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曾驻足我心上》南渔

5、晴天霹雳

　　李婉华走进门，顺手将手里的包放在玄关上，径直朝他们走过来，刚想说些什么，却被纪平安打断。
　　“妈，你刚才公司回来，肯定饿了吧，咱们先吃饭，等会儿再说。”纪平安拉着她的胳膊到餐桌前坐下，“阿姨，饭做好了吧，快端上来。”
　　家里的吴阿姨应声出来，将餐具整齐地摆放在餐桌上，平时都是她跟妈妈两个人吃饭，今天纪培铭回来了，也毫无疑问的多了一副碗筷。
　　纪平安看了看沙发上的纪培铭，好像一点也没有起身的意思。“哥，吃饭啦。”纪平安朝着沙发的方向喊了一声，纪培铭轻轻“恩”了一声，却迟迟没有站起来。
　　纪平安没法子，只能再次走到沙发前，“哥，你聋了吗？我叫你吃饭。”边说边拖着纪培铭的胳膊走到餐桌前，纪培铭想了想，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席上一个人都没有开口打破沉默，纪平安想，这样也是好的，一顿饭竟然可以安然无恙地吃完，也挺好。纪培铭先放下碗筷，径直地朝楼梯走去，纪平安没有说什么，只是目送着纪培铭离开，然后回头看了看李婉华，后者还是淡然处之，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更是好像未曾出现过纪培铭这个人，好像家里一直都是她们两个人，从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纪平安开口，率先打破沉默：“妈，其实哥他……”
　　“吃饭。”纪平安刚要出口的话被李婉华冷冷的语气噎住，也不敢多说什么，只管闷头吃饭。她已经很长时间没看到李婉华这个样子了，上次这样还是哥哥离开的时候，其实她知道李婉华现在是高兴的，五年没看见自己的儿子，现在回来了哪个母亲都是高兴的，只是她不知道怎么样跟他开口，于是就这样一直僵持着。
　　吃完饭，纪平安走到纪培铭的房间，看见他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莫遥的照片发愣。突然觉得很难过，真的是有这样一种爱情，连时间都冲淡不了。不知道为什么，纪平安突然觉得眼睛一酸，眼泪忍不住涌出来，倔强地抬抬头，让眼泪流回去。看来五年前的事情，他并没有忘记过，连带着她，也从来没有在他的世界里消失过。
　　“哥。”纪平安小心的叫了一声，可是窝在沙发里的人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没有抬头看她一眼。纪平安走过去，挨着纪培铭坐下，“哥，你别这样。”她想安慰他，想叫他放下，但是话在嘴边，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纪培铭小心翼翼地用袖子擦了擦相框上的灰尘，像是怕惊动了相片上的人，纪平安看着身边的男子，却见他微微笑着，但是眼睛里藏不住无法言喻的伤悲。纪培铭缓缓站起来，把照片放回原来的地方，视线却一直盯着相片上女子的脸，两个人都沉默着，没有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纪培铭才开口打破这房间里的沉寂，“平安，你不会懂得，注定是我亏欠了遥遥，如果不是我打扰了她的生活，她现在应该是很幸福地过着属于她自己的生活。如果不是我，也根本不会有那一场意外。是不是？”
　　“哥，你别这样，你也知道那只是场意外，事情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纪平安出言安慰他，却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当年的事情，他终究是无法原谅的吧，尽管不是罪魁祸首，事情却是因他而起，没有人比他受的伤更深，身上的伤可以医治，可是心碎了便是碎了，要怎么补救？
　　“什么叫事情不是我想的那样？平安，你也相信那只是单纯的一场意外吗？”纪培铭突然走到她身边，发了疯似的双手用力地抓着她的肩膀摇晃，纪平安凌乱的发丝贴在她的脸颊上，肩膀上的一丝疼痛感让她倒吸了一口冷气。
　　“哥，你弄疼我了。”他果然还是放不下，看来莫遥在他心里从来都没有被遗忘过。
　　纪培铭定神看了看纪平安微微皱着眉头的脸，放开了双手，“对不起，每次想到遥遥的事情，我就控制不了我自己。”纪培铭双手抱着脑袋，身体沿着沙发的靠椅缓缓滑落，蹲坐在地上，“平安，遥遥是因为我才死的。你说我怎么可能忘记，遥遥刚出事的那段时间，我每天晚上闭上眼睛都是看见她倒在血泊里，但是我却什么事情都做不了，平安，你知道那种感觉吗？”纪培铭把头埋在膝盖里，纪平安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唯独听着他的语气是悲伤的，是无助的，她站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他讲话，静静地看着他像个受伤的孩子。
