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入掌心》依芳

19、第十九章

　　还记得那年的春节要到二月初了，父母对他提前回国多少有些意外，他心不在焉的应付完父母就从家里跑了出来。国外几年，只大概记得溢彩家的地址，辗转找过去，却只见到溢彩的母亲，许母只当他是溢彩的同学，告诉他溢彩不住家里，又给他说了那处新地址。

　　他对那处楼盘有印象，顾氏地产开发的，城中的精品楼盘，住在里面的人大多非富即贵，他一路找过去，却进不去小区，只好把车停在外面，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那个身影却始终没有出现。

　　天渐渐黑了，他不敢离开，连晚饭也顾不上吃，他怕就在吃饭的时间，她就消失了，那他该怎么办。

　　等待的时间有多长，最后已经没有印象了，大约是到了半夜吧，天上下起了雨，雨刷一下一下不知疲惫的工作着，玻璃上粘了一张树叶，被夹在了边缘上，雨刷一下一下扫过去，像是在蹂躏弱小的动物。远处一辆车逐渐驶近，他被那车的车灯晃得遮了一下眼睛，再看时，就见溢彩坐在副驾驶座上，而驾驶座上的那个人，正掰过她的脸，吻她。

　　本城的有钱人多，但年轻一辈中，出彩却只有那么几个，江家也是政商之家，江渊荣在家的时候常常被父母带出去，多少对下一代青年才俊的模样，有些印象。

　　他认出来，那个吻溢彩的人，就是顾家惟一的孩子，顾靖宁。

　　他被眼前的局面震住了，不明白怎么才短短的时间，溢彩就不要他，而她那么柔顺的倚在他怀里，他们之间，又是什么样的关系。他呆呆的看着他们两个在车里接吻，最后顾靖宁搂着她的腰下车，男人的手占有一般圈在她的腰间，搂着那么紧，另一只手匀出来理了她的围巾，她朝他抿了抿唇，大约是说了谢谢，他便又垂下头，亲了亲她。

　　他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一路从车里走到大堂，看着他的姑娘从他的眼前经过，然后消失
　　。
　　心里是什么感觉，他说不出来，怀疑，不敢置信，迷茫，不安，怨恨……最后他终于是想明白了，溢彩一定不是自愿的，一定是那个男人，强迫的她。

　　这样想着，终于是觉得好受了一些。

　　一夜没睡，第二天一大早就杀到了顾靖宁办公的地方，秘书小姐不让他进去，他不耐烦了，大声道：“你就给他说，许溢彩的男朋友找他，看他愿不愿意见我。”

　　也许是一个英俊男人暴跳如雷的样子吓着了秘书小姐，又或者是秘书小姐嗅出了他那句话浓浓的八卦味道，秘书小姐颤颤微微的给他通报，然后，顾靖宁见了他。

　　他急不可待的跑到他的办公室，推开门，挥着拳头冲上去。“是不是你强迫他，你这个混蛋……”

　　顾靖宁的助理拦住了他，并朝他的肚子抡上了一拳，他被疼的跌坐在地上，怨恨自己的势弱无能。顾靖宁仍然闲适的坐在办公椅上，面前摊着一份文件，他并没有处理公务，只是淡淡的看着他。那时他还在学校，眼神气度远不及已经在商场厮杀数年的顾靖宁那么淡定强大，似乎是那样的一个眼神，就削弱了他一晚上积攒起来的气势。

　　“江先生，是吧。”他甚至态度温和。“坐下谈吧。”

　　顾靖宁的助理把他扶起来，让他坐在顾靖宁的对面。

　　顾靖宁双手交叉，看了他几秒，才道：“江先生，我的时间很宝贵，五分钟后，有一个会议需要我主持，所以，我们长话短说。关于你说你是许溢彩男朋友的事，内里纠葛倒底是怎么样我不管，但我这里有一份文件，希望你看明白后不再找我麻烦。”

　　他递给她的，就有溢彩那份卖身契，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溢彩的名字。

　　“江先生，希望你能明白，凭我的身份地位，还做不出威逼一个女人这样下作的事，这份文件，是你女朋友自愿签的，希望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他当然明白，当一个人的尊严被人轻易的丢弃，甚至于再狠狠的踩上一脚，原本就是极为难堪的事。他当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睁睁的看着顾靖宁从位置上站起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云淡风清的去主持会议。

