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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
月色如银。
唐家堡的夜空很黑,深沉的夜色,却拥有矛盾的明月。也许,正是最深的夜色才能映衬出月色皎洁。
夜色能掩藏的事很多,比如无边欲望,比如秘密和杀意。
蜀中唐家堡,以机关暗器闻名天下,千机百变,是为唐门。
唐四十七生生被痛醒了。
一身内外伤都在向他炫耀自己的存在,从他醒来的那一刻起,疼痛折磨着他的神经。这痛感几乎比他二十五年来受过的所有伤加起来还要强烈。
但却有一件事比疼痛更令人紧张,让唐四十七忍不住伸手遮住自己的左脸,甚至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恍惚。
手上触感温热,不同于往日冰凉。
二十五岁的唐四十七还不是后来那个淡漠冰冷的阎罗,年轻的他陷入失去面具的慌张里,不知该如何自处。
唐门弟子的面容是个秘密,除非他们死。
遗失面具该怎么办,任务失败又该怎么办,这些事在唐门课业里从来无人教导,要么胜,要么死。唐门面具机括复杂,属于唐四十七的那张面具,应该是被幸存的师兄弟们摘回去了。那张面具会和唐四十七的名字一起被带回內堡,放到逆斩堂里,和离开了的所有人待在一起。
对于唐门来说,唐四十七已经是个故去的人了。
这个陌生的栖身之所只是一间十分简朴的小茅屋。目之所及除了他身下的板床,只有一桌一凳。那条长凳甚至有条腿磨去了一节,明显几经光阴。阳光从窗外打进来,映照出空气中金色的浮尘。外面不知道种了什么树,枝叶繁盛,风只微微一吹,阳光被细碎的油亮叶子折进他的眼睛,刺得生疼。
四十七忍痛支起身体检视自身。他原先的衣服沾满了血污,此时已被人换下,身上的伤口都被处理过,胸口那被一刀砍得皮翻肉绽的伤口,也已细细裹了绷带。这床上本有一条旧棉被,已看不出原本的被面颜色,此时正盖在他身上,更有一件墨色紫边的外袍展在面上,似充作薄被,分外格格不入。那外袍布料极好,闪着丝绸特有的光泽,衣袂上用银线细密地绣着莲花,是一件精致的男子衣袍。四十七端详片刻,只觉眼熟。
他五感奇佳,能辨明百步外一片竹叶离枝的方位,更能在黑夜中用一枚梅花镖将其镖中。年少轻狂时与师兄弟们嬉闹,还要将那叶子正正钉在其离枝的那根翠竹上才作数。鸟啼虫鸣中,他听到院子里有人在煎药,动作放的很轻,许是怕吵醒他。
他听到有蒲扇轻轻扇风,水在微微沸腾,还有缎面衣摆的细微摩擦。砂锅轻微的磕了一声,紧接着有水声响起。
药可能好了。四十七想。
外面那人低舒了一声气,脚步声响起,越来越近。
好心人?
枫林战场上,他气息断绝,埋在尸山血海里,师门手足当他已死。这人难道在战场里拾荒般选中了他,竟还将他带出来修补干净。
四十七想起他的师兄弟们。这世上好人本就不多,通常命短。
他听那人手已放在门上,便仍是闭眼躺在床上装死。
果然那人推门进来,脚步声放的更轻,几乎让人捕捉不到。药被放到四十七枕边,一阵热气拢上他的脸。他分明感受到那人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脸上,时间久到让他以为那人已经发现了他醒来。过了好一会,那好心人不疾不徐拢了袖子,俯身来要摸四十七的脉搏。
脉门是每一个习武之人的命门所在。任何一个武林中人都不会让一个陌生人那么轻易地扣住他的脉门,哪怕他救了自己的命。
但不知为何,那人细长的手指伸过来,轻轻巧巧地就按到了四十七的腕上。
很多年后唐四十七老了,他靠在问道坡最高的那枝树梢上看唐家集忽明忽暗的灯火,在万籁俱寂里忆起这个细节,觉得世间万事万物皆有因果定数,也许是那人被药碗烫得正热的手指,或是一身甘草白芷的香气,让他目眩神迷,就此万劫不复。
他在血和风沙的江湖里几经浮沉变得冰冷又无情,一双眼里只有刀锋般的杀意。但夜深人静闭上眼陷入黑暗时,恍惚就是多年前的那个午后,阳光照在他眼皮上,药闻起来又苦又涩,却又夹杂着丝丝缕缕的暖香。
