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全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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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吧我来讲一个很苏的故事：
01
少女去世有一段时间了，几乎都没什么人还记着她。
她生前是一个胆小的姑娘，经常被昆虫啊鬼片啊什么的吓到，甚至连（赵忠祥主持的）动物世界这种节目也怕。有次过马路的时候她看见前面不远处有一只老鼠，她害怕，只顾得上急退，被右后方始料未及的一辆小轿车撞飞了。
这真是无妄之灾。
幽灵们在听了少女的讲述后感叹道，林子大了真是怎么死的都有。而少女还在想着那只小老鼠的可怕，即使再来一次她也还是会后退的，大概向左边退比较好。
有些人死了之后会变成幽灵，而不是消失在初始的生命海中。据说这些人生前有没有完成的执念。谁知道呢，知道的人都不会在这里了。少女觉得吧，她一定是总被别人吓，没有亲自吓到别人过，气不过所以成不了佛。啊，听起来很靠谱啊，吓一个人就差不多了吧。
于是她到了公共电话亭，因为她听其他鬼说，半夜十二点打电话可以吓到人。她随便拨了一个手机号--和她生前的手机号只差一个数。
电话通了，传来了嘟-嘟-嘟-的长声。
她如释重负，心想这是最后了吧。
再见了，这个光彩夺目的世界。
02
少年有点想不开，他在高三的第一次模拟检测里退步了400名，这次连预估的二本线都没上。被数学老师物理老师接连请了喝茶，他考的最坏的那一门--英语课的老师甚至都没去找他，他感觉已经被放弃了。他的父亲在他8岁时候就跟小三跑了，妈妈一个人拉扯他，就希望他能出息。这次家长会上妈妈露出的失望太溢于言表，还扇了他一巴掌。说要是没有这个孩子多好，没有这个孩子我还能……
谁知道她在想她能做什么，女人就是喜欢幻想。
还有篮球队，他打得还可以，但是一直在坐冷板凳。体育委员打得不怎么样，凭着和女生关系好就一直在场上，而他就坐着冷板凳，结果输了球，还要怪他不乐意出力。最后，这次考试之后，他之前表白的女孩子考了全班第三，这成绩放高考上，不上北大也得是个南大东大西大什么的，她说要专注学习，然后拒绝了他。
我在这个世界上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就算去搬砖我还要嫌腰疼。
他看着桌子上的安眠药发呆，这就是我仅剩的路。
窗帘被风吹起来。
我要是死了他们都会后悔的吧，他们至少……至少会怀念我的吧。
他拿起小瓶正准备向嘴里倒，手机响了。
操……
我还是……接一下吧。
03
如你所想，这就是死去的少女的电话。
我是鬼啊怕不怕？
你深井冰啊！？
我……我真是鬼啊！！不信！不信我就让你变成鬼！
哦，我好怕啊，我马上就要变成鬼了，你等等啊。
诶？你怎么会变成鬼？
哦，我要自杀了。帅吗？
诶诶诶诶诶诶？？？？你活得好好的！怎么可以自杀呢！！
我凭什么就不能自杀啊。
就不能！你不想活让给我啊！
你装鬼装上瘾了啊，你谁啊，不说我挂了啊，忙着呢。
我就是鬼啊，谁装了啊！啊，你准备怎么自杀啊？
哦，你是来欢迎我加入你们的吗？谢谢啊，我就买了瓶安眠药。
别啊！吃安眠药死得比较慢，会一点点变成鬼，而且刚变成鬼的时候是不穿衣服的~每次有人这么死都会被老色鬼们守尸。
操……真的假的。
真的啊，我有次看鬼围了一圈，也想去看看的，然后被阿花捂住了眼睛……
阿花…………
恩恩，她上个月成佛了。总之，换种死法吧。
上吊怎么样？少年看了看房梁。
别，上吊死的鬼舌头缩不回去，托梦给家人都要伸着舌头。
