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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曲终人不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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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云霄之上是世人永远无法探知的蓬莱仙境。云雾翻涌之中,显露出一片神圣威严之地,在七彩光束的笼罩之中散发着逼人的力量和神秘。琼枝玉叶,仙风玉露,不时可以闻见神鸟高昂的鸣叫,和翅膀振动的扑簌声。天宫之外,远远似有一抹翠绿的身影走来,风姿袅袅,步步生莲。天宫门口守卫的天兵定睛一看都摒住了呼吸,有的人俊俏的脸上浮现出若隐若现的红云。那是一个美妙绝伦的少女,一袭碧绿的纱裙,挽一条同样碧绿的丝绦,身姿娉婷婀娜,若妩媚娇柔的一株青莲,又如同一块苍翠欲滴的美玉。一张细嫩如花瓣的脸蛋上坠着一双明艳的大眼,滑若凝脂的肌肤微微折射出摄人心魄的光泽,而那红艳艳的双唇与那一身艳丽的绿形成鲜明的对比,却又交相辉映,更添艳色。
神树之后闪出一个庞大身形,那是一头威猛健壮的白虎。转眼之间,那白虎已幻化成人形,变出一个翩翩美少年,眉眼俊朗却又掺杂了一丝戏谑,晃晃悠悠地走到了绿衣少女的身前:“三公主真是好雅兴。龙王每日忙的抽不开身,告假不来面见帝君,公主倒是分外悠闲,您的家在那水底下,却见您把这天宫当成了自己家。龙王有这样一位孝顺的女儿替他面见帝君,当真是教女有方。”绿衣少女看清来人之后,脸上浮现一丝不悦,听出他话中毫不掩饰的讽刺,更是恼怒地冷哼一声:“不过是帝君身边的一条狗罢了,莫非真以为自己可以上神的身份来教训本公主。本公主想来便来,想走就走,不劳你费心。倒是你,不如好好想想如何讨帝君欢心,免得哪一日沦落到连帝君的坐骑都不如。”少女唇枪舌剑,盛气凌人的模样和那娇花照水的姿色映衬在一起分外的不和谐。少年原本玩味的神情瞬时凝上了寒冰,慵懒的眸中燃起即将喷涌而出的怒火,掌中蓦然出现一簇小小的蓝色火焰,正欲好好教训那目中无人的少女一番。
“七央,你在做什么!”
原本剑弩拔张的少年和少女转头望去,来人容色端丽,身着独一无二的金色羽衣,璀璨光华仿佛霎时间照亮了整个天空,雍容不可方物。她缓缓向他们走来,无形之中透露着一股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孤傲冷艳,面上不带一丝表情。两侧的天兵早已毕恭毕敬地弯下腰来。
这便是凤族的女王,帝君的得力助手薇珂。
那名唤七央的少年正是帝君的好友,原身为上古神兽,曾是女娲坐骑的白虎。而那美丽的少女是如今三界的第一美人,龙族的三公主绿漪。绿漪自小便被龙王捧在手心上宠着,不免有些骄傲自负,蛮横任性。她爱慕帝君已有五百年,龙王忙碌没有时间,她便独自一人日复一日地徘徊在天宫,只求能见上那人一面。
两人见到了薇珂竟不约而同地收敛了几分。薇珂扫了一眼依旧在赌气的少年,低声叹了一口气,复又神情清冷地对绿漪说道:“三公主,帝君请您进去。”绿漪突然激动得涨红了脸,失了方寸地胡乱喊道:“他,他终于肯见我了是不是?他还是在意我的是不是?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会明白我的心意的!哈哈,哈哈哈哈!”她疯狂地大笑着,飞快地冲进天宫。
七央好看的眉毛皱成一团,眸中的火焰越烧越旺,恶狠狠地看向绿漪消失的方向:“灼华怎么会突然愿意见那个女人?她根本没有资格接近灼华!薇珂,方才为什么要阻止我?你没听见她说的那些话吗,况且,灼华又怎会看上她那样的女人!想不到德高望重的龙王竟会养出这样的女儿!”“七央!注意自己的身份,你是上神,何必与那龙女计较。确实,我也厌恶那个女人。可是灼华不会是这么随便,这么轻易动摇的人。你忘了,他是为了谁才成为帝君的?他又为什么无心无情地度过了这漫长孤寂的一千五百年?” 薇珂说着说着想起了往事,面容不经意间变得有些激动。原本怒气冲冲的七央也安静了下来,气氛渐渐沉重起来。他摇摇头:“罢了,我们也赶紧跟去吧。看看灼华到底想要做什么。” 薇珂点点头,两人并肩离去。