唐四十七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那人探了一会脉,把四十七的手掖到衣袍下,起身出去。只听他步履轻快,甚至把门轻轻掩上了。
四十七听到那人脚步声越去越远逐渐轻不可闻,过了半晌才坐起身。
他把枕边那碗渐凉的药端在手里,粗陶碗里荡起一点波纹,一阵浓浓的药味扑面而来。单闻气味就觉得苦,更别说这碗深褐色的汤药看起来浓得不能再浓,看着甚至有种黏稠的质感。行医者开出药方,总嘱咐说“三碗水煎成一碗”,但这一碗,看起来像是三十海碗的水煎成。端着这碗药,唐四十七由衷怀念那些精小的药丸。
那人是敌是友,这碗药到底能不能喝,他心底并不十分有底气。然而本已是死人一个,现下不过是受人恩德捡回一条命,死与不死并没有什么区别。
四十七并没犹豫多久便把那药一口喝干,即刻盘腿调息。
那药苦虽苦,但着实有效,四十七运功一个小周天,觉得气血通畅,一身内伤竟快要大好了。
他心头诧异,本已将死,一身重伤,想不到那人医术竟高超至此,如同阎王改命……
四十七一下醍醐灌顶,眼看这身上所披墨色长衣,应是万花谷弟子无疑。
那夜唐家堡出动百名弟子,前往枫林战场相助天策军围杀狼牙军贼首,谁知早有埋伏,误入敌寇陷阱,无数将士抛头洒血,死伤者众。还道为何那人能从那修罗场全身而退,还捡了一个将死的累赘,缘是万花谷花间游心法,冠绝天下,果实名不虚传。
各门各派内,凭各人修为,皆有不同品阶的门派弟子服,再看自己身上披的这件,那人该当是门派中的卓绝人物。
四十七心里千回百转,对这花谷弟子半分戒备也无了。恰瞥见床尾放着一叠整齐的衣物,取过来一看,是一套普通的蓝色劲装,便随手穿上了。倒是非常合身。
理应是要去道谢的,但一相见,又该说什么好呢?客套寒暄,还是口称恩公?
那时候,年轻的唐门弟子着实不擅长和陌生人搭话谈天,四十七穿戴整齐,手臂上搭着墨色长衣,为见到救命恩人时该如何开口而感到烦恼。
他手搭在门栓上,犹疑良久,终于拉开了房门。
外间是一个一眼望到底的小院子,角落里搭了个露天的灶台,柴火明灭,还未熄,有些复燃的意味。除了那炭火发出的哔剥轻响,整个院落里悄无声息,那万花弟子早就不知到哪去了。
唐四十七准备了很久的话一下子憋死在喉头。
院子外有一条曲曲折折的小径,花木交掩。其实那人也许并未走远,即使走了也并未是沿着这条小路,但唐四十七踌躇片刻,最终还是大步追了出去。
此时已经过了桃花季节,而沿路竟零零散散地开着桃花,更往深处去,那桃花开的越来越多,越来越密,行到深处已然成了一片桃林了。
那桃花本来静得如同时间从不经过,四十七匆匆而来,带起一阵微风,卷得花瓣离枝。本来是一片,后来是两片,那些花瓣像是约好了一样纷纷扬扬飘落下来,天上地下都是轻而软的红云。那些花好像一朵紧簇着另一朵地开着,每一朵都饱满而热烈。
四十七越走越深,几乎迷失在这片如云如雾的漫天花雨中。
沿着脚下的路一路往前,原本铺满红云的地面竟逐渐显出一方空旷的天空,蓝莹莹的一片,他窒住呼吸走近一看,原来是一个小巧的湖泊。
四十七不由得长出一口气。
传闻世间有一处幻境,唤做迷仙引,里边光风霁月,春深似海,说是人饮酒大醉,神魂颠倒时方能误入。方才迷蒙中果真以为脚下是一方天空,还以为误入幻境。
那水十分清澈,湖面上也浮着花瓣,被微波推到岸边,一圈粉色层层叠叠,十分好看。
“想不到这桃林里竟藏有这样一个小湖,风光旖旎,很有桃源之意。”
四十七口中喃喃自语着他做梦也不会说出来的酸儒语句,漫步到湖边低头看水里的游鱼。
浅水处有些小鱼,更多是些养肥了的螃蟹,趴在水底一动不动,四十七看那螃蟹举着钳子,缓缓探出去,要从那愣头愣脑的小鱼身后捕食,很是入了一会神。湖面被一棵茂盛的桃树遮去了大半,探头看湖上倒影,也全是粉红的花朵。满目繁花乱锦中,好像藏着一双眼睛,眼神如波,正如漫天桃花多情。
四十七猛然回头望进树影里,手心已扣了一道真气。
“出来。”
半响没有什么动静,过了好一会,一从花枝微微颤动,被一只手缓缓拨开,现出一张男子的脸来。那张脸很年轻,生得神清骨秀,是让怀春少女心动的面容。四十七仔细地看他的眼睛,很好看,但是眼底淡然清冷,和湖中倒影没有一点相似之处。
“侠士,内伤已无大碍?”
