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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等你[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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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还是对不明真相的导师说出来了吗。
将围巾拉上来些遮住口鼻，电量还剩余40%的手机既没有未接来电也没有邮件提醒。走出大学校门，抬头仰望着在东京光污染下灰暗的天空，花井梓深深呼出一口气，看白雾在空气中逐渐消散。
原本，这个进入大学的第一个平安夜，是打算与田岛一同度过的。
大约一个月前，正忙于兼顾期末复习与咖啡店打工的花井收到来自田岛的联络，热情洋溢地说要同他一起过圣诞节。
电波中，会不自觉地带上撒娇般鼻音的少年坦白跟队友们去卡拉OK实在太没意思：
“本来我们棒球队是要在下午训练结束之后去唱歌的啦，但是我觉得还是跟花井过比较开心！呐呐，我大概五点结束训练，搭电车去你那边差不多就六点了，你们考试也早就结束了吧？太好了，那我到的时候你应该在家，来考虑下平安夜晚上的菜色吧！其实阿梓的饭菜我都喜欢吃啦——还有一定要买橘子回来吃！暖桌你已经准备好了？”
话说你只是单纯想来蹭饭吃吧……
在电话这端无奈地任凭田岛滔滔不绝，花井的嘴角也渐渐上扬起来。
可事到如今看看手机桌面，电子时钟已经越过八点钟。以再快的速度回到家，也应该八点半了。自从自己发出临时有事得爽约的邮件之后，田岛一反往常地完全没有回音。现在，大概是边生着自己的气，边跟他棒球队的朋友们在卡拉OK里闹腾。也不知道那家伙会不会顺着气氛被前辈们带着喝了酒。
早早为了这一天备下圣诞大餐的材料，此刻还老老实实地躺在公寓的小冰箱里。然而如果孤身一人的话，难免淡却了制作料理的兴致。花井塌下肩膀，加快步伐向公寓走去，心中盘算着在路过的便利店买几个饭团随意应付晚餐。
大学附近的商业街满是圣诞氛围。圣诞树摆在街中央，情侣们捧着礼物或鲜花漫步，商店门口招揽生意的人偶也一致地选用了圣诞老人或是驯鹿，圣诞颂歌轻快地奏响着。默默拒绝数张伸到面前的促销传单，花井将衣领用力拉紧，把冻得发红的指尖缩回大衣口袋，无意间触碰到与空气同样冰凉的手机挂链。
那份手机挂链和田岛是一对的。
塑料的、等比例缩小的极其精美的棒球队服。正面是鲜红的“Nishiura”字样，背面则是“5”和“9”。
这是田岛在进入大学之后的首个春天送给他的第一份生日礼物，据他讲是特地在网路上订做的版本。
“只有我和花井两个人的哟！”
得意地摇着手机，挂链随他的动作摆动，田岛悠一郎的笑脸比阳光还要灿烂。
正是因为完全无法抵抗，也不愿去抵抗这份笑容，方才在导师办公室中，面对有意为自己介绍恋人的教授，花井才敢那样坚定地、不像花井似的说：
“对不起，宫野老师……虽然还没有恋人，但是我已经……有心仪的对象了。”
尽管，只是看不见终点的单恋。
***
充盈着圣诞气氛的商业街只能愈加反射出独自一人的寂寞感。穿过街道拐入通往自宅的小径，将轻快的圣诞颂歌抛在身后，连投射在身上的光也从暖黄转为冷调的青白。花井梓把装着饭团的便利店塑料袋换到左手，在背包里摸索着公寓钥匙。
回家之后将饭团扔进微波炉里转几分钟，昨夜吃剩的小菜正被保鲜膜覆盖好，储存在冰箱原本为今天预备的咖喱旁。对付着吃点东西填饱肚子，赶快洗澡，在浴缸里坐上二十分钟，被热水浸泡得昏昏欲睡之后，就能够铺上被褥睡觉了。
