友们把开水泡着饭吃，就能吃上热乎乎的饭了。我坐在教室等阿南的午餐，妈妈为了庆祝我第一天上学不知道准备了什么好吃的。
　　诶，你在画什么？不认识的声音，我没有理会。
　　喂，小不点儿，我问你话呢？你在画什么？声音的主人伸出手在我眼前晃了晃，他挡住了我的眼睛，我伸手把他的手挪开。
　　诶，我跟你说话呢，你哑巴了？
　　我抬起头，瞪了他一眼，我每次生气我就这么瞪着阿南，阿南就会给我道歉 ，可是眼前的这个人并不是阿南，他伸出手推了我一下，切，小鬼。
　　啪的一声，那是阿南最喜欢的铅笔，摔到地上，折成了两截，我生气了，他比我高那么多，我只到他的腰间，我的眼睛直能看见他垂在一侧的手，于是，我咬了他。阿南烫好饭回来，我正被他甩了出去，于是，就有了一开始大家看到的那一幕。那个男孩没有说错，我是个哑巴，尽管妈妈不承认我是个哑巴，可是自我出生以来，我确实没有说过一句话，不对，是一个字都没有。
　　阿南把我带到了操场边上，掰了一片很大的芭蕉叶铺在地上。
　　没伤着哪吧？他把我按在芭蕉叶上坐着，在我身上检查着，我拍怕他的头，对他笑了，漏出了一排细细的牙齿。
　　阿南捏了捏我的脸，小星，你妈妈有没有说其实你是属小狗的吗？下次，要是谁再欺负你，你就叫我。
　　后面就没声了，阿南低着头看着碗里的饭，上面有半颗咸鸭蛋，我学着他平时逗我的样子做了一个鬼脸，阿南笑了笑，他说，小星，以后我保护你，不用喊，我会一直盯着你的。
　　小星！阿南！一个穿着白衬衣，红色背带裙，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女孩朝我们跑来，那是蓉蓉姐，她手里还拿着两个红红的果子，我吃过一次，那是我们偷偷上山去，蓉蓉姐偷偷拿出来的，那果子酸酸甜甜的，我跟阿南都没有吃过，蓉蓉姐说那是苹果，是她爸爸从省城买回来的。
　　蓉蓉姐的爸爸是我们村的村长，每个月都会去省城一次，每次都带回来好多好玩好吃的，蓉蓉姐总是悄悄的带回来给我们。我一边啃着苹果，一边手舞足蹈的朝她比划着，蓉蓉姐一脸茫然的看着阿南，阿南，小星这是说的什么呀？
　　阿南把他的那个苹果放进了书包里，坐到我身后，一边给我梳理头发一边说道，小星说，好久没有见到你，你去哪里了，她今天上学，很开心。
　　哦，原来这样啊，我跟我爸爸去省城开会去了，小星，省城可漂亮了，可大了，等你长大了，我也让我爸爸带你一起去好不好？哇阿南，你扎的头发比我妈妈扎的还好诶。我甩了甩头，没有松掉，阿南扎的头发比妈妈的好。
　　蓉蓉姐一直坐在旁边讲着省城的事情，摩天轮，碰碰车，高楼大厦，小轿车，那简直就是一个五彩斑斓的世界，阿南的眼睛里也透漏着向往，我知道，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我跟阿南的梦想，就是去省城走一遭。
　　诶，阿南，小星，今天我爸妈都不在家，你们去我家玩会儿呗，小星还可以睡个午觉。蓉蓉姐的家住在镇上，就在学校旁边，那是我们村唯一的一栋两层的房子，蓉蓉姐跟阿南是同学，她喜欢找阿南玩，而阿南总是带着我，妈妈总是说我们三个是穿连体裤的三剑客。走哪都是一起的。我开心的蹦蹦跳跳，一手拉着阿南，一手拉着蓉蓉姐。
　　蓉蓉姐指着二楼的一个粉色的窗户说，看，那就是我的房间。蓉蓉姐的家很干净，有一股肥皂的香味，每次洗手的时候我都要妈妈在我手上抹上厚厚的一层肥皂，洗完之后便把手伸到妈妈的鼻子下面，妈妈就会一把抱住我，含住我的手指，哎哟我的小宝贝儿，手指头这么香，来让妈妈咬一口。
　　妈妈总是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我跟阿南这么要好，我知道，因为我们是一样的孩子，我没有爸爸，阿南没有妈妈，我觉得我比阿南幸福，我的妈妈在身边，而阿南是跟奶奶住的，阿南的爸爸在外面做工，听妈妈说是开山的，阿南家就在我家隔壁，小时候妈妈去工作的时候便把我托给阿南的奶奶，一直到我三岁的时候，阿南的奶奶病逝了，阿南的爸爸便把阿南托付给我妈妈照顾。
　　所以对于之前的记忆我是不清楚的，但是自从阿南来到我们家之后，那些记忆便如同刻在我脑海里一般。
　　哦，我还忘记说了，阿南，他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顾泽南，他说中国有一个伟人叫泽东，他做了东方的主人。他叫泽南，他的爸爸希望他在南方的乐土生根发芽，有一些事情，你不得不承认，那便是命中注定，就好像阿南的名字一般，他注定了会去到他该去的那个地方。
　　妈妈总是挑着沉重的谷子到隔壁镇去换钱，有时候会给我们带回来薄荷糖，那是我跟阿南最欢喜的事情，跟我小手指差不多大小的白色的薄荷糖，放进嘴里，就有凉凉的感觉传来，甜甜的，像我们村口那口水井的味道。忙的时候，妈妈就会放五毛钱在阿南的口袋里，交代他带着我，然后自己就去工作了，阿南会牵着我走长长的路，去到镇上，五毛钱，我们可以买两瓶汽水。
　　从我们家去镇上有两条路，一条是平坦的路，只要穿过几户人家的田绳就到了，另一条便是我们家后面的那座山，只要不下雨的时候，我们都是翻过山去到镇上，下雨路滑，我们便过田绳，只是后来出了一点小意外，之后我再也不愿意过田绳，以至于在之后上学的几年，我都只是选择翻越后山。
　　那时候的小朋友已经知道什么是媳妇，每当看见阿南牵着我的手上学时，总会有一些人会嘲笑着，小媳妇小媳妇，顾泽南的哑巴小媳妇。每当这时，阿南就会捡起路边的石头，朝他们狠狠掷去，那些嘲笑的声音一哄而散，有时候，阿南会上前去揍他们，久而久之，阿南也就得了个坏孩子的称号，他们都知道顾泽南是要打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