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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番外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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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都腊月二十九了,你怎么还在背书?赶快跟我们放炮竹去吧!”
一个轻快的童声传来,他埋在书本里的小脑袋钻了出来,抬头一看,是管家夏安的儿子夏姚。
眼见府内外一派过年的气氛,孩童都在玩笑嬉闹,可小七却被雪维交代的功课困在房里出不去,心里正闷闷不乐呢,偏又有人过来哪壶不开提哪壶!
小七嘟着嘴,只得沮丧得答道:“姚哥去玩吧,明日六哥还要听我回课,我若不背完这一整篇,要挨板子的。”
夏姚凑上前来,随意翻弄着小七手里的书本,“是《孟子·公孙丑上》啊!这篇臭长臭长的,六公子让你一天背下来?简直没有天理!”
小七听他背后敢说六哥没有天理,有点想笑,但还是忍了,又怯生生地说:“《孟子》不如《庄子》那般读来妙趣横生,背起来也难,不过这几日已经串讲过了方才让背,怪我笨,总是记不住。”
“读书人无不先学孔孟,后览百家,你倒是新鲜!”
“六哥说老先生们都重为学根基,他偏要反其道而行。凡是先儒学后百家的,美其名曰博览众家,实则都以儒学之言度百家之言,少时根深蒂固的思想早不容许兼容各派。儒家未尝不是百家之一,怎不能兼学?上位者遍览群书,不必以一门一派之理相标榜,如何立身立言,世间自有公道,勿需拗于圣贤之言。与其学成文豪大家,倒更愿我博闻广识。”
夏姚见他小小的人儿,才跟着六公子读了两年书,说起话来就一板一眼的。在这里奶声奶气地鹦鹉学舌一番,样子既认真又颇为好笑,但一字一句无不透着对雪维的敬意。
夏姚双眼溜溜一转,故作拿捏道:“那……你是不出去放炮竹喽!我爹买了好多新花样儿,可惜你是没机会玩喽!”
“啊?别呀……我也想去。”小七眨巴着大眼睛,看看窗外又看看书本,小手揉搓着衣角,委屈的模样让人心疼,毕竟还是个不到十岁的孩子。
“我跟你说,今天六公子去犒军,明天年三十要去宗室走动,至晚方归,接着与侯爷和夫人守岁,他忙得不可开交,绝对没那个闲心搭理你。再说了,即便查你功课,你不是背了一大半了吗?”
小七心里纠结,“可是……可是六哥的规矩,背书错一字罚一下板子,我……”
夏姚见他动摇,赶紧凑上来在他耳边说道:“没事!我有一招,曾在家学里对先生用过,特灵!我告诉你……”
紧接着两个小孩子一阵咬耳朵,就见两人都乐开了花,扔下书本,就跑出去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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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三十,逸园书房里,有个背书的孩子正如坐针毡。
“公孙丑问曰:“父子当路于齐,管仲晏子之功,可复许乎?……出于其类,拔乎其萃。自生民以来,未有盛于孔子也。”前面大段的文章都十分流利,到了此处,便戛然而止。雪维上午去各府拜谒,被宗亲弄得头都晕了,午后一边静静看书,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小七背书,怎料突然没声了,略感奇怪,抬头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嗯?没了呀。”小七装作一脸无辜的样子,偷偷掐了大腿一下告诉自己要镇定,明明跟姚哥演练好了说辞,可是一对上六哥他就心虚。
“还有两段呢?”雪维一皱眉头,低声问道。
小七慌忙做出翻书的样子,故作吃惊,半带撒娇地答道:“小弟……小弟昨日没看到后面的两段。刚巧到页末段落结束,以为这一篇就没有了,不想还有两段在翻过来的下一页,是我疏忽了,今日一定补上……”
雪维轻轻合上自己手里的书,也不说话,只是端正了坐姿,注视着眼前的孩子。六哥一向面色上都是冷冷的,对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屑于停留,此刻目光逼视之下,看得小七低下的头越埋越深,房间中静得只听得到自己急促错乱的喘息声,越想镇定,越是心急。毕竟,对六哥,他还是怕的。
雪维拿过小七的书本,嘴角轻笑,淡淡问了一句:“既然不曾看到后页,为何竟有批注?”
