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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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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发生在机场北航站楼候机室的命案,死者身份已经得到确认。林姓死者生前于警务处行动科任职高级警司,两月前申请提前离职。死者随身行李财物也被洗劫一空。机场警署负责人表示,由于监控闭路系统故障,查找疑凶的工作存在一定困难,已拘捕可能涉案人员一名。该刘姓嫌疑人也同时涉嫌袭击偶像团体TN22成员,将被检控意图伤害他人、危害公众安全等罪名。警务处官员对案件的发生表示震惊和遗憾,敦促有关……”
今吉边啃薯片听着电视,心不在焉地翻着报纸,忽然发觉电视没声了,才抬头一看。
“是你啊,哎,起码等播完这条新闻再关不迟。”今吉推了推眼镜抱怨道,表情却没看出有多遗憾。
“还看电视你个头,”若松抢走今吉手中的薯片包吃了起来,“死的是林警司,一帮老大现在忙得团团转,你还有心情看电视。”
“一帮老大忙得团团转?一帮警察被玩得团团转才对吧。”今吉眯眼笑着说,还是那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警察又不是神仙,很多事没办法的啦。这次摆明就是要算计我们这些阿Sir的。那边的同事不走运而已。哦,对了,辉Sir他现在怎么样了。”
“我联系不到他。”
“也对,这种时候是应该都关手机了。”若松吃着薯片有些口渴,在办公室找了瓶矿泉水拧开。
“一个嫌疑人,一个目击证人。加油审吧。”
“还有目击证人?”
“好像是,叫什么黄濑。”
“你怎么知道。”
今吉抬眼:“青峰的新欢嘛,刚听人说了。”
“新欢?喂喂,开玩笑也不是这么开的,飞机师怎么也是男的吧。”想了想,若松又追问,“那辉Sir的旧爱是谁。”
“当然是我啊。”今吉若无其事地指了指自己。
正在喝水的若松被呛到,差点把水喷了出来。
机场警署却很平静。
大家心里也明白,调虎离山也好,声东击西也好,对手是高智商犯罪也好,对职业纪律部队来说,No excuse.
这次是明摆的被玩了一道,而且不知道对手是谁。人人心口都憋着一口气。
Irene看到樱井默不作声,握住手机频繁发SMS已经半小时,不由问道:“怎么了。”
“以前在警校时认识的今吉前辈问是怎么回事。他跟辉Sir同事很久了。”
“唉,明明制止了一次公众爆炸案,救了很多人,还救了几个明星。结果人人都只看到前警司被杀。”Irene有些不满。
樱井娃娃脸皱起来:“希望辉Sir没事。”
“检讨会也开过了,这次是几个部门上级的共同决策,怎么也怪不到他一个身上。”
“嗯,我也是这么和今吉前辈说的,等那位飞机师的事情也解决完,辉Sir应该也就放心了。”
“说起来,辉Sir是怎么和那个机师熟络起来的?之前不是还来这里开罚单吗?”Irene好奇,“当时他两个都很看不顺对方的感觉……”
“我也不知道啊,辉Sir开完部门检讨会之后,饭都没吃就去询问室了。”
Irene继续回忆道:“话说,那个靓仔机师还约我去吃饭,我还没来得及答应。”
“吓?他约你吃饭?他的眼光……”
“想死啊你。”Irene作势要打。樱井只得躲闪:“对不起对不起……”
青峰推开询问室门时,询问已经进行了一半。
负责询问的警员看到青峰进来,点头示意了一下,继续向黄濑发问:
“你说时间是在十九点三十分之前,为什么那么肯定。”
黄濑看到青峰进来,表情却没有什么变化,甚至没有多看青峰这边一眼,只是很普通地接着应答:“飞机起飞时间是二十点十分,机舱口会提前二十分钟左右关闭,当时因为闭路和对讲系统故障,我们需要人手一个个通知VIP客户准备登机。我去林先生所在的VIP候机室之前和前台Michan打过招呼,确认过是起飞前四十分钟。”
“OK。你进入VIP室之前有看到什么可疑人物吗?”
“有看到地勤的两个同事,也有其他几个旅客正在离开准备登机,还有送餐和清洁的同事。我是新人,很多人还没认识。没法判断谁比较可疑。”黄濑努力回想,除了他的声音,询问室只剩下旁听笔录人员的笔尖滑动声。
“请写下你记得的所有当时见过的同事名字,警方需要一一核实。”
“好。”
“你确定你走进VIP室时,死者已经死亡了吗?”
