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煎》romasky

56、第五十六章 七步

　　一步，两步，三步。
　　曹丕坐在玉堂之上，着华服，戴锦冠，佩名剑，睥睨天下，若王者。
　　他一直惯穿素色的衣裳，衬着他肃正清冷的翩翩逸气，原来换上这大红大紫，竟是明艳非常，一丝一丝的妩媚搅得这大堂之上都有些蠢蠢。只是子桓的艳，太冷了些。精巧的剑，饶是多么绮丽，也是杀人的利器。
　　曹植抬起头，父亲已经不在了，你送走了子文，又要逼死我么？你真宁愿孤家寡人，高坐在朝堂之上，坐拥那触不到摸不得的天下？
　　四步，五步，六步。
　　兄弟二人，一夜之间成了君臣。四目相对时，早已没有温情。子建，你那样看着我，是不是恨我入骨？他浅浅地笑，他这一生就似一个消化，什么父子兄弟、妻妾儿女，之于他，全乱了套！
　　昨天夜里，他宿在甄宓的院子里，终于喝到她的酒。什么都撕破了，两个人应是越走越远，即算不是仇人，也该形同陌路，他却反倒愈来愈欣赏这个女子，乱世中的女人，夹在男人的世界中的花，大约都有一种别样的风骨。他们什么也不做，只是默默地喝了一夜的酒。酒光漾漾，便忆起小池潋滟，将他送上绝路的岂是那一杯甘醇清澈的毒酒？早在那之前，早在那之前，他就已踏上了一条不归路。往事历历，一帧一帧在他眼前掠过，他又笑了，拿眼去看司马。
　　司马说，杀曹彰。他笑吟吟，说好。
　　司马说，杀曹植。他笑吟吟，说好。
　　他看着司马捏紧的拳，心中哂笑，你以为我仍是不忍心么？
　　他又笑看着曹植，子建，你便要这么死了么？那世上是否又要添一段好听的故事，多一对小白与纠？
　　七步。
　　曹植终于想到了。
　　煮豆持作羹，漉豉以为汁。
　　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
　　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此诗一出口，堂下不免惶恐，一时鸦雀无声。
　　曹丕微微愣了，责备地看了司马一眼，好似是戏谑：“我的这位弟弟，人中龙凤，这样的雕虫小技又怎么难得住他？”
　　旋即轻笑倒：“你是说给我听，还是说给你自己？”
　　曹植脸色由白转青，他本自懊悔，自己一时意气，连累了甄宓的清白，子桓偏在这时指桑骂槐，更是火上浇油：“你怎的这般固执？无论如何都不肯相信我？”
　　曹丕刚要开口，卞夫人已经急急地闯了进来，一向镇定自持的她，也变了脸色。
　　曹丕恭恭敬敬地站了起来，卞夫人不掩目中怒色，“丕儿，兄弟之间，有什么是容不下的？要拿你弟弟的性命做赌？”
　　曹丕笑了笑，走过去，轻轻执起卞夫人的手，让了位子给她坐下，“娘误会了，我与之间不过看个玩笑，怎么会真的动刀枪？”
　　卞夫人怎会让他骗过去，却也不便挑明，冷哼了一声：“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贵为人君，怎能拿人性命当玩笑？以后如何服众？”
　　曹丕点点头，含笑道：“母亲教训得是。孩儿谨遵教诲。”
　　卞夫人叹了口气，这样的事解得一回是一回，以后可怎么是好！
　　现在曹丕是君王，她虽是他的母亲，也不能用强，只能摆摆手，道：“今日的事不再追究，以后，还望丕儿谨慎行事。”
　　曹丕点头称是，“是儿臣的错，叫母亲操心了。”他又对曹植笑言：“你瞧娘多紧张你，今后自己小心保重，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娘又要找我兴师问罪了。”
　　说罢径直走了出去，司马跟上一步，走在他身后，俯至他耳畔，轻声道：“皇上当以朕自称。”
　　他微微一楞，道：“是了，朕倒忘了。”
　　你我都没有了，只有皇上，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