“是……是六哥前日串讲时记下的。”
“那为何串讲时讲过,背书时竟不知翻页后还有两段?”
“只因……是新课,还未熟悉。再者……页末段落的尾句,极似结语,故而想此篇到此为止,背书时不曾留意。”小七此刻便已经开始后悔,昨日再烦再累,也不该听了姚哥的话编谎跑去放炮竹。奈何谎话说出来了,就只能不到黄河心不死地圆下去了。
雪维将手中书卷递还,朝他一努嘴,语气似闲谈一般,但却令人生畏。“自己看看,被你‘疏忽’掉的《公孙丑上》篇最后一言为何?”
小七抖着手翻到末尾两段,看了一眼,顿时心头一空,他抿着嘴唇,不自觉攥皱了书页。
“念出来!”
雪维低声一喝,吓得小七闭上了眼。看来,真是任何伎俩都别想逃过六哥的眼睛,他怯怯地念出尾句:“太甲曰: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此之谓也。”句子还没念完,声音便带了哭腔,一双大眼睛无助地看着书本,饶是谁看了都觉得十分可爱可怜,可惜雪维似乎并没有心疼的样子。
“你看,少了两段,古人精华之言便没有学到。”
“哥……”小七欲开口辩解,却无言以对。六哥的嘲讽之言,已是让他无地自容,远比发怒来的可怕。
“不必说了。你没看到也罢,偷懒撒谎也罢,我自有我的规矩。我早就说过错一字一下,你若背不出了,只管数数后两段欠下多少板子?”
一听此言,小七真的害怕了,他知道六哥说一不二的作风,可两段文章少说也有二三百字,他哪里挨得住?只得怔怔地坐在那里,望着雪维轻轻摇头。
“你自己数,还是我帮你?”
小七突然觉得浑身发冷,六哥的面色凝定如深泉,然而眼里责备之意,已压得人喘不过气。他知道拗不过六哥,眼泪已经涌了出来,他用手指着书本一字一字地数过去,边数边抽噎。夏姚说那么长的文章背了大半就不容易了,他也曾想大过年的六哥会原谅我的,怎么可能真的一字一板地打他,谁知那些都是自欺欺人的。
“从你第一日进书斋我便说过,若要学,便需用心刻苦,不管你是不是觉得兄长严厉不近人情,犯了我的规矩,我绝不会饶你。”说罢,雪维关了门,随手一指书案旁的矮几,小七只得任命般走过去跪在榻上,褪下厚重的棉裤,趴伏在矮几上,小腹抵在几案边沿。
“数清楚了吗?”雪维轻轻掀了小七的衣裳,冬日寒冷,手底下的人不禁打了个冷颤。
“二百……四十八字。”他咬着嘴唇,一狠心说了出来,却还是心存侥幸,想着六哥罚个二三十下,总会饶了他的,毕竟这两年他从未犯过什么大错,对待功课一向都很认真,不曾被狠狠教训过。然而就在下一秒,他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雪维怎看不出他心思,一手按住小七腰身,一手抡起木板子便狠狠打上去,一声声脆响绽开,臀上钝痛袭来,小七却不敢乱动,只好死死忍着扣住桌沿。这木质板子板面一掌宽一指厚,连上手柄一尺长,常被书院用来训诫顽劣的孩童,既能打痛,又不易打伤。
每一次落板,都伴着他死死压抑的哼叫声,整个身子都是僵硬的,小六是习武之人,便是控制了力道,也是疼得紧。尤其前几下还忍得,十几下过去,他已是忍不住这无休止的疼痛,这么密集的板子抽在皮肉上,小七整个臀上染上一层粉红色,看着似乎并不严重,但不停歇地挨着确实疼痛非常。
“啪!”“啪!”“啪!”似乎是宣泄着怒气一般,三四十下打下去,雪维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落板依旧快得不给人喘息的机会。手底下的孩子已经忍不住剧烈地扭动身躯来舒缓疼痛,怎知他无论怎么躲,宽大的板子都能精准地打在臀肉上,反而越来越重。每一板子打下来,都压抑不住随之哭喊,小七真的很害怕,六哥从没这样打过他,他挣扎着滑落下来,一手拽住雪维的衣角一边告饶道:“哥!哥,求你别打了,好痛!好痛!小七忍不了了……呜呜……”
雪维这才停下手,看着弟弟哭成个泪人儿,面色却并没有缓和半分,依旧冰冷地问他:“告诉我,你是因为疏忽没有看到后面一页吗?”
