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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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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听女友讲宿舍的趣事,他略有复杂的心情被淡化了许多。找到约好的餐馆,服务生领着他们进了包厢,询问后留了三本菜单放在桌上。他把女友的提包和晚上出来时披的薄外套在一旁沙发上放好,替她拉开椅子。手机提示音提醒有短信进来,他点开来看。女友在旁边问起,我们今晚是要见你哪个同学啊。他抬头回应了一个笑,说等会儿到了再给你介绍,是我初中同学。不知道说这句话是自己眼睛流露的是怎样的神色。女友捶了他一下,啧,还这么神秘,肯定是你忘不了的初恋。他把收拾不大清的情绪放一边,装作吊儿郎当的样子说了一句,是不是你自己知道。然后女友就笑了,笑声里推攘着细碎的温暖,“不正经”,她回。他拿起菜单,说看看我们就点菜吧,外面有些堵车她可能迟一点到。
她下车后的脚步迈得很果断,因为一直在拒绝自己思考。这份果断一路坚持到包厢门前,推门进去的片刻她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空调太凉。里面坐着说话的两人闻声转过头来站起身。思维不得不转动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同别人面对面交流会紧张的毛病还是改不了,看来还是天生地适合独处。于是说服自己不去担心事先想好的话已经在脑海里清零这件事,只稍微仰了头说该说的话,“嗨,抱歉我迟到了。”声线当然是拘谨的。她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默默对自己说,自由发挥吧。
他看着她走进来,穿着他分辨不出牌子的一条米色连衣裙,腰间系了一条细皮带,偏休闲且不太显身材。单肩长带黑色小方包以及一双简单的黑色低高跟。及肩的中长发带着自然的弧度落散,耳环是唯一的首饰牵绊在发间。与他印象中的她不甚相同,但也并不是令他觉得陌生的风格。他展开一个同有些拘谨的笑容,却是透着比从前成熟太多的味道,陌生被化解得不着痕迹。“嘿,来了,外面堵得很厉害?”
“是啊。这么长的车龙我都快不记得是什么样子了!”轻松的语意不在眼里,目光分别与他们对视,没有停留太久。
“哈哈,太久没回来了吧,是该好好见识见识补补课了!”他把话题承过去,顿了又平静些说,“真是好久没见你。”
她接着笑了,心里紧张且别扭。怎么好似跳了步骤——像经常见面的老朋友般寒暄完了才返回去按开始键说一句有些陌生的符合当下的“好久不见”。但转念又觉得,是该如此吧,没有再好的开场了。于是她应着,走上前去张开手礼貌而场面地拥抱了他一下,又走到他女友身边再次展开一个拥抱,与她介绍自己说,“我是他多年未见的好朋友,很高兴认识你。”
这第一个拥抱来得真迟,他想,且漫不经心,没有任何预见或者准备。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那是一个拥抱,没来得及伸出手去回应,也没有仔细体会她身上的温度。但他终于从这一刻开始感受到这个夜晚的真实。他看到她的笑容漫开,眉眼的线条好似已经习惯性地柔和起来,有些抑制不住地心酸。他想时光真是漫长,漫长得足够把紧张而快乐的颠沛流离打磨成后来生活里熹微却又不可或缺的点点滴滴。感兴趣的事情也变了,与人相处的方式也变了。所幸的是,他觉得自己还算是幸运的一个——对未来的态度是一如既往低调的积极,也会在沉默的时候暗自觉得一点一滴是幸福,回忆是幸福。他请她入座,简略道着已在网上跟她谈到过的女友的名字,两人的学业,以及一些暂时能想到的琐碎其他。