四十七闻言一愣,手便松了。
一树繁花微微一颤,那男子自花中坐起身,衣摆从树丛里滑落下来。那衣摆和四十七臂上搭着的那件外袍一样,墨色紫边,银丝绣画,是万花弟子的着装。男子只着了白色中衣,有的地方被花汁染上淡淡的粉色。
那万花弟子久久没有等到回音,一个旋身跳了下来,带起一阵花雨:“见你行动如常,伤势应该恢复得差不多了。”那人手空点了点那件墨色长袍,笑道,“不知能否将衣物归还于我?”
“……多谢你。”
是这个人救他。明明看起来如此年轻,像是游戏花丛的权贵公子。
四十七心中胡思乱想,随手将手中衣物抖开,两手展着领子:“多谢你了。”
万花弟子面上显出一点诧异,但还是将一头长发拢到肩上,走到四十七跟前,就着他的手直接穿上外袍。
“腰封……?”四十七说。
那人原本的腰封直接束在了中衣上,穿上外袍以后依旧潇洒。
万花弟子挑眉不以为然地一笑,转过身面对他,伸手解开:“失礼。”
反倒是四十七有点不好意思,他不自然转开眼神,后退一步,斟酌着字句:“在下失礼。枫华谷……是阁下救我性命?”
“恰巧路过,举手之劳。”
“敢问侠士……敢问先生名讳?”虽然武艺卓绝,但万花从来向医者众,还是改口称先生。
“问人姓名之前,不应当先自报家门吗?”那人行云流水地束起腰封,口中打趣,不等四十七答话又笑言道:“在下技拙,当不起先生二字。我随家师姓氏,单名一个闻字。叫我阿闻就是。”
四十七心道,万花谷谷主复姓东方,连起来便是东方闻了,于是拱手抱拳道:“在下唐门弟子,门中排号四十七,阿闻可直称我四十七。”
“你背了一身弩箭银针,梅花镖铁蒺藜,我早就知晓啦。”东方闻动作停了停,抬眼看他,“不过,名叫四十七,倒甚是特别。你重伤初愈,湖边湿冷,容易受寒,一同回去吧。此处乃巴陵桃丘,与枫华谷和唐家堡都相去甚远,四十七你回堡不易,可在此暂养,我为你调理伤势。”
四十七呐呐点头,老实地跟在东方闻背后。
诗言道“亭前烟花湖中月,池岸碉栏连玉砌。静逸楼阁天接水,百花与月相皎洁。”说的就是巴陵美景。巴陵镇民风淳朴,景色怡人,此时所处桃丘正因一年四季都盛开着桃花而得名。
一路闲谈,东方闻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探究道,“你们师兄弟,都以排号相称?”
四十七颔首:“入门后,各人按入门次序以排号称名。”
东方闻微微睁大眼睛,奇道,“那些晚些入门排在尾后的弟子,莫不是都千儿八百啦?唐门弟子,我早年往来蜀中时倒是认识了一个,但他从未与我说过这些。”
四十七许久才憋出句话:“别人不是,我师……生性洒脱。”言下之意是门中子弟各有自己的字号,而他所师长老,懒得给一干徒儿分头取名,只排了个号应付了事。
东方闻摇头笑着说:“他只和我说过三个字。”
“嗯?”
