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花》八月辰

2、2

　　冬日的阳光不同于夏季，夏天的阳光炽烈，狂热，暴戾，刺痛，冬天的阳光温和，平静，清冷，淡漠。婉辛看着小说，听着音乐，很快就昏昏沉沉地昏睡过去。阳光亲吻长发，细密的睫毛下一片阴影，浅浅的呼吸，以及白净的指尖。仿佛时光停顿，画面凝成隽永。
　　有时候，睡眠似乎不仅仅只拥有字面上那一层意义。它可以意味着停栖，可以代表一场或悲或喜的梦境，可以被某些人冠上“一睡不醒”的期冀，可以带来美好安宁，也可以成为逃避的方式。

　　——今天我们一起回家。
　　手机屏幕闪烁着白光，婉辛睁开惺忪的双眼，下课的铃声如期而至。
　　婉辛靠在车窗上，依旧是带上耳机，窗外依旧不变的风景，不同的是，这一次她寂静的世界里闯入了一个少年。她开始觉得今日的阳光更加温柔，千篇一律的景色开始变幻出不同的模样。
　　摇摇晃晃的大巴，婉辛再次被睡意席卷，毫无知觉地向身旁倒去。
　　贺锦扬偏头一看，少女已经靠在他的肩膀上，疲惫的脸庞在稀薄的光芒中多了几分柔和。
　　他失笑，抬手轻抚她凌乱的发丝，指尖有意无意地滑过她光滑的肌肤，心旌颤动。
　　他还不知道此时凝视着她的眼神是如何温柔与宠溺。
　　快要下车之前，他摇醒婉辛。
　　“怎么了？”
　　“婉辛，我们这周末出去玩吧，就是约会。”
　　“这，这个周末？！”婉辛突然清醒了过来。
　　“对啊，不行么？”
　　“没有，没有，我去，但是我今晚再告诉你确切时间吧。”
　　“好。那我走了，周末见。”
　　“恩，拜拜！”
　　回到家后，婉辛以要去买英语练习册为由获得了妈妈的外出批准。
　　——锦扬，明天早上十一点，我们书城门口见。
　　——好。
　　这个晚上，婉辛兴奋地睡不着觉，抱着被子在床上翻来覆去，约会！明天要去和锦扬约会！这是她十五年来第一次约会！该穿什么样的衣服？该去做什么事情？她根本不懂。只是觉得可以一整天和自己喜欢的人呆在一起，这就已经让她感觉很满足，很满足了。
　　坐在冰凉的窗台上，今夜的星星密集，明亮，婉辛心想，明天会是个好天气。
　　“呼，呼，呼....”婉辛跑得喘不过气来，糟，糟了！我迟到了！都怪早上在家里犹豫太久今天应该穿什么衣服的缘故。
　　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婉辛匆忙地按下接听。
　　“婉辛，你在哪里？”
　　“我已经到了，锦扬你在哪？”
　　“我在书城门口啊。”
　　“咦！可是我没看到你！”
　　“你应该是在前门吧，没事，我现在过去找你，你在原地不要动。”
　　“好，我等你。”
　　广场上有一群小朋友在舞台上唱歌，婉辛好奇地走过去观看。
　　可能是因为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婉辛觉得心脏轻盈，总是忍不住要微笑。
　　也不知道听着儿歌听了多久，直到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在呼喊她的名字。
　　那个无数次在她脑海里，心里，梦里回响的声音，穿透时光，越过重重人海，准确无误地降临在她身上。
　　婉辛有一瞬的恍惚，她怔怔地遥望那个站在阳光中的少年，他温柔的笑容，念着她的名字。
　　连自己也没有察觉，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等反应过来，少女已经飞奔进少年的怀里，紧紧地拥抱着他。
　　“锦扬！”
　　他依旧是微笑着轻轻抚摸她的头发，然后牵起她的手：“走吧，你不是还要买书吗。”