为期末考试准备了将近一个月，结束之后还为导师做了两小时机械性的阅读记录工作，脑细胞的运作已经快到极限了，就连被冰冷的空气包裹都不能令精神振奋起来。
孤身一人、疲惫、平安夜的氛围。这一切都令失原本便充满感性色彩的花井梓失却了理性思考的能力。
保持沉默的手机几乎让他怀疑是否出了故障，思绪中除去吃饭泡澡睡觉，只剩下一句话在脑内盘旋。
田岛……为什么还不来联络。
顺着公寓狭窄的楼梯向上爬，视野满是灰暗。花井忍住想要再度叹气的冲动，极力为自己寻找些积极的想法。
最初那家伙好像真的是很想跟自己过圣诞，现在大概是堵着气跟队友们在卡拉OK里闹吧。然而田岛从来不是不讲理的人，连隔夜置气都不曾有，在高中时代与三桥、泉时常是吵架后只过了一个午休便重归于好……所以说回去收拾停当赶紧睡觉，等第二天打电话给他道歉，再许下给他多做几餐咖喱甚至亲自给他做便当送去校园的承诺，应当，就不会有关系了吧。
因为一向讨厌一个人呆着，那孩子就算没法跟自己聚会，也能够找到其他朋友热闹一把。
……换句话说，其实害怕寂寞，应当是自己吧。
执意放弃棒球保送考来东京，每当田岛打电话说要来自家玩都提前几个小时便开始准备，看着小小的公寓逐渐堆满属于那个家伙的东西，凝视着他在吃到自己亲手制作的料理时候的灿烂笑颜。花井梓感到心中的一隅被温情逐渐填充，使他甚至庆幸当初坚定自己的选择。
表面上看起来是田岛离不开自己的照料，刚来到东京时连如何洗衣收拾打扫房间都会打电话过来逐一详询。
然而实际上，即使在东京没有旧友，田岛也绝对能够迅速融入新的集体。如今却隔三差五来这边蹭饭，是因为自己无意间流露出了寂寞的意味。
其实，是自己不想要离开田岛的陪伴吧。
楼梯爬到尽头，向右转便是通往家门的走廊，这条半封闭式的走廊朝向北方采光不好，没有安装廊灯，夜间只能照进隔壁公寓房间的微弱灯光。正因如此，租金也比同类公寓便宜了许多。
花井梓右转，视线越过拐角处的墙壁一直向前。
昏暗的灯光之中，本来被手指勾住的塑料袋哗啦一声落在脚边。
心脏骤停，随即比处于九局平分两出局三垒的击打席还要更加慌乱地在胸腔跳动。
***
触手可及的灰白墙面明明能够顺利延伸到自家家门，却被提前阻断了。在充盈着暧昧光线的视野中，一只小小的身影倚着墙，盘腿呆坐在那里。
钉鞋、运动裤、再向上被大红色羽绒服牢牢裹紧，略微松开的外套领口，露出棒球衫与光滑的脖颈，喉结，微微向上扬起的下巴，挺直的鼻子，额头，短短的黑发被绒线帽压得平整。仿佛是听到塑料袋落地的声响，那只小人儿转过头来，一瞬间，他浑身充斥的寂寞感呼啸扑来，将花井梓从头到脚笼罩。
嵌在小脸上像红宝石一般的眼睛，在短暂的失神之后顿时恢复神采。
本来应该早就去跟朋友们聚会玩闹可如今竟然蹲在花井梓的家门前，这样的田岛悠一郎站起身，勾起一如既往神采飞扬的笑容：
“花井……你终于回来了。”
然而谁都听得出来，嗓音中饱含着完全掩饰不住的脆弱不安。
***
“怎么还是跑过来了？我不是给你发邮件说今天临时有事，让你别来了么？”
震惊过后，花井才发觉田岛悠一郎在羽绒服里只穿了单薄的棒球队衫，鼻尖冻得通红，说话时止不住地打喷嚏。急忙将他拉进屋内，把空调暖气开到最大，放好热水便把他推进浴室去。从橱柜找出田岛搁在自家的换洗衣物和毛巾递过去，仿佛只有当手上忙着些什么的时候才能够短暂忘记胡乱跳动的心脏。
隔着磨砂玻璃，听见田岛冲洗好全身缓慢浸入浴缸的声音，花井梓靠上浴室门，感到心跳声连带着太阳穴都在不断跳动，双手紧握以抑制不住颤动的指尖。垂下头，用力闭上双眼，花井梓反复深呼吸保证说出口的句子不会随着呼吸颤抖，这才细问下去。
一个在里，一个在外。
