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煎》romasky

40、第四十章 嫂嫂

　　曹植独自一人，百无聊赖地在太子府里溜达。
　　安在他身边的那些丫鬟奴才，恭谨得要命，他一挑眉，那边厢就见泪；他一落泪，那边厢就下跪。
　　他素来心肠软，不得不按下性子，便是想起那种种的伤心事，也往床上一倒，称累了，拿被子抆泪。
　　曹丕初登上太子之位，自然忙得很，也不曾来探望，。他是不是又喝醉，是不是彻夜不归，是不是又砸了花瓶，都来不及过问。
　　他也不曾探究，为什么见了子桓，偏要与他怄气，一旦几日不见，又觉这般想念。
　　正一个人兀自发呆，突听得甄宓的声音：“子建，好久不见了。”
　　他吃了一惊，忙站起来，“嫂嫂？”
　　甄宓略略点点头，“听说你住在园里，也没来探望。宓姬在这里谢罪了。”
　　曹植苦笑道：“这是哪里的话，是子建没给嫂嫂请安，该谢罪的也该是子建呐。”
　　甄宓笑了笑，让丫鬟摆上了酒菜，亲自给两人斟上酒，“这是我自己制的酒。父亲很喜欢喝酒，说浅斟慢酌间，心就静了。这制酒的方子亦是父亲留给我的。虽不比外间的酒水，可是冬天喝倒能养元气。”
　　她先呷了一口，又笑了笑，眼底却有些落寞的神色，“可惜你哥哥总不愿意尝尝。”
　　曹植装作看不到，笑着说：“哥哥把我关在府上，正是为要我戒酒呢。”
　　甄宓有些抱歉地看了他一眼，道：“一个人住在院子里，觉得寂寞吧。你哥哥不让你喝酒，至少该请个戏班子给你解解闷呐。”
　　曹植却只道：“不碍的，看看书，写写字，一天也就过去了。正图清净。”
　　旁边的小丫鬟撇撇嘴，插话道：“就是太清净了……”
　　没待说完，甄宓便气恼地瞪了她一眼，沉默了一下，仿佛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是么，我那儿太久没有人来，倒觉得冷清得很，把这小丫头也憋坏了。”
　　曹植看了她一眼，岁月流过，仍是绝色的容颜，偏偏流波般的眼眸里写满了寂寞的哀愁，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心上却不知觉涌上一种同为天涯沦落人的亲切。
　　那小丫鬟年纪尚轻，不通人情世故，仍旧聒噪得很，又道：“前几日太子爷赏了郭夫人一块寒玉，听说是战国时的古玉，价值连城啊。”
　　曹植恨不能呵斥这不懂事的小丫头快些住口，却发现旁边的甄宓全没在听，只是痴痴地对着窗外的一亩寒塘，也只得闭着嘴，眼观鼻，鼻观心，念阿弥陀佛。
　　半晌，甄宓才幽然叹了口气，又展开了笑颜，道：“子建，当真一点都不喝么？”
　　曹植摆摆手，勉强笑道：“还是罢了吧。恐又要被哥哥责怪了。”
　　甄宓也不强劝，只是淡淡地道：“喝酒的人，大抵都因为有伤心事。戒了又如何，治标不治本，子桓怎么也愚钝了呢。”
　　曹植没说话，甄宓看了他一眼，“若是所爱的人离去，世上也就再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
　　她转过头去，“可我比你幸运，总还存个念想。”
　　这究竟是幸还是不幸？有一个无望的念想，让人苦苦执着，是否是更痛苦的折磨。情短藕丝长。倒不如断了罢。
　　曹植苦笑道：“是啊，贵为王孙有什么用呢？只能让朋友更加危险罢了。”
　　甄宓慢慢地喝着酒，“人活在世上，总要受煎熬吧。”
　　曹植疑惑地抬起头，“那我们为什么要来到这世上呢？”
　　甄宓看着他，若是有得选择，也许真的不该来这世界，太多的错误，一不小心，就要受伤害。但是，看着年轻的曹植，心知这样说，未免太残酷，只是笑了笑，柔声道：“也许是为了让别人活得愉快些。”
　　两个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这句话里仿佛带着某种禅意，他们从来不曾这么想不曾这么做，即使现在明明觉得它是一种福音，仍旧想要规避。
　　人是太自私的动物。爱是太自私的情感。都不能为别人。
　　曹植突然吐出口气，端起杯子，一气喝干了，赞道：“好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