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慕清凡》素柳柏寒

1、陶清凡

　　【一】
　　云城陶家生意广阔，富甲一方。但公子陶清凡却是自小体弱多病，年至二十四，大夫皆已束手无策，眼看命不久矣，却有一算命的术士登门说，公子此劫，无非是心有所系，若可寻掌心三痣之人，此病或许有解。

　　我是在春分时候嫁进陶家的，严格来讲根本不可以说是嫁，没有媒妁言，亦无父母命，更没有凤冠霞帔喜轿临门，就连三拜仪式都被省略，更不曾被外人知晓。但能够入得陶家这样的大户，就算做个丫环，也是我莫大的荣幸，而这，全靠我掌心里的那三颗红色的痣。

　　记得儿时，曾有那么一个人拉着我的手说，婉妹，手里的痣就当做三粒红豆，然后，看着它，想着我，可好？只不过那时年少，记忆里的人早已模糊，话也已经缥缈，再难追寻，如今能够凭这三颗红痣攀上富贵，又何尝不是一桩幸事？

　　【二】
　　而在此之前，我不过是个流浪在长街小巷的乞丐。至于如今的身份，或是连个丫环也算不上，毕竟要与陶家这样的大户结亲，定是要求门当户对的，我的存在，不过是不得已，时常遭受丫环家仆们的欺负也是正常，可那病秧子陶清凡却真的是疼惜着我，爱护着我，以至后来那些下人们再不敢来招我惹我，唯恐被他责罚。

　　对于他给的好，我有些排斥，毕竟这些好，是我在昔日那流浪的日子里所不敢奢望的。而陶清凡见此，则是拉过我的手，认真的说：阿婉，别怕，我不会伤害你。我只是看着他，没有说话。好一会儿，他又接着说道：阿婉，你长的好像我一位故人。我的心有着异样，沉吟良久才道：陶少爷，阿婉也只能是像您的故人，而做不了你的故人。

　　他含笑，紧紧的捉着的我的手，然后拥我靠在他的心口，低声说道：故不故人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可以有你在身边。那瞬间，眼被泪水模糊，我想，这可能是我这一生里听到的最动听的话了。

　　【三】
　　整个陶家却是在我来之后开始陷入无边的恐慌，无形的身影，飘忽的声音，如同鬼魅一般，挥之不去，府中上下有不少的下人见到了，陶老爷子也因此寝食难安，还大病一场，一病不起。管家请了道士和尚来驱鬼，成效皆微，仿佛那鬼一点也不怕被收了去，仍旧猖狂放肆的在陶府中出没，恐吓着陶家的每一个人。

　　我站在宛来阁的院子里，随手折了截树枝晃动在手里，目光向看陶老爷子的住的方向看去，仿佛可以听到他衰弱的呼吸声，唇角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思绪间，陶清凡已经站在了我的身后，轻轻的拉过我的手，柔声道：阿婉，是在想府中的闹鬼之事么？莫要担心，有我在身边，任何鬼神都休想伤害你。

　　我听着，手不由的一握，尖锐的疼痛自掌心漫延开来，是指甲。良久，方才道：你身子弱，我扶你进去。

　　【四】
　　两月里来，整个陶府的人皆已经处于寝食难安状态，但陶清凡却再不是整日卧床，药不断口，偶尔，还可以让我陪着他在院子里坐会儿，然后念诗给我听，写字给我看。

　　而慢慢的，我会写他的名字，而且写的很工整，很漂亮，但写自己的名字却是歪歪斜斜不成样，看着，忍不住冲他调皮的笑了笑，他所念的诗词中也会了几首，最喜欢的便是那句“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可每每至此，清凡的神色都会有着一丝无奈，我知道他在想什么，所以在他要说话的前一秒便开口截住：清凡，等你好起来，然后带我去看如画江南，去赏香山红叶，好不好？而清凡只是微笑，然后握紧了我的手，像是有话，却又不言。

　　【五】
　　夜更深，枕难眠，看着日渐好转的陶清凡，我的心里有着难以言喻的高兴，也有着不可言说的矛盾。手轻轻的拂过他俊秀的脸庞，感受着他匀称的呼吸，眼里有泪浸染开来，轻声的吸了吸鼻子，然后小心的起床站到窗前，看着夜色里明亮的弦月，心里思绪万千。

　　对于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我是贪念了，舍不得放手，可是一切世事若真能如我所愿，那我的十几年的悲苦是不是也可以不用承受？那我是不是早已嫁了他，成了众人倾羡的陶少夫人？只不过，到底是造化弄人。摊开手，三颗殷红的痣跃然于眼前，唇角扬起一抹苦笑，还来不及眨眼，两滴晶莹就碎在了手心里。

　　此时身上一暖，整个人便被圈入怀里，然后一个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阿婉，夜深风凉，莫想太多事。我一憎，没有看他，没有答话。