“我确定。”
“原因?”
“我接受过专业的飞机师训练,包括各种医护急救课程,所以接触林先生后,确定他当时脉搏和呼吸都已经停止。”黄濑迟疑了一下,“当然,我还是第一时间报了警,没想到两分钟之后机场特警队就已经到了。”
“你有移动过死者的身体吗?”
“没有。”
“另外据我们调查,你今天并不在值班期间,为什么会出现在澳航候机楼?”
“因为,因为请一个朋友来玩小型飞机试飞……”黄濑难得地迟疑了下来。
“你的朋友?麻烦提供一下他的详细姓名和背景资料。”
“呃,说是朋友,其实也不算吧,认得没几天,不是很熟……”
“是我。”青峰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黄濑吃了一惊,终于把视线移向青峰。
“之后我会另外进行一次口供笔录,到时就麻烦各位同事了,”青峰对询问室其他人的眼光视若无睹,只是望向黄濑,低沉的声音继续道,“是我请求进行试飞的。”
口供录好之后,黄濑去鉴证科做了一次鉴定,在警方拍摄的现场照片上签了字。作为经历了命案的普通市民,工作人员还咨询黄濑是否需要提供心理辅导,黄濑摆手示意不必,走到警署门口时已是接近凌晨。
身心疲惫的一天,回去冲个澡,说不定改天真的要去黄大仙拜神。黄濑拍拍自己额头,胡思乱想之际,想起另一个可能更需要拜神的人,
黄濑走上警署天台找到青峰时,青峰正背靠着铁丝网坐在地上,一罐啤酒放在手边。
黄濑也不多问,直接坐到了青峰一旁,青峰却依旧一言不发。黄濑侧过脸看着青峰,想了想,拿起放在地上的啤酒。
“喂,快没了。要喝自己去买。”青峰终于有了反应,黄濑却不加理会,一口气把剩下的啤酒喝了个彻底,青峰也没有真的去阻止。黄濑喝完擦了擦嘴角,笑道:“Sir,不用那么小气吧。”
“做飞机师的福利好,我们当差的哪有你们人工高。”
“辉Sir,你的恢复力和平衡力都很好的,普通人没接受训练能有那种程度很难得。要不考虑下报考机师啊?”
两人若无其事地搭着话,很有默契地不提及案件。
“平衡性好?那我今天就不会心肝脾肺肾都想要吐出来了。”
“Sorry啊。我不是故意的。”黄濑有些愧疚地回答,偷眼瞄了青峰一下,发现青峰刚好也看向他。四目相对,青峰问道:“喂,黄濑,什么叫‘不算朋友’啊。”
“我是不想给你添麻烦。”黄濑犹豫。
“你也太看不起我们这些阿Sir了,”青峰笑了一下,“就算你不说,我们还没饭桶到这点都查不出来。反正都会被查出来,还不如自己招。”
“我知道了。下次再有这种事我一定抢着出卖你。”像是无意再讨论这个问题,黄濑伸展了下身体,躺在了天台地板上。
“生气啊?”青峰看着黄濑。
“Sir,你当我小学生吗?为这种事生气,”黄濑向天空伸出手掌,忽然有点欣喜,“这边的天空比市区要好看多了。市区那边,哎,我在舅妈那栋楼天台上也试过,楼下大排档的油烟味一阵一阵的,半点气氛都没有。”
青峰看到黄濑兴致高了起来,觉得有些莫名,但心情也有所好转,顺着答道:“这边靠近机场没什么高建筑,天色肯定比市区好。不过,你要什么气氛啊?”
“哎,两个人夜晚一起看天空,是很浪漫的事情啊。虽然阿Sir你肯定不知道这种事。”
青峰不以为然地笑道:“呵,你看不起阿Sir啊?告诉你,我想追的人还没有追不到的。”
“辉Sir,好本事啊。”黄濑躺在地上,仰头看向坐在一边的青峰,眼神清亮,“不过,我也是。”
也是?