“好,选,买。”
“……”是卖解剑拜仇的那位师兄。
东方闻扭头问四十七:“那你的本名呢?四十七四十七,叫着不甚顺口。”
四十七一怔:“……我……”
“是我唐突。”
东方闻见他言辞闪烁,面上尴尬一哂,却也不再追问。
“……不是不愿说。”四十七见他神色不虞,心头莫名一阵急躁,只得道:“未记事时师父把我捡回来,直接就入门排号了,我亦不知本名。”
东方闻愣了愣,心中怜他自幼无双亲疼爱,看他的目光也不自觉带上关怀,摇头笑道:“那四十七就不是排号,乃是本名。我和你一样,师兄弟们都有自己的名字,唯独我入门后随了老师的姓。”
四十七看着东方闻弯弯的眼角,心里一动。
东方闻原先笑起来风轻云淡,但此刻他眼睛里波光潋艳,十足十就是他在倒影里见到的那双。他看起来那么温润儒雅,在这风雨飘摇的江湖里需要人保护。
“对了。”四十七想起自己一路寻出来的原因。
“阿闻你为何……”为何不告而别,还躲在树上,不愿相见?
想不到东方闻奇怪地瞥他一眼,拢着袖子道:“这不是你的本意吗?我把脉时发现你已清醒,但久不见你有起身的意思。我思及唐门弟子,定是不想让人发现身份,我才先行离去,打算和你避开。谁知你追得也快,我左右避不开去,才藏在树上。”
四十七回忆起东方闻来把脉的时候,确实在自己身边坐了好一会,后来才小心的出去了。
“哈哈。”四十七尴尬不已,转开话头。
回去的路出乎意料的短,东方闻站在那破旧的小小院落门口,抬手推开院门,回头道:“请。”
四十七看他立在那,一身疏朗意气,与这前路莫测的天下格格不入,让人为之心折。
他们相处的时间着实很短。
在桃丘的那间小屋里,他们一共住了十天。他们像一对老友,偷了十天弥足珍贵的平淡生活。唐四十七的伤势大好以后,他们分道扬镳。
四十七要回唐家堡时,问东方闻的去向。
东方闻道:“我要往天策去。”
天策府是这场战役的最前线,往来人双足踏过,土地湿软,也不知浸透了谁的热血。
四十七心知他的打算,张了张口又不知该说些什么,话在嘴边兜兜转转,最后只说道:“多加保重。”
“自然。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你我都多多保重。”万花弟子牵起微笑,独自行过桃林,消失在飘摇红云中。四十七取道南屏山,奔赴他的志向。
然而终其一生,他们再也没有相见。
回到唐家堡后,四十七领回了他的面具,继续着那些做不尽的任务,去往各地执行暗杀,唯独没有去过天策。他不知道东方闻有没有独身到天策去,在血与硝烟完全消散后又去了哪里。
几年后一切都归于平静,他在一个晴好的午后出发,去了一趟万花谷。花谷里花海依旧,花树荼蘼,翩然世外。他踟蹰山门外,于晴昼海遇到一个年轻弟子。
年轻的万花弟子背着药篓,一把猿骨笛在他手上滴溜溜耍着花,仔细回想着谷中师兄弟的姓名,末了对他摇头笑笑,道:“我入谷四年有余,师门上下和睦有加,未曾听过这个名字,这位侠士许是记错了吧。”
四十七颔首道谢,万花弟子亦拱手还礼,吹着笛子走远了。那是一首欢快的小调,带着晚春的暖意,适合莺啼燕语的时节。
那时的四十七已过而立之年,前半生的岁月里淡然无奇。他好似平生第一次知道何谓之情,就像是一杯最醇的酒,初相遇暗香涌,入心肠来势汹。
他两手虚握,像是要握住早已泛黄的劫数。
唐四十七在万花停留了小半个月,抚触过每一朵花,而后抽身离去。
走前他躺在生死树下小憩,风和花拂在他的脸上有些痒。睁开眼的时候,入眼尽是轻软红云。
花枝掩映着墨色的衣角,他听见有人说,“……风光旖旎,很有桃源之意。”
足够了。
他想。
流水账。
呜呜呜隔了好几年回来看怎么写了个be啊我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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