小七用袖子胡乱抹了眼泪,羞愧地小声答道:“不是……”
雪维并没有搭话,只静静等着他自己说出来。
“我昨天……昨天背书背得好累,又看到院子里别的孩子都在放炮竹,就跑去和夏姚哥玩了。六哥,我知道错了,今天过年啊,哥饶了我吧……”说着,又抽噎着哭起来。
“不许哭。”啪得一下又是一板子,雪维义正辞严地说道:“夏姚是下人,你不是。他有他自己该做的事,你也有你的。他可以玩耍而你不许,因为你们日后走得也不会是同一条路。今日我大可以让你自己选,是甘愿整天嬉笑混闹度日,在夏府做个洒扫院落的奴仆?还是读书治学,有朝一日居庙堂之高,安天下生死?若选前者,我也不必煞费苦心点灯熬油地陪你浪费工夫,自己出了这个门从此不要再见我!若选后者,似方才这般荒唐可笑的理由永远不许再出现在我的书斋里!我夏桓,一忌扯谎欺瞒,二忌慵懒懈怠,你敢犯,就得敢承受后果,无论何时,我不听借口,也不容许你心存侥幸!你若还想继续学,就在我面前趴好,既然说了一字一下,必要挨完为止!”
这番话,掷地有声。直到多年之后,无论学业还是为六哥打理政务,雪宜都没有忘记过这个刻骨铭心的教训,几乎从未出错,不曾有丝毫的懈怠。是以年纪轻轻便事事出类拔萃,哪怕身为庶子处处隐忍韬晦,也掩盖不了博得江南文坛钦佩的一身好才学。
那年除夕,他已经不记得最后如何收场了,只记得雪维让他趴在榻上,拿板子一板一板狠狠抽打在他身上。每一下,都等他充分体验了疼痛,叫喊完重新趴好再打。只是每一下,手举板落,哪怕心疼,都要咬牙打下去,没有丝毫容情。臀上的伤,由粉变为深红,两团臀肉隆肿起来,臀峰处各一团黑紫色,板花清晰可见,淤血凝滞,皮肤滚烫。直到后来,他哭得脱了力,六哥把他抱在腿上,硬是拿巴掌打完了最后几十下。冰凉的手碰触滚烫的肌肤,他当时一直在想,大概身上有多痛,六哥手也有多痛,心里,更痛,只觉愧疚不已。
小七自己也不知道怎么捱过来的,趴在六哥腿上缓了许久,直到雪维帮他整理衣衫,搀扶他起身,踉跄着回到自己的坐席上。雪维按着他肩膀示意他坐下,可屁股伤成这样,他跪在垫子上试了好久,痛得根本坐不下去。
“坐好,我要叫下人进来了。”
小七记得六哥从捡他回来第一天就说过:贵族有贵族的衣着起坐,只要一息尚存,喜怒不可形于色,言状不可失礼于人前。于是,只好强忍着痛端正坐好,精致的眉眼拧成一团,疼得粗重喘息着。
待下人端来热水和毛巾,雪维又挥退了左右,将水盆端到小七面前,拿着热毛巾温柔地敷上那双哭红了的核桃眼,怎料这个动作,却让他刚止住的泪又顺着毛巾流下来。
“觉得委屈了?你本以为犯了个小错,大年三十我便会饶了你,哪里想着吃了这一通教训!心里定是委屈了。”雪维的声音,难得变得那么温和,却又夹带一丝无奈。“知道为什么很罚你吗?因为哪怕这一点点惰性,我都不能允许。需知这世上,没有一个人是天才,但你我,必须做别人眼中的天才。古人云:玉不琢,不成器。那积年累月的一刀刀精雕细刻,玉怎能不疼呢?没有背后的勤学苦练,又有何能耐去站在人前?既然是夏府的公子,那么你我的出众便是分属应当,无从选择。等你功成名就之时,才能看清世人的嘴脸,有的艳羡,有的嫉妒,有的惧怕你的才能,有的阿谀奉承。然而这些人,是绝不会看到你付出了多少血泪的。但正是你所付出的,使你变得与那些人不一样。而你是庶出子弟,注定付出更多才能不被埋没。六哥喜欢你的灵气,更欣赏你小小年纪便能心无旁骛勤于学业,要守得住年少时的寂寞,才能享得了长久。懂吗?”