还没来得及深究黄濑说的“也是”,就听黄濑继续说道:“我也是凭感觉,其实,你认得那位林先生吧。”
青峰神情严肃了起来,半晌之后才说:
“我第一次见到他,是警校毕业那年,是他带我们这批说誓词的。不畏惧,不徇私,忠诚依法……呵。”
“以为退下来就没事了。没想到才两个月就出事。”
“林Sir他……”
“鉴证科的同事鉴定过了,被枪支多次重击头部,失血过多致死的。”
青峰呼了口气,抬头望向了漆黑深邃的夜空。
“有什么头绪吗?”黄濑问。
“用枪,但不用子弹,就这么打死的。
“只能证明,不是因为钱,是因为恨。”
“不为钱,为恨……看来很复杂啊。”
多份报纸的社会版头条都是前高级警司遇袭身亡,黄濑回想几天之前和青峰的交谈,不禁感叹。笠松走进公共休息区,看到黄濑躺在沙发上喃喃自语,公司订的十几份报纸杂志也被乱七八糟地摊开在茶几上,不禁来气:“黄濑,你拿了这周的值班表了吗?”
黄濑吓了一跳,马上起身坐好:“前辈,你这几天都来得好早。”
“我负责培训的人,入职没几天就因为命案被拉去警署,能不天天回来看着吗?”笠松说着,走到茶几前开始收拾报纸。
“哇,前辈你这样说很容易让人误解的。我只是目击证人,证人。”
“你确定是证人?那这几天天天来这里报道的几个阿Sir是怎么回事?”
“说是要核实我提供的信息。我觉得我已经99%得证清白的了。”
笠松不屑:“那剩下的1%是什么?”
黄濑苦着脸:“当然是,凶手就是我啊。”
“我还是离你远点算了。”
“连前辈都怀疑我吗我好难过。”黄濑受到了十点伤害,从苦瓜脸瞬时切换到哭丧脸,笠松只能感叹黄濑表情变化之丰富。
“是怕你最近带衰我啊!”笠松没好气说完,正准备把报纸拿回公司阅览室,却被黄濑叫住。
“今天来调查的阿Sir里面,有没有一个特别黑,看上去有点凶神恶煞的?”
“怎么?你得罪人了?”
“没有啊,我们算是朋友吧。几天都没见他过来,有些好奇。”
笠松笑道:“你刚还说他凶神恶煞,还能是朋友?”
黄濑更正:“是说‘看上去’,其实是个好人啦……”
“才回来香港几天啊你,就知道别人好人坏人,听我说,像你这类涉世未深的新人,最重要的是要带眼识人……”
“Yes Sir.”黄濑心不在焉地应着,也不知道听进去几分。
“Sir你个头。说起来,你怎么会这么快就认识了个阿Sir?”
“……他抄我牌扣我车。”黄濑的声音忽然小了一大截。
“什么?”笠松像是没听清楚。
黄濑只能大声说:“首飞失败那天,就是他扣了我的车把我拉到警署……”
笠松敲了黄濑的头一下:“你果然是个M啊。”
“我反对,”黄濑不满,“他后来搭我飞机时被我搞吐了,所以我们是两清的。”
笠松一副不想和你们这些神经病扯上关系的嫌弃表情:“Stop stop,随便你们两个怎么搞,快出去应付今天来的阿Sir,别让人等得发火了。”
其实黄濑和绿间这几天相处得已经算有些熟络,倒不太担心绿间会发火。又或者说,绿间的所谓发火大概也就是口头鄙视一下,不过由于扑克脸倾向严重,看上去和平常没任何区别。
作为鉴证科负责这次案件的人员之一,绿间除了核实黄濑提供的去VIP室途中遇到的同事名单,做好口供笔录之外,也和其他几个鉴证科警员到出事地点附近查看各种蛛丝马迹。
事情比黄濑想象中繁复。
记得名字的,自然要逐一查问核实。
随后,绿间把当日案发时段可能出入澳航候机楼的人员头像照片整理成册,交给了黄濑。
“有出入记录的,有职工名册登记在案的,基本都在这里了。觉得那时见过的就打个勾,然后交给我。”
“搞清洁阿姨也要吗?我真的不记得了她们的脸啊。”黄濑无奈。
“别说是阿姨,就算是阿婆也要。”绿间推了推眼镜。现场没有发现行凶的枪支,黄濑的身份背景也清晰,接受询问的身份也是目击证人。但作为第一发现人,警方还是需要将所有人的供述核对一番,看有无出入和编造。
也许是因为那种让人望而生畏的气场,初次和绿间见面时,连自认有点自来熟本领的黄濑也有几分放不开,交谈起来略显拘谨。
因此之前意外捡到了绿间掉落的青蛙挂件之后,黄濑感到相当意外。
“这不是我个人喜好,”绿间一边严肃地说,接过了黄濑递给他的挂件,“只是为了今天的幸运而配备的东西。”而黄濑对运势之类的东西,向来态度还是比较积极的。从那天起,工作完成之后两人也会随便交谈几句。当然,不涉及案件。交谈的话题无非是运势,幸运物,还有,青峰。
“我早就和他说过,他这段时间都时运低,果然不出我所料。”绿间淡定地说道。
黄濑给绿间拿了罐咖啡。“我觉得辉Sir肯定不会信这些的。”
“信不信都无所谓,事实会证明我是对的。”
“那你说说我的运程吧,我还是比较信这些的。”
“你?你时运也低。”
黄濑有点吃惊:“这么快就知道?通常不是要看个掌纹,问下八字之类的吗?”