待绿漪奔至大殿之上,那千年玄玉砌成的宝座之上却是空无一人。绿漪怔愣了片刻,随即面目狰狞地扯住一位垂头立在一边的小仙婢:“帝君呢?帝君去哪里了?”那仙婢见她气势汹汹,当即吓得说不出话来。随后而来的薇珂喊了一声:“三公主,切莫冲动。”绿漪脸色很是难看,虽不再放肆却依旧带着生硬的语气:“方才殿下说帝君召见本宫,如今帝君却并不在此,殿下作何解释?莫不是再欺骗本宫!” 薇珂好似没有察觉她的不满,淡定自若地回答她:“确实如此,薇珂怎敢欺瞒公主。但是,帝君去了哪里,薇珂确实不知。帝君向来随性,可否请公主在此稍等片刻。”那绿漪丝毫不买她的帐:“罢了,本宫自己去找他!”说完头也不回,急急躁躁地欲往内闯。薇珂此时也顾不得礼数了,皱着眉想要阻止她。“这不是龙族的三公主吗,真是稀客!”众人闻声看向来人。便看见云雾渺渺中走来一人,紫色袍服,光滑的缎面上绣着妖娆的曼陀罗花,此人浑身尽显慵懒之意,胸膛处衣襟敞开,露出大片洁白如雪的肌肤。他缓缓而来,墨紫的长发微微飘动,发间随意地插着一支琉璃簪。在看向他的面容,眉眼之中尽是风流妩媚,尤其是那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眼,此时似笑非笑,眸底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泽。剑弩拔张的三人都恭敬地唤一声:“拜见紫阳神君。”紫阳神君极少露面,有好些小仙甚至未曾有机会得见真容。紫阳神君自先任天帝之时便已是各路神仙礼让三分的上神,隐居在西边的乐游山。七央曾听灼华提过,他还欠紫阳一个人情,便不由得偷偷多打量了紫阳神君几眼。紫阳神君看向绿漪:“方才与帝君切磋棋艺,一时沉迷其中,竟不知公主在此等候。不知公主所为何事啊?”绿漪强装笑脸:“神君与帝君下棋,本宫怎敢打扰。”紫阳神君唇角微微勾起,眼中划过一丝戏谑。薇珂上前几步:“神君,帝君方才命我传召三公主,您看…”紫阳笑道:“既是如此,三公主请随本座来吧。”绿漪面露喜色,紧随其后。薇珂和七央二人对视一眼,默不作声。
灼华本就不把那水族三公主的事放在心上,只是她如此纠缠着实令他心烦。方才与紫阳神君在琅轩阁对弈,也就忘却了要见绿漪的事。琅轩阁座立于琅玕树林之中,平日除了灼华并无他人,是灼华最为重视的一片寂静之地。琅玕树是这天宫里的仙树,叶片呈银色,枝桠间缀满珍珠一般饱满的果实,绵延成片教人移不开眼。一棵琅轩树下摆着一张卧榻,榻上躺着一名男子,身姿修长秀雅,银色的发丝微有些凌乱却又不失那耀眼夺目的美感,与这琅轩的光华交相辉映。他裹着一袭白袍,领边镶着一圈白羽,肤若雪山之巅百年难遇的雪莲,泛着晶莹的光泽。他微闭双眼,头枕在一只手臂上浅眠,额间隐约可以看见一枚水滴状的银色印记,细密的睫毛如蝶翼般轻颤。如此光景让绿漪几人都看得晃神,唯有紫阳视若无物并且大胆地吵醒他:“帝君,三公主到了。”榻上的帝君皱了皱秀挺的眉,眼睑微微松动,霎时间天地黯然失色,那是一双难以描绘的眼眸,看之一眼便不可自拔,仿若坠入一片冰冷的湖底。绿漪痴痴地望着他。他面无表情,冰蓝色的瞳仁中宛若盛满冰冷寒冽的深潭。薇珂和七央神色复杂地望着他,如此漫长的岁月未曾洗去他一丝一毫的痛苦,不过是给他带去无边无际的隆隆寒冬。饶是紫阳神君,也在心底默默叹气,帝君这双眼睛着实让人不忍目睹,比起那动人心弦的美丽,更多的是让人无法喘气的死寂。是的,那双像湖水一样澄澈明媚的眼眸却看不到一丝色彩,那里面是一个空洞的世界,他仿佛没有心,没有情。没有人忍心看到这样的灼华,却也没有人可以给他那孤独黯淡的世界带去一丝温暖。他起身,站立于榻前。明明是一个容色温润如玉的人,却又周身笼罩着冷酷骇人的气息,柔和与冷漠揉合在一起,想要向他靠近却又不自觉地心生惧意,向前一步或许就是万劫不复!