　　买完书出来，已是下午。贺锦扬提议两个人一起去看场电影。
　　灯光渐渐暗了下来，嘈杂的说话声也戛然而止，荧屏微弱的光芒清晰了她原本模糊的视野。
　　她偏过头偷偷凝视少年的侧脸。他的脸隐没在一片阴影中，带着一种晦暗的暧昧。她的视线掠过他的细密的睫毛，他专注平和的双眼，他挺直的鼻梁，他温润的嘴唇，最后看向那双静静地放在她身旁的大手，心跳震得耳膜生疼，婉辛的脸烧得通红，迅速地收回自己的目光。
　　其实，好想握住他的手。
　　电影的镜头突然放大了一幕血腥的画面，婉辛吓得“啊”了一声，条件反射地将脑袋往身边的人埋去。
　　良久，她依旧害怕的紧紧攥住贺锦扬的衣袖，肩膀微微地颤抖着。
　　少年没有出声，也没有动作。
　　婉辛回过神来，却是贪恋他的温暖，就索性依偎在他的肩膀上，红着脸不敢看向他。
　　她听到，贺锦扬剧烈的心跳声。
　　电影院里，少年苍白的面庞上，浮现一丝红晕。
　　电影结束后，两个人都昏昏沉沉的。贺锦扬问婉辛：“想吃什么？”
　　“我吃什么都可以的。”
　　“那我们去吃味千拉面吧。”
　　“好啊。”
　　饭菜都上齐了，贺锦扬见婉辛一口都没有吃：“婉辛，你怎么了，怎么不吃饭？”
　　“我不饿，真的，你吃吧，我真不想吃！”
　　婉辛觉得就连这么静静坐着看他吃东西都是一种幸福。
　　然后偷偷摸出相机想要拍下他吃饭的样子。
　　谁知被他发现，偷拍失败了。
　　婉辛懊恼地嘟着嘴，贺锦扬笑说：“对不起婉辛，我，不太喜欢拍照。”
　　婉辛心里叹气，真是遗憾，怎么就不喜欢拍照呢？我只是想把你的样子拍下来，这样就永远永远都不会忘记你了。
　　两人一起走在通往车站的地道里，肩并肩走了一段路，身旁的少年突然放慢了脚步。
　　“婉辛。”
　　“恩？”
　　“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什么？”
　　“我今年寒假就要走了。”
　　女生原本轻快的脚步猛然停下，她不敢置信地问他：“你说什么？你要走？你要走去哪里！”
　　“我要去澳大利亚念书了，上完这学期就走。”
　　婉辛垂下头，没有说话。
　　一瞬间安静的有些可怕。
　　贺锦扬担心她在哭泣，正欲开口去安慰她。
　　“没关系啊，我们还是可以保持联系啊，而且你放假也要回来看我哦！”
　　少女脸上挂着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
　　“婉辛.....对不起。”
　　婉辛苦笑，不，锦扬，这种事情也不是我们可以决定的。
　　婉辛放慢脚步，走在他的身后，默默地望着他纤长的背影。
　　没有多余的时间了，她要多贪看几眼，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连他的背影都看不到了吧。
　　从现在起，把他的所有，一切，都深深刻在心里。
　　害怕，哪一天，突然把这些都给遗忘了。
　　“婉辛，怎么一直走在后面？”
　　前面的少年突然停下来，婉辛猝不及防地撞上他宽阔的后背。
　　“哎哟..”揉了揉自己撞疼的鼻子，她对上他夹杂着担心和询问的视线。
　　立即收拾了一下凌乱的心绪，“没什么，没什么啦！走吧走吧！”婉辛笑着走到他身边。
　　两人分别之后，婉辛坐上回家的公车。她靠在车窗上想了想，给他发了条短信。
　　——锦扬，我希望我们能一直在一起。
　　“滴滴”
　　——恩，我也是，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婉辛幸福地笑了。
　　从一开始就没敢奢求什么永远，所以只是期许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