　　纪平安慢慢的走过去，“哥，妈心里早就后悔了，你就不能尝试着原谅她妈？”这几年，纪培铭独自一人生活在异国他乡，他不知道这些年其实李婉华心里是很苦的，这些他不知道，但是纪平安看在眼里，她知道李婉华经常打电话给陈默问他在美国的情况，她不奢求他能够原谅她，只是了解他独自一人在另一个国度生活的好不好，这就够了。纪平安有时候晚上起来上厕所，都会看到纪培铭的房间里亮着微弱的灯光，透过门缝看到李婉华一个人坐在床沿落泪，在门外站了许久，看见李婉华有起身的姿势，才悄悄的回到自己房间里，关上门。她知道，这样的情形，三个人的心里都是难受的。第二天，她看见李婉华红肿的眼睛，心里觉得酸酸的，却也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这就像是李婉华身上的一块伤疤，在某个晚上被揭开，在天亮的时候又慢慢愈合。
　　“原谅？”纪培铭“哼”一声冷笑，刚刚激动的情绪也渐渐平复下来，“原谅能让一切回到五年前吗？原谅能让遥遥重新活过来吗？”顿了顿，“平安，这些事情你不会懂，哥哥希望你也永远都不要懂，你应该是快乐的。”纪培铭走到她面前，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发，他的指尖是温暖的，但是纪平安知道，他的心已经是冰冷的了。
　　“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好。那你需要我帮忙的时候，再叫我。”纪平安看了他一眼，转身慢慢走出了房间，轻轻地带上房门。走到楼下，看见阿姨在收拾餐厅，放在玄关上的包已经不见了，看来李婉华已经回公司了，她自哥哥离开后一直都是这样，家对她来说只是餐厅和酒店，家里的事情从来不过问，只是回来吃饭睡觉，之后马上去公司。难道，在她心里，公司真的是这么重要吗？她就算不去公司，公司也能照常运转。纪平安想，她还是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的。
　　她走进房间，看到外面阳光甚好，打开窗，却感受到迎面吹来的寒风极其，“唔，真冷。”一抬手又将窗关了回去，懒懒的走到床边躺下，半眯着眼。
　　迷迷糊糊中，好像听到楼下的电话声响了，好像过了很久铃声才断掉，然后便是阿姨上来敲门，“平安，公司刚刚来电话，说你妈妈好像在公司晕倒了，现在已经送到医院了，打电话过来让你赶紧过去。”
　　“什么？怎么会突然这样？行，我马上过去。”纪平安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披上外套就朝门外走去。路过纪培铭的房间，本来想叫上他，后来想想又算了，还是让他冷静几天，突然回到熟悉的城市，看到熟悉的人，难免会想起过去的事情。
　　纪平安匆匆出门打了辆车，“师傅，到人民医院。”师傅应声开车，路上的红灯让纪平安觉得从来没有这样感觉这几十秒如此漫长过。
　　到了医院门口，纪平安匆匆把钱递给师傅，三步并作两步跑进李婉华所在的病房，看到病床上那张苍白的脸，鼻子一算，眼泪便掉了下来，李婉华慢慢睁开眼睛，脸色很苍白，没有一点血色。“妈，你怎么了？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公司的事情再忙，也要好好休息才是。”纪平安是心疼的，毕竟床上躺的是自己的母亲。
　　“平安，我没事。”李婉华微微笑着安慰着女儿，眼睛不自觉得向她身后瞟了一眼，这一幕让纪平安看在眼里。
　　“妈，哥他……”纪平安止住眼泪，不知道怎么样开口。
　　“平安，你哥他终究还是恨我的吧 。”李婉华侧过头，眼泪滴在雪白的枕头上，一点一点晕染开来。
　　“妈，不是这样的，你给他点时间，让他自己好好想想，他自然会想明白的。”纪平安出言安慰她，其实这是她没有把握的事情，她也不知道事情会如何发展。
　　“平安，你跟培铭都是我的孩子，哪有做母亲的不了解自己的孩子，你哥他倔得很，他若觉得莫遥是我害死的，我也无话可说，只要你们两个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生活，我就高兴了。”李婉华转过头，看着纪平安，因为身体还是虚弱，一段话说的很费劲。
　　“妈，你好好休息，我在这里陪你。”
　　“好。”
　　纪平安替她掖了掖被角，静静看着病床上的热睡了过去，才慢慢起身，悄悄走出病房，生怕惊醒了她。想了想还是找医生问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她隐约觉得李婉华晕倒的事情没那么简单。纪平安走到医生办公室门口，敲了敲门，走了进去。
　　“医生，你好，我是李婉华的女儿，我想问问我妈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晕倒。”纪平安双手垂着，站在办公桌旁，等待医生的回答。
　　医生闻声抬头看了她一眼，放下手里正在处理的事情，叹了一口气，“你妈妈两个月前就来做过检查，已经确诊是肝癌晚期了，怎么？她都没有告诉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