众人皆是一片寂静,只有兀自沉浸在兴奋中的绿漪一副雀跃的样子,丝毫没有察觉这沉重的气氛。灼华轻启红唇,如同从一幅让人不忍触碰的画卷中苏醒,声音既平和又淡漠:“三公主,你什么都不必多说了。你的心思,本尊不能实现。若无要事,你不要再来了。”见他绝情至此,绿漪此时已顾不得颜面,神色凄绝:“帝君怎会明白?绿漪等了五百年,只求能伴在帝君身边。帝君自从掌管天宫以来,并未娶帝后,既然如此,为何帝君看不到绿漪的努力?绿漪与帝君当属同族,自认可为帝君良配!”七央听到这话,不屑地低声跟薇珂说:“你看看她,居然说出这种厚颜无耻的话,丢了龙王的脸面,更是丢了咱天界的脸面!” 薇珂这次没有反驳亦没有呵斥他,此刻她早已面若冰霜,暗想这三公主着实不识抬举!
灼华没有动怒,亦没有一丝一毫的动容,自始至终他都只是毫不在乎地看着她无理取闹。他的目光甚至未曾停留在绿漪的身上,湖水般湛蓝的眼眸波澜不惊。他看向七央和薇珂:“本尊不想被任何人打扰。”两人立即会意。灼华转身便走,银色的长发在空气中划过一道绚丽的光晕,那抹清冷的背影真真是“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渐渐地,那人已消失在了琅玕林中。“灼华,你没有心!你根本没有心!”尖锐凄厉的女声划破一片寂静。薇珂轻移莲步,按住绿漪的肩膀,掌下暗暗施力。绿漪的道行怎及得上凰族的女王,猛烈地挣扎着,最终只能颓败地一动不动。薇珂放开她,她瞬间失去了力气,摔坐在地面上。七央偷偷地在一边幸灾乐祸地笑。“三公主若还是如此纠缠,我只好请龙王来主持局面了。” 薇珂本就是与生俱来的雍容华贵,无形中自成一股压倒性的气势,字字带着毫不客气的威胁之意。绿漪一向令薇珂万分头疼,五百年间这个三公主顽固不堪,若非看在龙王的面子上,饶是一向稳重自持的她也急得想把这绿漪扔去喂镇守丹穴山的那头麒麟兽!
这三界第一美人神魂俱失,恍若听不见薇珂的话,依旧坐在地上,纹丝不动得像座雕像。七央沉不住气,从薇珂身后咬牙切齿地走上前,手中再次燃起一簇蓝色火焰,只是这一次的火焰大了些许。一直呆在琅玕树下纳凉看好戏地紫阳神君晃晃悠悠地走到绿漪面前,收起一脸玩味的笑容,他若不出手阻止,只怕事情越闹越大,为了这等感情之事引起天界纷争,太不划算。“你们先退下吧,这里就交给我吧。” 薇珂和七央见神君出面,便也不再出手,两个人行了个礼后迅速没了踪影。紫阳叹气,复又对绿漪道:“三公主,请随本座去一个地方吧。”绿漪闻言,眼中终于泛起一丝微光,她嘶哑着声音仰头问他:“去一个地方?”“或许,去了那里,你便明白了。”紫阳不再给她茫然的机会,先行一步。绿漪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跟了上去。紫阳神君领着她欲入琅轩阁,绿漪猛地停下脚步惊惶地失声道:“琅轩阁是帝君的禁地,绿漪岂敢…”紫阳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容:“无碍,若是帝君怪罪,本座必会独自承担罪责,公主放心随我来吧。”绿漪见紫阳神君亲自作保,虽仍是胆战心惊却也不好推辞。