“时运高怎么会看到凶杀案。”
黄濑顿觉无法反驳:“呃……也是,那天首飞失败,本来想着过两周就能排上班了,结果又衰到看到……”黄濑摊手,没说下去。
“运程高低无法勉强,只能顺其自然。”绿间平静地说。
“那,除了时运不济,还有没别的要注意的?”黄濑追问。
绿间放下咖啡,端详了黄濑好一阵,然后说:“桃花运。”
绿间离开之后,黄濑走到澳航这层工作区最边角的一个茶水间,翻出手机给青峰打了个电话。虽说工作期间不应随意拨打私人电话,不过在这里偷偷通话几分钟,应该不会有其他同事注意到。
青峰接听得也快。虽然取证工作的安排由鉴证科负责,但顺利的话对一般证人的取录调查差不多这几天就可以告一段落,他以为黄濑打电话来想问的是这桩,却没想到对方一开口提及的是绿间。
“你是问,绿间是个怎样的人?”青峰重复了一遍黄濑的问话。
“对啊。觉得他好像很有趣。”
“有趣?”青峰在脑海里回忆了一下绿间,确认自己从来没把“有趣”这个词和“绿间”联系过。
“哪里有趣?”
“他懂很多东西啊,这几天每次见到他带在身边的幸运物都不同,不觉得很可爱吗?”
有趣,接着是“可爱”。
“黄濑,如果你这几天精神压力有点大……心理辅导方面,”青峰迟疑地说道。
“辉Sir你放心,我们机师接受过的的心理培训绝对不比你们阿Sir少。还是先说说小绿吧。”
小绿?青峰听着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绿间?那家伙观察力很敏锐,之前合作过的几单棘手的case也多得他发现关键线索。性格的话,有点科学怪人那种吧……”
黄濑笑道:“辉Sir,听上去你深受其害啊。”
“他也到你那边几天了,你还不知道啊?”
“其实相处起来还OK啊。他还说我最近有桃花运。”
“这你也信?他也说我最近有桃花运啊。”青峰不屑。
“真巧啊,”黄濑感叹,“希望应验吧。”
“希望应验?他还说我最近印堂发黑时运低。”
“他也这么说我了。”黄濑有点沮丧。
“那你还信他?”
黄濑心想确实也应验了。不过没有说出口,只是揶揄了青峰一下:“辉Sir,其实你要转运的话比我简单很多啊,美白一下印堂吧。”
青峰被噎住,半晌才回:“……我现在很忙。先这样吧。”
黄濑调侃成功,虽然被青峰挂了线仍然心情大好。轻快地走回自己的工作区后,才发现员工卡刚被随手放到了饮水机旁,于是只能快步折回茶水间,来到门口,却听到里面传来一个略带激动的女声。
“一帮阿Sir过来调查好几天了。我这次真要被连累死了。”
是Michan。
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声量过大,Michan压低了声音继续道:“之前不是好端端的吗?怎么会出人命……早说过我不想……”
“监控坏了又怎样,如果被查到那天……”
茶水间看来只有Michan一个人在通电话。黄濑贴在茶水间外墙,抑制住呼吸,Michan声音变小后,尽管他打醒了十二分精神全神贯注,仍然无法听到全部内容。
“……不要逼我……我受够了。”
电话没有维持很长时间,听着结束通话,黄濑急忙转身,躲进了最近茶水间的一个资料存档室,轻轻关上门,然后他听着Michan的脚步声由近至远,离开了这个区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