服务生敲门端上菜来,她换了一口气,不知道自己看起来有没有很不专注。与他们对话的时候脑子里一直在搜寻可以接下去交谈的话题,以免陷入沉默手足无措。却怎晓得这样的场合无声的尴尬是避免不了。菜上齐之后服务生询问是否要点什么主食时三人都没有立即回应,似乎一时间都在想事情。没有抬眼去探究对面的两人,她视线定格在南北菜色都含括了的餐桌,想说“就点米饭吧”,但不知怎么张口却先“呃,”了一声,像是答话的习惯。声音切进空气她下意识转头,看见对面四只眼睛闻声似回神般齐齐望过来,目光碰撞三人都愣了一下。尴尬间她听见他含着笑意说,“三碗米饭。”
他和她都是不善言谈的人,她没主动跟他谈过关于交朋友的话题,而他也从来没问过。他不知道她在外面有没有遇到些很好的可以讲心事的朋友,只是当在饭桌上看到她类似于从前的反应,心里觉得亲切极了。众人都不是他们表面上看到的那个样子,她尤其不是。她向来比她展现出来的合适反应慢一拍半。想笑,突然觉得有很多话想说。女友转过头来看他,他自顾自笑着,却亦伸出手去在桌下缓而轻地拍了拍女生的左手腕。其实除了心情复杂以外他是清楚地知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女友会和她相处得很好。因为他和她性格里有一部分那么像,适合他的女子也会懂得她,只要时光宽容。可是他又想,也许女孩子的心他永远也不能揣摩透彻吧。总有那么一些事情,不知道该怎么问,更不知道该不该问。
疏淡的气氛被冲散一次后,谈话便三三两两继续着,倒也没有停过。毕竟大家都已是成年人,再难处或者内向的个性也都逐渐在集体和社会里被打磨或融合得与他人有相处的共性。更何况对面的女孩子与她相识之后健谈起来,眼语笑靥开朗,看得她也动容。她很想取背包里的纸笔记录两句。心怀心想不甚分明,她想看看自己会写下什么。她专注于眼下的那碗饭,就着手边最近的青菜吃了两口,想着要借着说去洗手间的间隙买单。结果真过去时却发现已经付过帐了。她纳闷,什么时候给的钱,这人真狡猾。
他看她走回来落座时的表情,没忍住笑,问她,“你去付钱了?”她一怔,有些别扭地“啊”了一声。这回坐一旁的女友也笑了,很有些和他狼狈为奸的感觉。他于是调侃道,“你怎么想的,脑子转过来了么?”灯光下她感受脸上的温度知道自己肯定脸红了,一边恼着一时的固执,一边一鼓作气严肃地回对方,“我去走走过场而已,至于么。”说完自己也跟着笑了。
散场的时候他问她打算在这住多久。她说借机会去旅旅游吧,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他说也是,那改天把在本城的同学都叫出来聚一聚吧,我们电话联系。她沉默点头,接着却不知该如何将再见说出口。他的女友在饭店门口,背光看不到表情,她听见她略有歉意地对他说,“刚才没怎么觉得,现在想去下洗手间,你稍微等我一小下”,转过身去走了几步又回头对她说,“我没回来你可别走哦,等会儿让他送你,咱俩再说说话。”灯光里看清了她的神色,善良而坦诚。她也毫无芥蒂地微笑,“嗯,等着你。”
他依旧像无人离开那样不动声色地站着,心里却再也挡不住翻江倒海。他距她一步之遥看着她,她还是那么习惯躲闪别人的目光。一个出色的逃亡者。他突然生气,抑制不住,一如止不住眼底酸涩。他想他们两个真是奇葩,一本正经地小心翼翼着到底有多少年。那简单的三个字究竟是认识了多少年之后才说出口,却又在左闪右躲不了了之后再不提起。真真是时间和距离的懦弱和妥协者。他突如其来一股孤注一掷的勇气,走上前去全力拥抱她。他感到她的手臂在漫长的静止后如同穿过岁月一般绕过他的手臂来到自己的背上,一瞬间他忆起那年特意寻过的那首她念过的小诗:珍惜黄昏的村庄/珍惜雨水的村庄/万里无云如同我永恒的悲伤。他听见她不稳而坚定的淡淡声音在耳侧响起,她说,“这个女孩子真好”。那一刻他觉得有泪水从自己眼里落下去,他想开口骂她,最后却只是更紧了拥她的肩臂。
她在他的怀抱里闻到了曾经信中的味道,在远渡重洋之后依旧未散。她想,大概这就是过去了吧。这是她最在意的一场幸福,如果男女之间最好的友谊也只能维持到结婚之前,那现在这一刻就足够完满了。她说,“见到你真好。”她听见他说,“你能回来,真好。”
“是二十岁的男人就不该哭泣
因为我们的梦想在他方
到四十岁的时候我们再相逢
笑说多年来无泪的伤口
……
是二十岁的男人就不再哭泣
但我们彼此就这样别离
笑说风花雪月算什么
笑你一个人走出风中”
最好的岁月里有你,我已经走过一次地久天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