琅轩阁以其四周密密麻麻的琅轩树为名,以白玉琉璃砌成,又有身为天宫之主的灼华以法力加持,像是琅轩银海之中最耀眼的一座宝殿。紫阳神君领着绿漪来到二楼,停在了里屋的门前。这门经由灼华设下了复杂的结界,若非紫阳乃是远古上神法力高深莫测,寻常仙人怕是无力破解这禁锢的。紫阳神君凭空拈了一片白中带紫的花瓣,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素雅的清香。绿漪认得,那是开遍了乐游山的槐花。紫阳轻轻抬袖,槐花瓣在一片紫光中幻化成一只黑色的凤尾蝶在那修长白净手指间翩迁飞舞,打着圈儿旋转。他含着一丝漫不经心的笑,手指微微向那门指去,凤尾蝶扑动翅膀飞入结界,随后一道金色的法阵现出型来,却又迅速地破碎。紫阳不动声色地将手收回宽大的广袖之中,举手投足带着惊心动魄的美丽和上神的威严与气势,墨紫的长发随之晃动,因这琅轩树的银光而更加流光溢彩,竟将那些个女神仙娥们也比了下去。绿漪震惊于紫阳轻而易举便可破解天帝设下的禁锢之法,又回想起方才在这位上神面前失了仪态,脸色微微有些发白。
绿漪踌躇万分,终是随着紫阳神君的脚步进了里屋。屋里并不宽敞,只有一个书架,一张木桌,一把木椅。桌上摆着笔墨纸砚,还有几张凌乱的画作,但张张都是没有画完的半成品。木桌后的墙面上挂着一幅巨大的画,纸面干净而不染纤尘,色彩依旧鲜明艳丽,能看得出这幅画倍受主人的珍视。紫阳在这幅画前停下了脚步,发出一声不易察觉的叹息:“三公主,这就是帝君心里容不下其他的原因。” 绿漪带着疑惑和有些忐忑的眼神,将目光投向了那幅画,就在目光触及的那个瞬间,她脸色惨白,双眸睁大满是不可置信。那画上是一个娇小玲珑的少女,身着冰蚕丝织成的白色长裙,乌黑的长发垂落至脚踝,两鬓饰以俏皮可爱的白色茸毛,额前是一枚宛若血滴的赤红印记。如冰一般晶莹的肌肤,精致动人的五官,每一寸都似天赐予的细腻美丽,嵌在小巧的脸蛋上,描绘成一片虚幻的美景。然而令人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是她那一双眼眸,仿若能令天地黯然失色。哪怕看上一眼,都会永生难忘。那是一双纯净如琉璃的眼睛,有着一望见底的清澈透明。在那双眼中仿佛看不见这世上的污秽险恶,有的只是纯真的感情和干净的心灵。少女灿烂的笑着,快乐,明媚,不知忧愁,带着生机勃勃的春光照亮了这小小的屋子,那灵动的气息仿佛从画中溢了出来。绿漪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惊艳,竟也不觉间看的痴了,作画之人定是倾注了全部的爱意,每一笔都描绘出了少女的神韵,仿佛这少女下一刻便从画中一跃而出。
良久,绿漪渐渐收回神,平复动荡的心情,声音颤抖:“神君,这位是…”
“帝君深爱的女子,白萤罗。”紫阳神君似乎并未因那画中人的面容而心绪不定。
”白,萤罗….“绿漪轻声念叨着这个名字,微微皱眉,似乎在记忆深处曾有过关于它的痕迹。她思索片刻,震惊得断断续续几欲说不出话来:“莫非是一千五百年前被天君灭族的九尾天狐一族的十七公主,青丘之国的那位小帝姬?”
紫阳不可置否地点点头:“若是她还在,这三界第一美人的位子可就不是三公主您的了。”
绿漪目光呆滞,复又面目狰狞,眼瞳血红透着一丝痴狂。她有些神志不清地大笑,双眸带泪,身躯摇摇欲坠,白皙的指尖指向那画,语调尖锐:“容貌不及她又如何?她死了,她已经死了!我绿漪难道比不过一个死人?就算再过千千万万个一千五百年,帝君也不会得到她!”
紫阳闻言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微微以扇掩唇,狭长的凤眸中闪过晦暗不明的紫光。他轻声道:“九尾九命的狐狸可没那么命薄….”