　　二十几年的人生，他也有他的骄傲，他甚至有时候是恨她的，恨她那么轻易的做出选择，宁愿放弃自己，也不愿意开口让他帮她。

　　她就那么……不愿意要他。

　　所以未过完春节，他就飞回了异国他乡，然后念书，从硕士到博士，原本应该往学术方向发展的，可是最后，花完三年的时间后，他却选择了回国。

　　顾靖宁和溢彩是当天下午回城的，车上两人一句话都没有说，到了之后溢彩便回了自己住处并且不给他开门，顾靖宁在门外敲了几下，溢彩没应，第二天他便开始去外地考察。

　　那之后两个人有很长的时间没有见面，只是正嘉在四月末的时候接了个单子，金额有二百多万的样子，算是一张大单。溢彩原本也没当回事，只是签约那天客户来了公司，溢彩当然要请人吃饭，末了那人大概有些醉了，说：“你们正嘉吧，几年前出了那事，原本是不在我们单位考虑范围内的，不过顾总倒是特意给我们老板提了提你们，小许啊，你别多心，我就算不相信你，可顾总我总是相信的……”

　　彼时窗外盈光流火，霓虹连成一片，溢彩怔了怔才道：“顾总是……”

　　“就是顾氏能源的顾靖宁啊……小许，这个产品你们可得好好做，不能丢顾总的面子啊……”

　　溢彩只好抿了抿嘴角。“一定一定……您放心……”

　　客户到最后是彻底醉了，溢彩让销售人员把人送回酒店，自已沿着长街慢慢走着，长街虽然地处闹市，大约是工作日的缘故，街上的行人并不多。这个季节是一年中本城最舒服的季节，柳絮丝丝缕缕，春风拂面温柔，夹杂着长街特色店里员工特有的吆喝声，惬意得像是午夜某个梦回的片断。

　　她和顾靖宁也是一起逛过长街的。

　　那大约是前年的春节，初四还是初五的样子，她在家接到顾靖宁的电话，问她有没有空。她是有些奇怪的，嘴上倒是回答了有空。他就让她出来，说是在长街等她。

　　长街很长，是本城的文俗文化街，除了卖一些工艺特色品之外，最多的，便是小吃店。

　　关于那天的记忆，其实有些模糊，只依稀记得顾靖宁似乎不太开心。

　　因为那纸合约，她总不自觉把顾靖宁摆在一个特殊的位置，隔得远远的，保持着安全的距离，关于他的心事，他的感情，她是不会八卦探听的。两个人也没有说太多话，只从这家店吃到那家店，他们点的东西并不多，每样来上一点点，尝个味道，再点评几句。

　　在饮食习惯上，她和顾靖宁到难得的有几分相近，这样的相近，让她感觉放松了许多，依稀想来，倒是和他在一起以来，第一次有轻松的感觉。不过，最后还是吵了一架，大概是因为一碗豆腐脑儿。

　　吃甜还是吃咸，原本就是个人习惯。那天她和她和顾靖宁却论了真，彼此都想说服对方，发现无法给对方洗脑之后，就恼羞成怒了。

　　可是到最后，两个人不知道怎么又笑了起来，他还摸了摸她的脑袋，有些温柔的亲了亲了她。

　　溢彩有些恼怒，不明白怎么一下想起了这情景。其实自从上次矛盾之后，她没见过顾靖宁，也没有和他联络过，要不是客户这么提起，溢彩几乎要把这个人从脑海中抹了去，现在他给她介绍客户，是什么意思？

　　道歉？施舍？

　　怔怔的想着，渐渐发现面前站了一个人，她抬起头，却是江渊荣。

　　蓦然想起顾靖宁之前阴狠的语气，溢彩本能的退了一步，又回过神来，笑了笑：“江部长，你怎么在这儿了。”

　　江渊荣眼神黯了黯，神情倒没有太大的变化。“和几个朋友吃完饭，打算过来取车，却没料到会碰上你。你呢，在这儿干嘛。”

　　“也是陪一个客户吃完饭。”

　　讲完又沉默了一会儿，时移世异，溢彩并不愿和江渊荣接触太多，于是也就点点头，道：“时间也不早了，江部长，我先走了。”

　　他听着这话抿了抿嘴角，却道：“溢彩，我们聊聊。”

　　溢彩没应声。

　　他又说：“溢彩，我知道我们两个目前的关系，我也不会做那些会让你困扰的事，只是……我们严肃的聊一聊，几年邻里关系，就算只是普通朋友，你也不用一见我就叫江部长……”

　　接手公司几年，溢彩已不是才入社会的小女生，是非黑白，总不是能划得太过清楚，为难别人，就是为难自己。

　　“好吧，那你看什么地方合适。”

　　江渊荣四周看了看。“就那个茶楼吧。”

　　溢彩点点头，跟在他身后，手上的电话却响了起来，顾靖宁三个字跳跃不停，溢彩摁下接听键，顾靖宁的声音淡淡传来。“在哪儿。”

　　她看了一眼江渊荣的身影，犹豫了一下，道：“和客户吃饭。”

　　电话随即被挂断，溢彩怔了怔，江渊荣已推开茶楼的大门，侧身在那儿等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