操草操……
都是真的啊！
还不睡干什么哪，明天上不上课了，你这没用的兔崽子能不能让我省点心啊？
听见妈妈逼近的脚步声少年赶紧把药瓶子塞进了口袋，按掉了电话，然后用最快的速度钻进了被窝，裤子都没脱干净。
妈的，自个杀怎么这么麻烦。
少女忧郁地看着自己的手，还是……没有消失的迹象啊。
没吓到么？
有点担心啊，怎么会想自杀呢。
太阳升起来，女孩子的形体隐没了。
04
第二天晚上少女又拨通了那个电话。
喂，你怎么又来啊。
诶你怎么知道是我？
这个时间不就是……你知道这世界上有一种叫来电显示的东西吗？
哦哦，我知道的，这个我活着的时候就有了！我还没怎么过时呢~
……
不是，你没自杀啊？
拜您所赐没死成呗，靠，就一个死哪来这么多讲究。
你还想死吗？
想啊，不然呢，我活着死了都一样没什么意义。
你怎么这样说呢？死了多难过啊，死了就什么都做不了了。
你真是鬼吗？我活着也什么都做不了啊。
我是啊……你为什么这么说啊！
于是少年就把他前面那一大串自杀理由吐了一遍，也就是考试啊十动然拒啊篮球考试妈妈考试考试考试什么的。
这样啊，少女点点头，我之前也超级讨厌考试的。
可你死了，不用考试了。
我以前想考军医大，成为一个女军医，好帅有没有？
……我赌5毛你反正考不上。
谁说的！没试过怎么知道……
你去试试呗。
………… 试不了了。
哦，是哦，对不起啊。你都成鬼了，还会难过吗？
……还好吧，总之，你不就是英语没考好吗，至于吗。
考了56分啊，你觉得呢。
应该没有我难过吧。
哈，说得对，你都死透了。
……你好烦啊！！
05
少年第二天觉得心情变好了，人总有这种心理，发现比自己惨的人会让自己振作。就好像有人一失落就去找居委会大妈听悲惨世界故事会一样，就是这种心理。而且这天英语老师专门抽了一个晚自习的时间给他进行了专门的疏导辅导。原来不是我被放弃，而是被当成了重头戏了吗？他觉得有些感动，再说，他仔细分析了一下，这次考试如果不算英语，其他几门课都是有进步的，语文的作文还得了全班前五的高分。
我好像，好像还是有未来的啊。
晚上少女又打来了电话。
喂，是你啊。
是我啊~
我不想死了，想通了。
啊~真的！少女的声音听起来很雀跃。太好了！
你高兴个毛线？
我拯救了失足少年~
谁失足少年啊，去去去，我要学英语了。
啊~噗……我英语蛮好的，要我帮忙吗？
成啊，我不会问你啊，就打这个电话吗？
好啊~
这是公共电话吧，这样好么？
反正平时也没有人用。
成，我看你是寂寞出鬼了吧。
唔……是有点。
恩，对了，怎么称呼？
啊，我叫露露~
我叫朝朝。那啥……谢谢你啊。
少女的眼睛闪了一下，不用……以后，我能每天晚上找你聊几句吗？
随你喜欢啦。不过别太晚，我妈会骂，哈哈。
恩，那，拜拜~
夜晚一下子亮起来，不知道是不是路灯的缘故。
06
得到了鼓励的少年开始重新振作了起来，阳光照进了屋子，他的努力得到了老师的认可，当着全班的面表扬了他的进步。运动会上终于得到了篮球赛的出场机会，并且帮助自己的班级扭转了战局。欢呼和阳光一起落在了他的心上。
他突然觉得活着真好，能活着，真特别好。
然后他就会想到那个女孩子，失去了生命和梦想但是却救了他命的小幽灵。
从第一次自杀的那天，开始少年每天晚上11点左右都能接到一个幽灵的电话，一个有点怕黑的女孩子，英语不错，至少教他是没问题。性格很温和，开她的玩笑她从来不生气。事实上熟悉了之后他们经常开玩笑，少年甚至嘲笑了女孩子的死法，这都是什么事啊，不就是个老鼠，又不是生化危机，你怎么会怕成这样啊。
我只是退了两步啊！平时他们拿虫子什么的往我身上放，我都晕过去过啊。
他们？
……就是以前同学，知道我怕就总是这么逗我玩。
这哪是逗你玩啊这分明就是欺负你啊。
但是……每个人都喜欢吓我啊。