当年的雪宜,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也许,在此之前,雪维心里还当小七是孩子。这天六哥第一次给他这世间的道理,既是说给他听,又似乎在述说自己的无奈。小小的他不能尽懂,只是在心里反复思索着这些话。
六哥对人对己都如此严苛,他做了世人眼中的天才,那又是付出了怎样的辛苦呢?做一个被人艳羡嫉妒的天才,又该有多么寂寞呢?我,可以陪他吗?是不是有一天我可以走到六哥的高度,然后他就不会再寂寞了呢?似乎雪宜心中曲解了雪维要他努力为自己的意愿,反而一心努力地想有一日可以做他最敬仰的夏雪维的知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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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夜,趴在床上度过,想想还真是有些酸涩。六哥想必与侯爷和夫人一起吃年夜饭呢!自己孤零零的,又难免有点伤心。
忽然,一个大布口袋砸在自己床头,惊得小七猛然起身牵动了伤势,定睛一看,是一个年纪与六哥相仿的富家公子,一般俊朗潇洒,唯一不同的是,眉梢眼底尽是慵懒嬉笑之态,正饶有兴趣地对着自己打量一番。
“妙啊!雪维,你这个弟弟还真像你说的那样,秀气俊美如女娃,真是又乖又可爱,不怪你时常念叨!”
“我哪有念叨过!还有啊季臣,你能不能不用看风华烟雨楼姑娘的神色看我弟弟?”雪维轻哼一声,他向来眼高于顶,不知怎的却交了这么个不着调的损友。
小七一时还缓不过神来,只是愣愣地问:“六哥不用在侯爷那里守岁吗?”
不等雪维答话,沈季臣便抢话道:“子时刚过了,定是你睡迷糊了才没听见钟声。我们俩在家里长辈面前拜了年就跑你这里来了,还不是为了这兜东西?可惜你偏偏挑这种时候惹你哥的火,要不然今夜有的玩了!瞧,这布袋里是今年时新的花炮,点起来一片火树银花,可比只会噼里啪啦响的爆竹好玩多了!如今你玩不成,不如给你抱着睡,看看也是好的!”
原来,六哥还弄了好玩意留给自己,昨天一定是鬼迷了心窍,才会偷跑去玩。此刻看着布袋里的花炮,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雪维看小七嘟着嘴的样子,伸出一只小爪子摸摸眼前的花炮,那可怜的模样实在让人心疼,便摇摇头笑骂道:“季臣你还招惹他做什么?凭白让人心痒难耐!”又一把打掉小七的爪子,“还有你,难不成真想抱着睡啊!快放开吧,我只怕房内炉火飞溅,连花炮带人一起给我点着了!大过年的,上哪里挖你去?”
雪维给他掖了被角,“快睡吧,这几日老实在家温书,府里宾客来往再多也不许分神。待到正月十五,我与季臣带你去苏水河畔看花灯可好?”