如果不这样做，不把自己和他隔离开，花井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些什么来。
“我今天忘记带手机，想着反正跟花井约好了嘛，训练一结束就赶过来了，哪想到你临时有事啦！”
穿过门传来的声音闷闷的，带着些鼻音。
“……你几点结束训练的？”
“诶？大概五点吧。”
这么说来六点就到这边了，足足等了两个半小时。
“为什么……为什么看我没回，不打个电话给我呢？”
“可是我没带手机，如果去找地方打电话的时候花井刚好到家的话，不就错过了。”
“……田岛，你是笨蛋吗。”
“……什么？你声音太小了我没听清。”
“……我说，你是笨蛋吗！哪有正常人会这么大冬天的连联络都没有就等上两个半小时啊！一般来说不都应该早就走掉了吗！”
实在压抑不住心中的酸楚，花井一反常态地提高嗓门训斥起来。
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抛下跟队友们共同庆祝平安夜的机会坐一个小时的电车赶来高中同学的家中，见对方没有回来便坐在原地足足等上两个多小时不带动弹。即使是平安夜，即使是冬天，即使只穿了单薄的衣物，即使对方毫无联络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只是一个高中时代的队友而已，只是恰好同在一个城市念大学而已，只是随意地约了一次晚餐而已。
作为棒球运动员，受伤或生病的话就糟糕了。明明比谁都挚爱着这项运动，为什么冒着感冒发烧的风险也要等呢。
为什么明明对我毫无意思，却要做出这样令我会多想的举动呢！
竭力控制着动摇的自己，花井紧紧贴住门板，咬紧下唇抑制着鼻腔的酸楚。
良久，浴室中传来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可是……花井一直都不回来，如果出了什么事情的话……
“虽然没带手机是我不好啦……可是我也很担心……
“等的时候就在想，一会儿花井就会回来了，肯定马上他就会回来了……不知不觉时间就过去了，花井就回来了。”
啊啊。
从心的最深处生发出来的叹息。
花井梓将脸埋进手中。
啊啊，为什么呢。
为什么这些特性能够在这个名为田岛悠一郎的笨蛋男人身上并存呢。
最极致的强大与脆弱，成熟与天真，温柔与理性，聪颖与迟钝。
***
“复活！”
从充满热腾腾蒸汽的浴室蹦出来的男人，又变回了那个野球笨蛋。
湿漉漉的黑发贴着头皮，皮肤因为泡澡变得红润，田岛穿着家居服大喇喇地躺进花井的被炉，从矮桌上拿下橘子利索地剥着，还不忘指使站在一旁满是无奈的高中队友：“快点去给我做饭！说好的咖喱呢！我要吃辣一点的！”
“是是……”
“哦对了，”抬手按下电视遥控器的开关键，田岛头也不回，“花井，我还给你带圣诞礼物来了。”
“那还真是多谢——你放在哪儿了？”
“刚顺手扔在厨房里了。听说咖喱里放点巧克力会比较好吃，所以我给你带过来了，一会儿记得放进咖喱里哦——”
走到厨房在水池旁发现田岛所说的东西时，后面半句话才追了过来：“——不过因为等你的时候我太饿了所以吃了一半！”
打开用锡箔纸随意包裹的巧克力，花井梓抽动着嘴角看到那上面还残留着半边齿痕。
“笨——蛋，你这明明是给自己带圣诞礼物了吧！”
仍像往常似的吐槽了回去，站在厨房系上围裙时，花井梓却还是忍不住咧嘴笑起来。
起居室里电视节目的嘈杂噪声，田岛边吃橘子边抱怨着做饭太慢天气太冷交通太不方便的嘟囔声，温暖的气氛笼罩了整个公寓。
“田岛，圣诞快乐。”
弯腰打开灶火时，花井梓无声地说道。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