算了，反正他们吓不着你了，真有机会见面的话我不会吓你的。
他们聊很多东西，去过的没去过的地方，哪里的大学和小吃都好，学校里和幽灵之间的趣闻。少年觉得什么委屈的事晚上说一说也就好了，就释然了。
07
有一天少年的手机在下午课上响了起来，他低头一看是露露，立马从座位一跃而起跑出了教室。好在是自习课，不然被老师抓到又是一顿臭骂请家长什么的。至于吗，多大的人了还天天请家长吗，班上那几个复读的都成年了，天天说什么苦读50年誓考X师大。得了吧，他们去年的成绩想上X师大就上了，还在这里不就是想着更远的地方吗。
他也想着更远的地方，不是更远，他想着很远的地方。他的英语一点点好了起来，分得清定语从句还是同位语从句，3500词从A到Z最远的距离他也已经开始走第三遍了。上次周练考出了一个105，同位怎么都不相信。哈哈，让你们不相信，看小爷高考考个110给你们瞧瞧。他还可以前行，步伐虽小，也是远方。
喂，露露啊，还上着课你打什么电话啊。
哦，啊，上课？不好意思啊啊啊。电话那边传来手忙脚乱的动静。
对了，你不是说只有晚上才能行动吗。怎么今天才4点多就来了，逗我呢吧你。
少女一下子呆住了。
她都没怎么注意到，属于幽灵的力量渐渐强起来了。
我没逗你，真的，真没逗你。
唉你别认真，你就是真在逗我也没事，你说你是人比说你是鬼更能让我接受。
……真没逗你。
好好好没逗。那怎么回事？
大概是，我快成佛了吧。
啥？
你还记得我说过，幽灵的力量会随着他们夙愿的了结一点点增强，然后，在消亡前的一瞬间达到最强吧。很多鬼最后能托梦给他们的亲属，说个再见，交代个遗嘱什么的，还有些直接现形，从电视机里爬出来什么的。
肏……你不是要死了吧。
我早就死了啊，呜~我大概是要消失了吧。
啊不是，那，那你会去哪啊？
回归生命初始的海吧，然后成为新的生命的组成部分。哈，那就真是解脱了吧。说，你是不是被我吓到了，我就快要成功了~
你……真的会消失啊。
当然了！那可是解脱，我一直在为此努力啊。
然后我是不是再也……
少女沉默了一下。
然后我是不是再也。
恩，然后就再也没有我了。
08
少年那天晚上躺在床上想了很久，他看着春季夜空小熊星座光彩夺目的尾巴。如果不是露露我早就死了吧，那天晚上就会吞下那些药丸了吧。如果不是露露我不会看到活着有这么好。至少没人会花一夜跟我讲定语从句巴拉巴拉。
她也说活着多好，她也有超帅的梦想要实现，她也想在阳光下走完青春和人生。
但是她死了，什么都没有了，她却救了我。
她是我救命恩人。
或许还是心理医生，诶不对，好朋友什么的。
我……啧，也不对。
她……总觉得……
露露……
朝朝觉得，自己是喜欢她的。
这种感情像夏夜里的爬山虎一样飞速蔓延开来，在没人注意到的角落里兀自生长。
可她就要消失了，我还没见过她，而且也再见不到她了。
09
第二天下午体育课上，朝朝跑到了操场的隐秘处，就是吃腻了食堂叫外卖偷偷拿的那种地方。反正体育老师不会过分约束高三的学生。他自己把电话打给了露露的公共电话。
喂？
露露，是我。
诶~对面的声音一下子软了下来。你不用上课吗？
体育课，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想问你。
恩？什么事啊？
唔……就是，那个。
什么？
最后的时候，能让我见你一面吗？
诶？
我喜欢你。
我？什么？我这么差劲这么懦弱……你怎么会……没必要安慰我的。我长得也不好看，当鬼这么长时间我连镜子都没照过，真的……我……
和那些都没关系，我喜欢你，和那些全没关系！
再也没法抑制的眼泪顺着不存在的脸庞滑落下来，和所有委屈害怕不甘抑郁后悔一起。成为了幽灵的少女第一次放声大哭。
朝朝，谢谢，我也……
她伸出手对着太阳，她看见自己的手一点点变得清晰。
喜欢你，想见到你。
就是现在，想见我的话，就在和平路中国人寿和城墙公园拐角那里的电话亭……