“可是,大哥不许我出门的……”这在夏府是无人不知的规矩。
“我带你出去,不需要别人允许。”
那一刻的雪维,骄傲飞扬,在黑夜中依旧明亮夺目,一旁的小七不禁看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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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佳节,苏水河畔的主街便是铜陵城中最繁华之所在。西起三味茶屋,过鹊栖桥、红月坊、菱溪小筑,东至揽尽万千红尘的风华烟雨楼,一路宝马雕车络绎不绝,人头攒动,彩衣花灯交相辉映,无不张显着江南的安泰富庶。河畔竹船上三两少女提灯浅笑,一夜凤箫声动,玉壶光转,鱼龙飞舞。
“小七,拉着。”雪维伸出手去,只怕在这熙熙攘攘、光影叠叠的世界里一不小心便会弄丢了弟弟。
小七犹豫了一下,六哥一向不喜欢跟别人亲昵,他还从没拉过六哥的手,况且之前刚刚惹六哥发那么大脾气,这几天回功课时六哥也是板着脸冷冰冰的,一时间竟有些不敢牵手,只是小心翼翼地拽住雪维的袖子。
雪维只好收了手,任他拉着袖摆,一时竟然觉得若有所失。
沈季臣看在眼里,便凑在雪维耳边半笑着说道:“是不是你太严厉了,吓怕了人家?”
雪维不置可否,三人随着人潮涌到河畔。
季臣在小七脑袋上敲了一记,“小弟啊,一会儿河水上游的鹊栖桥上成百上千盏水灯一并放到河里,是痴男信女们在祈愿姻缘,这可是每年人们最期待的一景了。”
随着河畔传来奏乐之声,透过人群依稀可见远处点点灯火,和着岸上人群惊叹之声。奈何小七个子太小,挡在人群里看不真切。他踮起脚尖,终究难以一探究竟。
就在他着急的时候,一股沉稳的力道托起他的身子,拥进那清冷的怀抱之中。
“六哥?”
“看得到了吗?”
小七这才恍过神来,眼前河面上千盏花灯漂流而下,如同银河跌落人间,闪耀缤纷,璀璨非常。高处望去,远岸灯火泛起橙红色的光晕,一时间恍若置身光怪陆离的环境一般。
“真美啊!”小七发自内心地赞叹。多年来,他望着重重叠叠的院阁里四四方方的天,幻想着外面的世界。他以为有大哥的命令,他永远出不了这道厚重的府门,可六哥,就这么轻轻松松地带他出来了。
河对岸礼花升起,绽放,划破夜空。兄弟两人的脸贴得很近,小七被六哥抱在怀里一动都不敢动,他希望这一刻更久一点,仿佛轻轻一动便会失去。
“前几天教训你,记仇了?”
“没,怎么会?”他急着辩解
“怕我了?”
“嗯……有一点。”他低着头往雪维怀里缩了缩。
“有一点怕,却还靠我这么近?”
“……”因为,好喜欢靠近时这种安全的感觉。
雪维笑了笑,并不需要他的回答,只是又把怀中的人抱得更紧了些。
兄弟俩的对话静静淹没在喧闹嘈杂之中,礼花的轰鸣声那么响,惊扰了岁月,牵动了人心。
“明年还来吗?”
“来!”轻快的童声,充满着幸福和喜悦。“不止明年来,后年也来,大后年也来,大大后年也来,大大大后年也来,大大大大后年也来,大大大大大后年还来……”
雪维是彻底的被他逗笑了,赶忙打断到,“够了够了,都数出多少年去了!”
“数了七年啊!”那时的声音,是属于孩子的,甜甜的,软软的,带着点撒娇的意味,“七年后,我十六岁,就像今天六哥这么大了。”
雪维看着弟弟,眼里划过一丝淡淡的忧伤,“可是……等你变成大人了,就会有很多事,忙得无心再赏花灯了……”
“不会的!”
看着他认真笃定的小模样,雪维面上泛出笑意。兄弟二人的背影嵌在一夜火树银花之中,然而他们还不知道,七年后,将是一场故事的开局。若早知道,此刻雪维不会打断他,宁愿由着他数出一生的岁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