绿漪大惊,碧玉步摇在凌乱的发髻中摇摇欲坠:“莫非是帝君….” 她似是瞬间明白了什么:“是啊,若是帝君,即便是十七公主灰飞烟灭了,也能捉回个一魂一魄来。”
紫阳没有耐心再理会她,转身离去:“三公主,若是死人,帝君便永生永世都不会忘记,但如今帝君已经找到她了,你觉得你有何胜算?” 绿漪摔坐在地上。紫阳看着她,眼底闪过一丝不屑:“对了,此地不宜久留,三公主切莫让帝君撞见了。” 刚刚说罢,施了个法术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天宫大殿之内,玄玉宝座之上,银发银眸的天君侧头凝视着一面悬浮在空中的镜子。他身旁站着的正是他的左膀右臂和知己好友,凰族女王薇珂与白虎七央。薇珂深色不安:“灼华,确定是她吗?” 天君灼华竟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视线却仍是没有离开那镜子:“往生镜不会出差错,虽然少了一魂不知去向,但我可以肯定是她。” 见她遮不住的激动和紧张,灼华唤她上前:“薇珂,你若是想看看她便过来吧。”薇珂怀揣一颗既兴奋又难过的心,看向镜中浮现的那张面容,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声音颤抖:“萤罗,萤罗,你还活着,太好了,太好了!” 灼华的脸上变换着复杂的情绪, 悲伤,喜悦,还有几分歉疚。薇珂和七央看在眼里,心中不免对了几分安慰。萤罗离去后的漫长时光之中,他失去了所有的感情,只余行尸走肉般的躯壳和一颗空洞的心。灼华突然像个不安的孩子:“薇珂,我是不是变了太多,我怕,我已经不是她喜欢的那个阿蛟了。”薇珂无法否认,他早已不是那个如清风朗月般温润柔和的蛟族之王,如今他是天君,是凌驾于三界之上的天宫之主。“灼华,萤罗如今失了那一魂,那么她的转生就应当是不完整的。”七央语气中含着一丝担忧。灼华明白他的担忧所在,萤罗如今已是凡人,前世的记忆未必还剩下多少,他不能贸然将她带回来。“ 现在的她已经不是萤罗了。我会亲自去一趟下界。”灼华收起那往生镜,轻描淡写地扔出这句话,然而却如同一个炸弹投向了薇珂与七央。薇珂眉头紧皱,毫不犹豫地阻止他:“这不合适。灼华,这件事非同小可,我知道现在对于你而言没有比接回萤罗更重要的事情,但是灼华这个决定关乎三界,你不可以….” 然而灼华一旦决定要做什么,便没有人可以阻止,他等了太久太久了,他更深知一瞬的错过便是一生的永隔,而他无法再承受第二次的失去。“薇珂,你了解我,你知道这件事我必定会不顾一切。”他神色温柔,眉宇之间破碎的冰冷宛若暖阳中融化的清水:“薇珂,七央,拜托你们了。我不在的这些时日,这天宫便交给你们了。” 他眼神中透露的信任和不可动摇的坚定令二人无法拒绝。薇珂轻轻叹息:“我知道拦不住你,灼华,早些带她一同回来。” 灼华轻轻点头,脚下浮现巨大的银色法阵。
“七央,我回一趟丹穴山,你打算怎么办?”薇珂身形一跃,坐在了那火凤凰的背上。
七央摇摇头:“我无处可去,也就是四处走走。薇珂,不如我去你的丹穴山玩玩儿?” 复又想到了什么令他厌恶的东西,表情像是吞了苍蝇一样难看,支支吾吾地问:“该不会,那只笨鸟也在?” “ 寐夙?那混小子也不知跑到哪去了,这些天未曾瞧见他,你大可放心。”薇珂抿嘴一笑,神色中尽是戏谑。寐夙是薇珂的胞弟,性子暴躁,为人狠厉,七央也是个急性子,两个人碰在一块儿难免电光火石,说不过三言两语便要打起来。薇珂对她这个弟弟也很是头疼,若是让他们二人又遇见,岂不是要把她的丹穴山给烧了。
七央闻言,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嘻嘻哈哈地也跳上了火凤凰。火凤凰巨大有力地翅膀腾空而起,在云雾间灵敏又平稳地穿梭着。薇珂凝视着天边一轮红日,念及往事,不免又是几分惆怅:“灼华这千年来的形单影只总算是到尽头了。”
“形单影只…形单影只的又何止他一人。”七央低声念叨,似乎想起些什么。总是年轻气盛,带着些许顽劣的少年露出一丝少见的落寞,苦笑着。薇珂正在整理被风吹乱的发丝,偏过头问他:“七央,你说什么?”他迅速地从那副怅然若失的模样中挣脱出来,依旧笑嘻嘻地说:“没什么,只是想着不如什么时候去人界玩玩。反正有你在,这九天之上还能出什么乱子不成,我呀,就逍遥四海五湖为家。” 薇珂抚额叹气,有些无奈,却又习惯性地纵容:“也罢,你只要不出乱子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