有点远，我过去需要点时间，你一定要等我啊！
我害怕……
什么也顾不得了，少年翻墙跳出了学校，他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矫健过。真这样的话搬砖他也早能胜任了。
你别怕，我保证。
少年知道这种保证没有什么来由，事实上他的心跳已经超越了800米跑完的田径选手。
我们一定可以见到面，我保证。
恩，我不怕了。
10
出租车一路疾驰。
大叔！麻烦开快点，女朋友急死了。
啧啧，现在的小年轻啊。大叔一踩油门疾驰而去。
跳下车朝朝就看见那个电话亭，他四处张望，发现角落的黑暗处，不引人注目的地方，有个半透明的身影。身上还穿着出车祸时候的运动校服和遮到膝盖的百褶裙，及肩的黑色头发一侧扎着一个俏皮的小辫子，双手抱肩，头埋得低低的，独身一人缩在黑暗中。
他松了一口气，还好没有太晚。
他走到半透明的少女身边，出来了，不是说怕黑吗，怎么在这么黑的地方蹲着？
少女抬起脸，没有血色的脸上全是水。看了一眼之后她唰的一下捂住脸。
哭什么，不是说过了吗，我又不会吓你。
死人的脸……可怕么。
比想象中的可怕，也就比贞子好一点。
少女又把脸缩了回去……呜……
好了，你赢了，被你吓到了。
少女埋起来的声音透出一句笑。
好烦啊你。她抬起头擦擦眼泪，然后抬起头来看朝朝。
然后低下头。
然后抬起来看朝朝。
然后再低下头。
然后抬起来看……
……
你有完没完啊，就这么不好意思看我吗，我又不是鬼。
我才是鬼。我觉得，你……和我想象的差距不大。
你比我想象中的……额……好吧我没想过，哈不说这个，我还以为我比你想象的要帅很多。
总之，一看就是个衰仔。
眼角还挂着泪珠的女孩子咯咯笑了出来，她的身体和笑声一起，一点点不再空明。好棒，看起来就像是真的活着一样。她站起来，微微笑着，苍白色的脸因为微笑而显得有了些许颜色。
她展了展裙摆，走到朝朝身边：
走吧，去学校，我现在好像还可以抢救一下。军医大可能还有指望！
啧，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啊，您老可是一把年纪了……
才不是！我英语可比你好多了！
要比比吗？give u a bit color see see。
……
朝朝拉住了露露的手，冰凉凉的，就和她过早结束的生命，没有完成的梦想和生前身边的人情一样，冰凉凉的。
再早一点相遇的话，故事会不会不一样呢？
露露也回握住他的手，不由自主微笑了起来。
现在是不是也不算晚呢？
他的嘴角也微微翘了起来。
喂，过马路了，小心哦。
Yes sir！
你死过之后不会连过马路也一起怕了吧。
唔……有一段时间还真是的。鬼都会比较害怕自己的死因的，溺死鬼怕水，烤死鬼怕火之类的。
这样吗……朝朝默默想：那我当时要是死了，死了也还是很怕考试？
不过，今天我不怕！
幽灵少女突然一步跨到了少年面前，眨了眨眼睛，用力看着面前的少年，好像要把他印在瞳孔里一样。
你在这里呢，所以我不怕……
以后也……
哗啦啦，叶子落下来，滴滴滴，车如流水马如龙，嗡嗡嗡。
有风吹起了少年有些宽大的校服袖子，他知道不再有人在他身边。
11
该说是一个传奇呢，还是要将其当做梦境，或者这只是因少年人的上进心而产生的臆想呢。
朝朝抬起头看见夕阳落山，他的手已经回暖，脚步也放慢。
他知道他再也见不到了。
刚才在最后的时刻向他展露微笑的人。
他再也见不到了。
薤上露，何易晞。
露晞明朝更复落，
人死一去何时归。
End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全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